林冬:让教育在社区中生发 | 慢对话专栏
上一期推文发表之后,我们收到了一个留言,这么来形容林冬老师。
“我女儿的主班老师——一个玩儿摄影就能办个人展、玩儿先锋音乐就能举办多次个人演出的、玩儿几次滑板飞盘就能玩出花儿的斜杠青年,一个数学老师,但也教过女儿体育、音乐、绘画、语文的通才。”
作为大理猫猫果儿教育社区的老师,上期慢对话中,林冬老师分享了从教八年的感悟。在这篇对话中,林冬老师对很多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课程设计如何回应孩子的成长需求?在创新学校,孩子的出路在哪里?教育社区如何支持孩子和家长的成长?猫猫果儿初中筹备经历了什么过程?
不承诺孩子的未来,也不抹杀所有的可能性
安猪:猫猫果是先从幼儿园开始,之后有了小学,现在开始筹备初中,是这样子吗?
林冬:一开始没有计划开小学。第一批幼儿园的孩子到了上小学的年龄,他们的家长发现大理没有多少选择。一方面是因为户籍使得入学有一些难度,另一方面他们在考察了当地的村小之后,发现这种方式也并不是特别的合适。这批家长就众筹了一个小学,那时幼儿园的老师算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迫”接受了猫猫果小学。小学我们做了六年了,一直都不敢说我们做的不错。初中的筹备是有计划的,三年前就开始在筹备。
东宝:初中的模式是延续幼儿园的创新教育的模式吗?
林冬:我们的教育不遵循某个课程模式,而是去分析每个阶段个体的需求,而课程设计是去满足这些个体需求的。自己教的学生越多,对学生的理解越深,设计的课程也在变化。记得小学最开始建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是赶鸭子上架,面对一群学生不知道怎么去做,因为我既不知道他的成长需求,也不知道课程要怎么去匹配,只好不停地尝试。等到我们慢慢建立起对不同年龄孩子的定义之后,就能够比较精准地把握到学生的需求了。比如一年级的学生,是要有一个我们在一起的感觉,那么所有的课程就都要满足我们在一起这个成长需求。至于用什么课程模式来上课,都是可以的。
到了初中,也是这样的思维路径。第一步不是看哪个课程模式是最合适的,而是和家长一起去定义不同年龄段初中生的成长状态。经过讨论之后,我们有一个共识,初中阶段孩子要完成自己对于志向的描述的,对应到心理学的说法,就是自我同一性。这涉及到过去经验的整合、对未来的想象、对自己位置的定义等。将一个人在初中阶段的状态描述出来之后,我们再去做课程设计。
东宝:作为创新学校,你觉得学生最终的出口在哪里?是高考,还是弄完全独立的一套教学体系?
林冬:几乎所有家长都会问这个问题。幼儿园还好,孩子到了小学阶段,家长会有担忧,孩子小学毕业之后,出口在哪里?如果感觉到学校没办法给出完全确定的答案,有些家庭会在三年级或者四年级选择离开。这个非常正常,到现在也是一样。但我们不会给这方面的承诺,这跟我们的价值观是违背的。因为在我的理解中,未来的世界本身就是不确定的,也没有必要否定孩子未来的一些可能性。回到刚才说的对初中的定义,我说孩子在初中阶段是完成自己对于志向的描述。如果他的志向是上传统的高中,然后去考一个大学。那如果我前面所有的教育行为,封闭了他的这个可能性,那这个教育就是失败的。所以在日常的教学实践中,我们也设计了学科相关的部分。一方面,我们不会去承诺孩子未来一定会怎么样,另一方面在教育中不能去抹杀学生的任何一个可能性。
猫猫果儿学生的上课场景
筹备初中的一波三折
安猪:到今年,猫猫果儿初中的筹建,已经进入到第三年了。我记得18年底去大理的时候,看到你们跟家长在每周会有一两次的讨论。筹建初中的这三年,你们经历了什么?
林冬:我们经历了两次失败的筹建过程。第一次算是家长有很强的意愿,但学校没有准备好。那是有五六个家长想要在猫猫果儿办初中,但那个时候学校没有老师有精力来筹划这个事情。到了第二次学校算是做了不错的准备:从整个教育的最底层入手的,梳理教育的历史脉络以及不同时期教育的社会功能,做一些理论层面的讨论。我们还开放给所有的毕业班家长,一起来讨论,也捋出了比较详细的时间线。不过这次也没有成功筹备。后面会有各种人分析没成的原因:家长总是在等着学校给一个完美的方案,然后他来做一个选择。学校觉得我们是一个社区,初中的筹建应该是以学校家长共同合作的方式来完成。这就隐含了一个冲突,但是谁也没有说的很明白,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这次是第三次筹备。经历过前两次的筹备,大家对于这个路径也比较清楚了。这一次就尝试通过每周一次读书会的方式,我给家长一些问题,让他们去讨论,比如想象孩子在初中的状态。讨论之后让他们要去定义自己让孩子读猫猫果儿初中的目标是什么,建立起共识。老师这边就是从我们看到的学生的心智状态设计课程模式,再看看双方有没有共识的部分。也会更外部的角度去看,看需不需要拉第三方一起讨论。所以现在初中的招生事务都是大家一起在做,例如招生视频就是学生来做的。
安猪:我感觉这也是猫猫果儿的特色:特别强调社区的共同参与。我看到很多创新教育,通常会说自己有一个特别完美的方案,有特别优秀的老师。猫猫果儿这种重视社区公众参与的教育社区,是很少见的,是很特殊的一个存在。
林冬:关于社区,我想多说几句。首先它不是一个被设计出来的社区,更像是在猫猫果儿这个教育场景中自然生发出来的。另外,目前社区的维系是我们现在努力的方向。在猫猫果儿的教育观里面,有两个词很重要的,自由意志和多元共存。自由意志大家好理解;多元共存的话,只靠学校的环境是提供不了多元的,比如说多元的资源、多元的反馈等等。只有将社区的资源开放进来,才有可能形成多元的环境。
安猪:在我的理解中,自由意志着眼于个体,就是我如何看待自己,我是不是一个有创造力的、能自主决定的个体。多元共存更着眼于群体,就是我如何和人相处。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你们的初中部终于要在今年九月份开学了。现在的筹备进度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挑战?
林冬:一个挑战来自学生,有些学生还没到上初中的年纪。有三四个学生是传统学校五年级的年龄段,因为猫猫果儿没有五年级,他们上的是五六年级的混龄班。这个班的学生进入到初中之后,老师要面对一个学生混龄的状态,每个人的需求有不同,老师很难去达成师生间的共识。
另一个挑战来自老师,初中部目前没有招到任何有教育经验的老师。当然,我们的老师有足够的社会经验,有自由作家,有社会学背景的。
要问我最大的挑战的话,还是回到根本的问题,你怎么样去定义初中生的状态,以及他们的需求?这个定义有是否足够合理?当你去确定目标之后,你的课程要如何去服务这个目标?还是那几个比较大的问题,我也一直在致力于这些问题的解决,没有一个最终答案。
安猪:你现在想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了吗?
林冬:不好说。这个东西我自己的感觉是天天在变。
教育的未来在社区
哈士奇:在林冬老师分享中,提到猫猫果儿的初中部有社区参与的部分。我很好奇,社区对于教育而言意味着什么?
林冬:可能在座各位比较少有社区的经验,很难想象得到在地社区的力量。社区对于家长的作用,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当一个家长选择把孩子送到体制外的学校,这个家庭是要很多舆论压力的。这个舆论压力不是说很多人在批判你,而是身处这个社会,身边的家长聊的都是小孩考了多少分,在比赛拿了什么奖。这种反馈环境会给这样的家庭带来很大压力。如果没有一个社区的支持,它是很难去坚持自己的教育选择的,一个社区对于这个家庭而言,相当于为它建立了一个堡垒,在一个对它更友好的评价环境中,这个家庭会觉得安全一点。
第二,刚才我说道,教育就是互动和反馈,而互动有很多维度,家庭和家庭的互动也是一种互动。如果没有社区,永远只有学校和家庭的互动的话,家庭之间的经验是很难去传递的。例如一个家长遇到了小孩老迟到的问题,如果他选择和学校沟通的时候,可能学校老师给的建议,在他看来是很难去实践的。但如果他找社区内有同样问题的家长请教,就能得到更实用的建议。
第三,社区建立之后,大家可以对这个社区有自己的付出,这个付出会根据家长自己的能力来定。有的家长会组织家长读书会,有的会组织运动会。自组织活动会给家庭形成对社区的新理解,他的视野也打开了。而家庭的变化,最后也会落到小孩子身上。
社区对于学生也有几个方面的影响。最直接的一个就是连接教育资源。例如要上一个广告主题的课程,可能没有一个老师在这个领域工作过,就可以在社区中邀请有广告从业经验的家长来教学,它是你教育资源的一个部分。
第二,我们有一个社区时间,所有的家长都可以来做自己的小课堂,有木工,有打蛋,有打鼓。这些可以为学生的兴趣爱好提供一个更广阔的空间。
还有一点,当社区建立起稳定的价值观后,教育就会发生在任何一个角落。比如孩子在沙坑起了争执,家长知道要怎么处理,这里就有教育的发生。对于老师,社区更多可以给他们信心上的支持。
安猪:我去年十月份在大理的时候,观察了几场猫猫果儿的活动。整个社区的参与感非常深,家长与学校互动非常多的,我觉得这是猫猫果儿的最大特色。不会刻意强调用什么课程体系,而是强调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林冬:我们经常开玩笑说,我们学校有三流的老师,一流的学生和社区。其实这个也是我们对于未来教育的理解和追求的方向,在未来,我们怎么理解知识的存在?以前的话,知识是静态的,完备的。有个成语叫学富五车,似乎所有的知识用五车就可以装完。似乎你只要完成这些学习,就能成为能够独立面对未来世界的人。到现在,知识已经膨胀到没办法穷尽。
不过现在我会意识到,知识有日常化的一面,几乎随处可以触碰。我想最好的学习方式,不是去找一个静态的完备体,而是去找日常生活中知识载体,就是一个个的人。你在与人互动的过程当中,就知道他人怎么理解世界,怎么表达自己,这样就能帮助你去定义自己。要想接触更多的人,社区是最好的选择。我觉得慢学校也在追求这个方向。
猫猫果儿小学的丰收日(点击观看)
教育不存在通用模式
林冬:我想再说两句。教育领域是所有领域中,系统和细节之间鸿沟最大的一个。所有的教育理论都是用文字去描述的。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这些理论都有一个抽象化的过程。一线老师应该非常清楚,人是不可能被抽象的。所有的教育理论都是基于抽象的,不管是皮亚杰也好,还是维果斯基也好。他们之所以选择抽象,是因为不抽象没有办法被复制迁移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教育系统,是可以作用于所有人的。如果有一个教育理论声称适用于所有人,肯定是骗子。
在教育中,老师要面对的是各种小细节,各种小个体。所以系统和细节哪个更重要?不是系统更重要,也不是细节更重要,而是你要找到系统和细节之间的空间,找到你自己的东西。这里我就很难去描述了。
安猪:非常棒!任何教育一定是当下的,一定是现场的,一定是具体的。所有当下的现场一定是特殊的,而不是普遍的。
林冬:教育学不是科学。教育永远充满了现象,没有办法被预测和观察,也没有办法用一个模式去涵盖所有的现象。而科学是必须有一个通用模式来涵盖所有,并能够预测下一步。
安猪:我想这可能跟我们很多人的惯性思维不太一样。很多人更期待把教育变成一个科学,应用到所有人身上。但对于关心人本身的人来说,可能不会这么想,不希望把学生给工具化了。我们可以慢慢感受这一点。
推文编辑:阿诗
文字记录:小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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