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的新疫情数字谈无证移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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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美国过去2周内新冠确诊数字不断再创新高，数次回归甚至打破四月时创下的单日最高记录，让人们的注意力又一次回到本已经有些麻木的疫情追踪。

在这轮新的感染潮中，按年龄划分，一个显著特点是感染人数以年轻人为主。比如加州超过44%的新确诊人数来自35岁以下的人群，而俄亥俄州州长迈克·德威恩(Mike DeWine)报道，俄州60%的新确诊人数来自20-49岁年龄段的人。伴随年轻人感染率高的一个效应就是，死亡人数上暂时没有出现显著的增加，因为年轻人的新冠死亡率低。

一开始分析说这波年轻人感染率高是因为在家里憋不住，爱出门泡吧、聚会，从事社会必须行业的人也多，加上之前测试资源紧张只能优先易感人群、医护和社会必须部门的工作者，现在则可以更多地向年轻人供应。这些理由倒是说得通，有一定的合理性和说服力。

鲜有报道提到这阵的游行抗议对感染上升的影响，相反，倒是看到“最近的游行没有导致感染”的说法。但是人们还清晰地记得，在三月底四月初要求复工的抗议中，媒体总是很快速地报道某某地方抗议的人出现多少确诊、某某地方组织抗议的负责人也确诊了，诸如这样的新闻。川普不负责地在疫情中操办室内竞选集会（又称为拉力，rally)，自己和支持者们大部分都不戴口罩，前后有若干工作人员确诊或者被拉去隔离，媒体也纷纷地做了即时曝光和有力批评。

相比之下，过去一个月的BLM抗议遍及全美2000多个城市，如果没有过百万也起码有几十万人参与了，从照片和视频看，不带口罩、大声喊口号、没有保持社交距离的人比比皆是，年轻人是主力。无论是规模还是参与人数上比复工抗议壮观得多，还有多地发生打砸抢暴力冲突。同样是抗议，难道有神奇的力量让病毒更喜欢或者说“只”感染复工抗议的人？大概是正义的事业连病毒都“不敢碰”了吧，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当然，只是说不报道抗议引发感染是可笑的，但引起这一轮爆发的主要原因应该还不是过去一个月的抗议。一则因为目前的最新研究，传染主要是室内环境的人与人之间飞沫传染；二则，爆发主要在复工快的红州而不是抗议更多的蓝州。

按族裔统计，这一次的疫情反弹中，西裔社区遭受最多重创。以18%的人口比例却占到了新确诊感染人数的34%，几乎翻倍。

比如北卡州，西裔人口占全州人口的10%，新确诊人数里面西裔的比例却高达46%。威斯康星州西裔比例7%，新确诊人数里33%为西裔。亚利桑那州感染最严重的县，则是西裔人口达84%的西裔聚集地。在加州的三番，西裔人口为15%，但在新确诊人数中却占到了一半。

佛罗里达州的共和党州长因为说“新感染人群不成比例地来自西裔农场工人“，引发当地西裔民主党和民权人士的不满，认为州长在推卸测试供应不足、保护措施不给力的责任。

在拥有39%西裔人口的加州，57%的新感染病例是西裔患者。加州是全美第一个施行居家令的州，也一度以低感染数字成为美国抗疫典范。但新一轮感染潮中，加州已经成为美国第二大感染中心，确诊人数目前突破20万，仅次于刚刚从疫情风暴中脱险的纽约州。

分析成因，可能因素包括，西裔家庭居住条件拥挤，年轻人口多，炎热的气候让他们更难长时间呆在室内，夏天的到来使热爱家庭聚会的西裔社区成为病毒传播的温床。此外，很多西裔从事“社会关键工作”，所处的部门即使在疫情蔓延中也需要照常运作，比如食品加工、货物打包、农场工作、医院基础服务、超市收银等。在工作中被感染的人又把病毒带回家和社区，造成情况恶化。

这轮新的疫情上涨，呈现年轻人为主、主要是位于美国地理“阳光带”的红州失控、西裔感染基数大这些特点，这些现象之间有些什么内在联系？

考虑到在美国病毒爆发的第一阶段，即3月到4月初期的时候，其实西裔还并没有现在这么突出的高感染比例。看起来随着天气变热加上进入农忙季节，承担了更多低收入、社会基础工作的西裔社区，面临了更高的感染风险。这也部分解释了新一轮疫情攀升情况中年轻人占多数的现象，因为西裔年轻人是美国农场工作的主力。

这自然也阐明了为什么这轮新爆发多在农业发达的红州，和耕地面积广大的加州的原因。一旦病毒攻入低收入人群，就像失控的山火一样，无法控制。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富裕地区的感染率一直很低，“足不出户”的条件充足，时间上也可以坚持更久，包括生活在富裕区的西裔感染率也一样低。但是，并非每个地区都能幸运地拥有这样的条件。可见这背后，阶层壁垒比文化差异对感染的影响更大。这让我们再度真实地面对两极分化的社会，和不同邮编区的经济不平等。

这就不得不触及美国的一大社会议题，无证/非法移民问题。美国四大最危险的行业，分别是采矿业、林业、渔业和农业。采矿业几乎被本土出生的工人主导，而后面三个行业则大量依靠移民：约46%的从业工人来自于移民，其中又有一半是无证移民。

美国有1100多万无证移民，其中西裔所占比例最高；不过近些年人口增长最快的无证移民人群则是亚裔，这也是亚裔是美国所有族裔中贫富差异最大的族裔的原因之一。

同时，农林牧渔也是西裔工人集中的行业。这也再度让人看到，美国社会在资源分配和法律对于无证工人的保护上，苍白无力。

在平常时期，雇主存在滥用无证移民的劳动力，克扣工资和福利的现象。本土美国人还可以通过投票权和其他政治活动，将不满意及时反馈到政策层面上去。结果就是过去几十年，本土人主导的采矿业，工伤事故率降低了三分之二。相反，几个大量雇用移民尤其无证移民多的高危的行业，工伤事故率却几十年维持着基本没有改善的状态。显然，非法移民在议价能力和对自身保护政策的争取上，都无法与拥有投票权的美国人比较。

其实不仅仅是对开放边境持支持态度的左派中的激进一支对非法移民问题绥靖加美化，保守派资本集团中更有非法移民的传统支持者。像科赫兄弟(Koch brothers)这样的共和党长期金主，是非法移民的最大游说势力之一。他们一方面带有人道主义色彩，积极地为无证移民DACA人群争取通往合法身份的途径（DACA是青少年时代跟随无证父母来到美国的人，全美约有200万；其中约有80万已经成年）。另一方面，他们对无证移民的支持，带着降低公司运营成本的鲜明的经济利益驱动因素。因为信奉自由贸易和市场主导的规律，因此喜欢招工上“无国境线”。

疫情数据再一次证明，工人没有合法身份，在对自身基本权利的维护上是多么落后。而对非法移民问题的讨论则一再被带偏，往往只强调人道主义欢迎的一面，忽视接纳和管理非法移民的社会成本以及这些人在遇到大灾大祸的时候，会有多么脆弱无助。事实已经清晰地显示，遇到瘟疫爆发之类的非正常时期，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些难以获得正常保护、社会资源缺乏的底层人群。

用道德谈无证移民问题的人，不过是用这层糖衣包裹了该现象背后的终极不道德一面。这个问题上，被表面温情故事所吸引的左翼中的激进分子，实则成为了右翼中信奉自由贸易的资本利益集团的盟友。所谓的人道主义，真正便宜的却是幕后的资本家、农场主这些政策的真实推手。

为了资本财阀能获得更为廉价的劳动力，不惜牺牲这些可怜无证人群的利益，把他们困在缺乏维权议价能力的现代社会半奴役阶层的状态，同时直接冲击美国底层穷人的工作机会。这分明就是一种用道德绑架之虚，行榨取剩余价值的资本主义贪婪之实。

道德贩子们终于被惊人的疫情数据打脸，此时要面对的巨大的社会治理花费，绝不再是炒作边境孩子的哭声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节省了成本的利益集团，能否在这个非常时刻为自己的无证员工们提供到位的医疗服务？美国政府和各级部门是否算清过这笔社会成本？这是检验政客，大资本家和对社会底层生活生疏的小资产阶级的良心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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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https://www.nytimes.com/2020/06/26/us/corona-virus-latinos.html?referringSource=articleShare

2. 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9/04/david-frum-how-much-immigration-is-too-much/583252/

3. https://www.nytimes.com/2019/01/16/opinion/open-borders-immigration.html#commentsContainer

4. https://berniesanders.com/issues/immigration-reform/

5. https://www.vox.com/2015/7/28/9014491/bernie-sanders-vox-conversation

6. 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17/03/debating-immigration-policy-at-a-populist-moment/518916/

前文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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