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两次鼠疫:上次在甘肃,悄无声息;这次在北京,一夜刷屏
北京确诊两例肺鼠疫病例,一度引起紧张。这是今年中国第二次被确认的鼠疫病例,上一次是一个半月前,发生在甘肃酒泉。
鼠疫确实可怕,百年前的东北鼠疫大爆发,一个人就感染了一座城。
鼠疫为何多从北方而来?因为北方多草原,鼠患最重。
中国人对鼠疫有100多年的防控史。如今已建立了严密的防控网络,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路径—保护易感人群,人群大规模感染已几无可能。
近年来多起散发鼠疫病例,病源都是土拨鼠。避免感染的首要法则,是和野生动物保持安全距离。不要伤害它们,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11月12日,两位内蒙古患者在北京朝阳医院被确认为肺鼠疫病例。
这是今年中国第二起确诊鼠疫病例。
根据甘肃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通报,9月27日,甘肃酒泉市阿克塞县报告1例疑似鼠疫病例,29日确认为败血型鼠疫,这位患者已经去世。酒泉立即启动鼠疫控制预案三级应急响应,疫情得到及时扑灭,10月6日终止鼠疫控制预案三级应急响应。
上一次发生在甘肃,悄无声息;这一次发生在北京,消息一夜刷屏。
11月13日,据健康报报道,两名患者是从内蒙古当地由救护车护送至北京朝阳医院,国家卫生健康委应急办已安排国家级专家赴内蒙古指导当地开展溯源工作,查明传染源和传播途径,对密切接触者等进行医学观察和预防性服药。
今年两会期间,世界卫生组织前总干事陈冯富珍接受采访时说,中国传染病防控的能力与系统引领全球。而中国疾控中心副主任冯子健接受健康报采访时也表示,虽然鼠疫在历史上留给人类惨痛的记忆,但随着疾病预防控制体系以及现代医学的发展,鼠疫已非不治之症,绝大部分为散发病例,人群大规模感染几无可能。因此,公众不必再闻鼠疫而色变。
“北京来了鼠疫病人”
11月3日晚,下了点小雨的北京特别寒冷。朝阳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病房里,一名值夜班的医生,突然接到来自急诊科的紧急电话,医院来了两名严重的肺炎患者。
来者是一对夫妻,从与蒙古接壤的草原地带——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左旗过来。丈夫的病情相当严重,已经连续10天发热、呼吸困难。妻子在照顾丈夫期间,同样出现症状。
朝阳医院的呼吸科是业界翘楚。但接诊的医生竟然犯难了,“推测不出是什么病原体导致的肺炎,只觉得是少见的病,仔细问了接触史,并没有问出异常。”
一天之后,患者病情加重,被转入负压病房(病房内气压低于外部,以阻止病房内空气流出,避免病菌从空气传播)。11月12日中午,两名患者被确诊为肺鼠疫。
“北京来了鼠疫病人。”消息一出,一夜刷屏。
鼠疫,曾被称为黑死病,也是“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瘟疫”,一旦进入流行期高峰,大流行会接二连三发生,甚至延续数百年。人心惶惶,不无道理。
△图片来源:yestone
11月12日深夜,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卫生健康委、北京市朝阳区卫生健康委联合发布消息:患者已在北京市朝阳区相关医疗机构得到妥善救治,相关防控措施已落实。
朝阳医院一位医生告诉八点健闻,在这期间,并没有发生被感染事件。该院很多医生也第一时间在微博上纷纷报了平安。
东北鼠疫,中国第一次科学的卫生防疫
鼠疫在人类历史上曾造成多次大规模的人类死亡。最著名的一次就是14世席卷整个欧洲的黑死病,夺走了2500万欧洲人的性命,超过当时欧洲总人口的1/3。
离我们最近的一次,发生在1910年的东北。这场瘟疫始于西伯利亚的工人误食患病旱獭而感染。短短几天,疫情一路南下,从哈尔滨迅速蔓延,整个东三省笼罩着可怕的死亡气息。
20世纪以前,中国13个省区共感染鼠疫144万多例,死亡137万多人。但1910年之前,中国的鼠疫防控体系几乎是空白。
一位名叫伍连德的医学博士,临危受命,匆匆抵达哈尔滨领导防疫工作。在确定疫情是由肺鼠疫引发,在人与人之间,通过飞沫经呼吸道传播之后,他设计发明了“伍氏口罩”,并建议动用警车控制交通,防止疫情蔓延,对死于鼠疫的尸体进行火化,利用报纸宣传鼠疫知识,破除谣言,并紧急征聘医生参与疫情控制等。
△1911年,伍连德在哈尔滨第一个鼠疫实验室
4个月之后,这场疫情得到了控制。管制交通、隔离疫区、征调医务人员集中防控的理念,一直延续到现在。著名的公共卫生学家毕汝刚曾表示,这次鼠疫防控是中国近代第一次最具科学性的卫生防疫举措。在他看来,我国的公共卫生起始于1910年至1911年的东三省鼠疫防控。
但这只是一个起步,后来鼠疫仍然继续带来大规模死亡。从1900年到1949年,晚清和民国政府辖下共有20个省(区)流行鼠疫,发病人数达115.5万人,死亡人数约102.8万人。
“灭鼠拔源”,就像“打地鼠”
人类感染鼠疫的传播途径主要有三个,一是通过啮齿动物(老鼠、旱獭等)身上的跳蚤叮咬而被注入鼠疫菌;二是通过剥食鼠疫感染动物,通过皮肤黏膜等传播;三是肺鼠疫可以通过空气飞沫传播。
多数国家采用“灭蚤为主”的策略。中国疾控中心鼠疫防治专家夏连续曾表示,中国在灭蚤理论和方法研究方面还很落后。
“蚤类不仅寄生于鼠体,游离于地面,而且藏匿于鼠巢中,很难灭净。同时,灭蚤对鼠和鼠体内的鼠疫菌几乎没有影响。虽然采取在人间或鼠间疫区灭蚤,能很快控制疫情,但不能企图通过灭蚤来拔源。”著名鼠疫专家汪诚信在2008年写过一篇述评,指出了灭蚤的难点。
中国过去的方法,是“灭鼠”。为了控制鼠疫,1960年前后,全国开始“灭鼠拔源”,即在野外进行大面积的灭鼠,从而断绝人类鼠疫的发生和流行。
内蒙古自治区通辽鼠疫疫源地灭掉黄鼠之后,50多年来,疫情没有出现。但此后,许多疫区的“拔源”尝试 ,都没有达到预期。
指导过灭鼠工作的汪诚信,后来反思过“灭鼠拔源”受挫的原因——要保持达标时的鼠密度,只能年复一年地灭鼠。但鼠疫的流行是游动的,而“拔源”地块却是固定的,其间存在矛盾。“拔源”后疫情消失而灭鼠不止,等于挑上一副重担。随后发现另一地区疫情严重,又要“拔源”,再加一副重担。由于“拔源”需要付出较多的人力、物力,不断扩大“拔源”面积,负担越来越重。
而灭鼠用的氟乙酰胺(1081)是一种毒性非常强的鼠药。据《内蒙古日报》报道,1980年6月7日,红格尔图镇红格尔图村死了几只羊,人们不知道羊是因为啥原因死的,就把羊肉煮着吃了,结果从6月8日至10日,全村46人吃了死羊肉,其中29人先后发病。经过调查,是1081中毒。
鼠疫防控网络的建立
看起来,在防治鼠疫的过程中,我们走了不少弯路。或许正是这些血泪史,促成了今天防控网络的建立。
从国家卫健委官网公布的数据可以看出来,近些年,鼠疫并没有绝迹。但无论发病数,还是死亡数,都得到了控制。
打开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官网,就会发现,有一个机构叫鼠布基地,专门承担鼠疫的防治、监测工作。相较于之前,近些年最大的进步在于找到疫源地。
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谭见安和有关专家在研究鼠疫疫源地分布规律时发现,鼠疫疫源地分布在富钙、富铁地区,主要在东北、华北、西北、青藏高原、东南沿海和滇南等地区。
“在鼠疫疫源地上,我们是用了很多人力去查明。经常去山区、草原这些环境特别恶劣的地方调查疫情。现在已经查明了很多疫源地,这对鼠疫的防控来讲,是最重要的一环。”一位疾控中心人士表示。
△此次北京接诊的两位患者,便是来自锡林郭勒。
1981年,卫生部制订了《鼠疫监测试行方案》,要求对鼠疫及疫源地的宿主、媒介、病原体及有关环境因素实行监测。1989年,在我国10类疫源地及一个省( 区) 设立 20 个全国重点监测点,1991年制定了《鼠疫全国重点监测点监测方案实施细则》,而后建立健全了全国鼠疫监测系统。
以甘肃为例,建立了14个鼠疫监测点,其中12个固定监测点、2个流动监测点。同时,建立了国家、省、市、县鼠疫监测信息网络直报系统。县级医院、疾控中心可向国家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直报疫情,不再采取逐级上报。
但监测仍旧会有盲区。而有些鼠疫发病,会发生在多年没有鼠疫活动、缺乏鼠疫监测的地区。即使是在经常有鼠疫流行的青海,2004~2005年度发生的10起人间鼠疫流行,也只有3起事先检出动物间鼠疫流行的线索。
一位曾在张家口防控过鼠疫的专家认为,对于鼠疫,尤其是肺鼠疫,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近年来散发鼠疫的病源:土拨鼠
今年4月27日,蒙古发生了一起鼠疫疫情。一对俄罗斯夫妇在生吃野生旱獭(俗称土拨鼠等)后因感染腺鼠疫相继死亡。随后,蒙古卫生部宣布对曾与这对夫妇发生过接触的158人实施隔离观察,万幸的是,没有再发现感染病例。
不止俄罗斯和蒙古,中国近年来多起散发的鼠疫病例中,大多是和野生动物接触相关,其中又以野生旱獭为主。
比如今年第一起确诊鼠疫的发生地甘肃酒泉,2010年阿克塞县的案例,是公路工人捕杀食用野生旱獭后感染发病,2014年玉门市的病例,则是将捡到的死旱獭处理后喂狗导致感染发病。
除了旱獭外,还有因将捡到的狐狸尸体剥皮等原因感染鼠疫的案例。
让我们重温一下鼠疫的三个传播途径:啮齿动物(老鼠、旱獭等)身上的跳蚤叮咬;剥食鼠疫感染动物,通过皮肤黏膜等传播;肺鼠疫可以通过空气飞沫传播。
这一类猎杀、生吃行为,正好是其中的第二类。
我们大部分人,虽然不会如此残忍去伤害野生动物,但近距离接触仍然有第一类和第三类传播风险。
所以,像土拨鼠这样的野生动物虽然萌萌的,但不要走得太近,这既是对野生动物的尊重,也是对我们自己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