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阅读教育=捐图书馆?梁海光:不能用扶贫的观念去做
撰文 ▏王慧
编辑 ▏肖泊
做“满天星公益”七年,致力于乡村儿童阅读推广,梁海光终于为这家小型民间机构找到了最恰当的途径。
满天星公益曾像很多乡村教育机构一样,把资源送到最偏远、最穷困的地方去,却收效甚微。而后他们转变思路,把目光投向身边更愿意主动做出改变的小学。
教育体制的弊病短时间内无法根治,满天星公益只希望能在位于校园一角的图书馆“挤”出一方天地,供孩子们自由阅读。或者再“贪心”一点——图书馆能成为孩子们在学校最喜欢的地方。
▌ 定位
这或许是阅读最受重视的时代。
因为教育创强、创现、创均衡等一系列政策的推动,图书室成为乡村学校的必须配置,乡村儿童的阅读资源也日渐丰富。
但与之相对的是,一些面向乡村教育的公益机构观念依然比较滞后。
“一想到乡村教育公益,大家首先想到的还是把书送到最偏远的地方去,或者建教学楼。还是‘扶贫’的观念。”梁海光告诉《社会创新家》,“这也和一些媒体的报道有关,媒体喜欢把个体放大,大众接收到的信息也变得很片面。”
2013 贵州新建馆,志愿者在加工图书
满天星公益一开始也是如此。2012年,梁海光发起满天星公益,认为“应该雪中送炭,而非锦上添花”,首先把项目落脚点放在了“远、穷、苦”地区,比如青海、贵州。
但实际效果却不如人意。
根据满天星公益的观察,这些地区的很多学校对外界捐赠司空见惯,资源到位后往往利用率不高。而满天星公益主要在广东办公,对项目的投入和维护成本很高,除了一年两三次回访,无法对图书馆的使用提供更多支持。
讨论过后,2014年,满天星公益内部艰难地做出一个决定——减少对省外投入,把资源更多放在广东省内。其策略是,把身边的贫困县作为“实验田”,探索乡村阅读推广行之有效的办法,尝试深刻影响教师的教育理念,对乡村儿童阅读产生长久影响,再把经验借鉴给同样为乡村儿童阅读奔走的同行。
时至今日,满天星公益一共建立80多个图书馆。梁海光清楚,中国有大概十九万乡村小学和教学点,对比之下,满天星公益所做的局部改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们希望,通过探索信息化、标准化的服务,可以赋能给相关方,让大家一起加入到推广乡村儿童阅读中来。
▌ 起步
小学时,梁海光因家庭变故转学到城里,才有机会从周围同学那里接触到课外书。书中生动有趣的内容让梁海光喜爱上了阅读。这之后,校门口对面的小书店,成为梁海光最常去的地方。
和大多数人一样,大学毕业后,梁海光顺利进入一家企业工作,“朝九晚五”大半年,梁海光还是觉得,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大一时,梁海光曾到阳春一所村小义教,这段短暂的支教经历让梁海光感受到了帮助人的快乐。因为家境贫困,学生时期的梁海光有些自卑,看着村小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到来或许会暗暗给他们带来一些改变,梁海光心里感到无比富足。此后,每个假期梁海光都会到乡村学校去。
2005 年,梁海光和 10 多位同学来到阳春一所乡村学校开展夏令营活动
梁海光工作后,这颗公益的种子并未停止生长,他不想让自己年老时后悔,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全职做公益。
大约十年前,全职做公益还少有人理解。梁海光倒不是很有负担,“我把(做)这个当作创业,无论是商业创业还是公益创业,用心做总会越来越好的。”
他告诉当时的女朋友(现在的妻子):“给我三年时间,如果不成功,那我再回去上班。”
但作为一家纯民间发起的公益机构,满天星公益从一成立就感受到了募款压力。成立初期,几家外资银行决定捐款给满天星公益建图书馆,但要求所有的善款都必须使用在受益人或者购买物资上。在当时,因为对公益行业认知有限,这种观念在社会上很普遍,“零管理费”只是少数大型公益机构的募款优势。
项目的行政管理和人员工资都需要钱,这使得像满天星公益这样的民间小型公益机构几乎寸步难行。满天星公益成立的第一年,6位理事自掏腰包,每月定期向满天星公益汇款,第一年累计捐款20多万元。最终,外资银行资助项目的行政管理费用只能从理事们的捐赠里出。大家省吃俭用,尽力把善款落实到最好。
得益于理事们的慷慨解囊,满天星公益在发展初期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机构建设和项目发展上。他们的工作渐渐获得了越来越多基金会、企业和公众的支持和信任。
“其实大家也不是有多么富裕,第二年我们就没有再统一捐赠。我也不想让公益变成大家的一种压力。”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梁海光说道。
▌ “还有这样的图书馆!”
在同行眼中,满天星公益是建图书馆的一把好手。但只有满天星公益内部的同事知道,做好一间图书馆要付出多少心血。
首先,学校必须有意愿和能力运营好图书馆。申请建图书馆的学校,先要填写一份有 130 多个空格的申请表,项目组要对所填信息进行逐项评分,只有达到基准分数线的学校,才会被列入考察名单。项目执行人员根据名单一一实地确认,并完成考察报告,再将报告呈报给理事会的项目评审委员会,确定新一年建馆的数量与地点。
图书馆建好,书目也要优化配置。为了让孩子们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种类的优质图书,每个新馆平均配置 2500 册新书,且复本量要尽可能低于 8% ,同时还要考虑“五色分类法”与学校年级人数的配比。
满天星公益的第73 号馆,宋桂镇中心小学图书馆
新兴县教育局教研室的教师尹伯权从2012年就和满天星公益接触,看到新建的图书馆时,他感叹:“原来学校图书馆还可以有这个样儿的!”尹伯权介绍,图书馆建成后,学生有了更多课外阅读的机会;学校老师接触到了更多更好的学习资源;学校也有了可以举办阅读活动的场地,各种各样的读书节和故事比赛越来越多。
梁海光介绍,以往的乡村图书馆利用率不高,原因之一是图书的查找、借阅、归还等程序需要全人工投入,不仅程序繁琐,还挤占教师精力。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满天星公益一早就开始尝试图书的信息化管理。
通过自主开发信息借阅系统,小朋友经过简单操作就可以自助借书、还书,大部分图书馆已经可以实现小朋友自主管理;同时,系统可以在后台自动生成阅读报告,方便老师、校长了解各班级、学生借阅情况。
对满天星公益来说,把图书馆放手给学生和学校管理,也是让大家参与图书馆建设,建立起对图书馆的亲近感,提高图书馆的利用率。
“以往什么都是满天星公益来做,学校不能完成图书馆的自主运营。而现在,大家的参与感更强了,很多小朋友都以当图书管理员为豪。”
▌ “愿者上钩”
“钱伯斯阅读循环圈”指出,优质图书、阅读环境和阅读活动、交流分享的平台贯穿儿童阅读的整个过程,而这个过程的推进,离不开有协作能力的大人的推进。
谁是最合适的大人?在乡村,孩子家长往往能力和精力不足,而志愿者又难以提供持续的阅读陪伴。满天星公益认为,教师无疑是推进乡村儿童教育的关键。
乡村教师年龄普遍偏高,而且习惯了以“分数”作为自身工作的评价标准,对于多数乡村教师来说,课外阅读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虽然,满天星公益对认同阅读教育的老师提供有针对性的培训和资源支持,但要在整体上改善乡村阅读生态,仍然很难。
为了更有效地推进阅读,满天星公益确立了“县域儿童阅读联盟”的项目模式,联合当地县教育局和图书馆,号召县内小学加入联盟,申请满天星公益的阅读资源支持,包括小学分级阅读课程包、图书、借阅系统、线上学习资源等。
“有了教育局的加入,老师们会觉得‘嗯,这是教育局也认同的事’。面向老师,我们还会设计阅读公开课、阅读课例设计比赛,让老师们也有站在舞台上被关注的机会。”梁海光说。
新兴县阅读公开课竞赛现场
比赛之余,满天星公益还安排了示范课进校园、课程研讨、线上书友会等活动,并开发了线上学习社区,供老师们下载课件和观看教学视频,为老师们提供充分的学习机会。
除了老师,联盟校的校长每年也要参加联盟的研讨交流活动,轮流展示学校的阅读推广成果和经验,让成员校可以互相借鉴。
讲起阅读带给他们的变化,老师们告诉满天星公益,是阅读让他们找回了埋藏已久的教育理想和初为人师时的喜悦。
渐渐地,有学校找到满天星公益,表示不等他们来建图书馆了,学校自己建,希望从满天星公益这里得到阅读资源支持。
梁海光乐见其成:“如果每所学校都这样,那我们不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吗?”
在儿童阅读推广上,有一些县已经在满天星公益的帮助下走得比较快,如今,新兴县有超过一半的学校加入了县域阅读联盟。
当然,也有一些县步子慢了一些。
不过梁海光并不着急,他把这叫做“愿者上钩”,相信只有真的想做出改变的人才能有所行动。
做公益十几年,常常浮现在梁海光脑海里的是,有一次早晨他去图书馆开门,一群孩子已经早早等在图书馆门外的场景。
每每描述这个画面,梁海光的语气里都难掩幸福。他希望,未来满天星公益能帮更多乡村孩子实现自由阅读,让图书馆变成孩子们在学校最喜欢的地方。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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