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互联网公司加班文化与8小时工作制的起源 | 热点分析06
北大胡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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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996话题的极速发酵与失焦
4月初，一批在中国各家互联网公司工作的程序员在代码托管平台GitHub上建立了项目996.ICU，向互联网公司的“996工作制”（朝九晚九，每周六天）等侵犯劳动者权利的企业制度发起了抗议，引发共鸣，获得了互联网从业者的大量支持。
马云、刘强东等互联网名人悉数登场，各自表态支持。
4月14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崇尚奋斗，不等于强制996》，将关于“996”工作制，这一互联网企业盛行加班文化的全民大辩论推向高潮。
二、中国互联网企业为何执行996工作制
1.中国互联网产业神话的“迷思”与资本逐利
中国互联网企业近年来实现弯道超车，开始在国际互联网界占据一席之地，移动支付、共享经济、直播、短视频一个个风口被推出，“双11”、“双12”被打响，互联网产品快速迭代，资本助推了疯狂的行业扩张，市场对公司的效率要求也越来越高。
劳动经济学的角度来看，雇主都会核算每个劳动者的成本与收益，企业家通过不断延长了劳动者们的工作时间获得利益最大化。996工作制的出现以及互联网企业劳动密集型的产业结构，应放置在大型企业积累资本和追逐利润的语境之下。
2.数字时代下，技术为996实现提供可能性
在数字经济背景下，雇主通过信息与通信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将工作延伸到劳动者的非工作时间，无限延伸了劳动者们的工作时间，技术为剥削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在原本八小时工作制下，劳动者们下班后就可以不再工作。可现在，老板们的任务通过社交软件，时时刻刻的下达工作指令，以至于劳动者的时间被无限的延长，其劳动内容也被无限的扩展。数字时代，“工作”与“休闲”的边界逐渐模糊，人类沦为永远在线的“无线人类”。
3.阶层固化下，实现阶级跃迁的焦虑感。
如今阶级上升的通道正在关闭，社会阶层固化、诉求分化成为现实。高房价、高成本的生活让不少年轻人自觉放弃休闲时间，将精力投身于工作。互联网企业创造了一个个暴富神话，底层程序员群体怀抱着通过奋斗而上升到管理阶层乃至于合伙人、获得股票期权、实现财务自由的梦想，以及实现阶级跃迁的焦虑感，于是“996”自然成为一份自愿交上的“投名状”。
三、“996”工作制话语背后的意识形态
在劳资双方的代表性表达里，“996”的讨论实际已经失焦。一边是创业者崇尚的“拼搏与奋斗”，一边是员工对劳动权益的合理维护，二者争论是基于两个不同阶级间话语意识形态的差异，实际是数字时代的劳资矛盾，看似徒有热闹，实则鸡同鸭讲。
（一）对于互联网从业者：对丧失议价权的处境与地位的反抗
根据大数据分析显示，北京、上海、广东、浙江成为讨论“996工作制”最热烈的区域。这些地方互联网企业发达，生活成本高、节奏快，加班已成为常态。“996”工作制明显具有先天性缺陷，over work（超时工作）没有相匹配的over pay（超额薪水），有违《劳动法》相关规定。
对于互联网从业者而言，“996”被视为职场压迫的象征，不满丧失议价权的处境与地位。“996”工作制产生争议也是一种社会态度的转变，人们对收入的关心开始让位于对自身生活品质的关心。
▲数据来源于新华睿思数据云图分析平台
（二）对于互联网管理层：商业意识形态下的召唤机制
马云、刘强东等互联网管理层把“996”抽象为个人拼搏的要素，赞美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员工品质。“如果年轻的时候不996，你什么时候可以996？”将高薪、奋斗、个人成长与“996工作制”相等同，可能是本轮讨论中较大的争议。
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之所以能够在人们的思想中建构起人与社会的想象性关系，其中隐藏的运作机制在于意识形态的“召唤”机制，即将社会个体召唤为特定共同体中的主体，迫使他们去创造意义，从而参与到社会实践之中。
实际是，现代资本主义直接为这种“长时间、不停歇的工作模式”贴上标签，将“996”工作制与“拼搏”“奋斗”等美好代名词关联在一起，获得群体认同，召唤员工参与资本积累的实践中来，同时弱化角色乃至阶层对立的锋芒。
四、数字时代的工人运动——从八小时工作制到996.ICU
1.八小时工作制的来历
目前国际通行的八小时工作制是工人阶级同资产阶级长期斗争的结果。十八世纪末，西方国家从自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垄断资本主义，资本家为了刺激经济的高速发展，以维护高速运转的资本主义机器，不断采取增加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的办法来残酷地剥削工人，激起了工人强烈的不满。
到了十九世纪六十年代，马克思提出了“剩余价值理论”，才彻底揭开了资本家剥削制度的真面目。伴随着轰轰烈烈的《共产主义宣言》，一场浩大的无产阶级工人运动席卷了全球。1877年，美国爆发了第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大罢工，这次运动提出了“八小时工作制”，并向政府提出改善劳动和生活条件的要求，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对抗进入白热化。
2.从八小时工作制到996.ICU
在传统的工业时代，长期的劳动剥削造就了8小时工作制的诞生。但在互联网时代，资产阶级对劳动者的剥削变成了996工作制。996.ICU某种意义上可视为一场数字时代的工人运动，互联网从业者作为一股群体性力量出现在管理层的对面，迫使对方正视对话妥协从而形成新的平衡。
996.ICU之所以能在海内外引发广泛关注，是因为中国的“码农”群体已经成为国际技术社区无法忽视的一股力量。数字时代，互联网赋权于民，程序员群体有自己的发声平台、发声方式，通过开源项目的方式汇聚众人之力形成合力向互联网企业施加压力，乃至于推动将996.ICU协议加入开源项目授权协议，从而对996公司进行反制。
五、深度思考：数字产业价值链上的“数字劳工”
中国互联网已经到了下半场，经历过迅速的行业膨胀，现在的互联网开发工作复杂程度降低，个体产出减少，更多的是重复性、高密度的“搬砖”。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教授克里斯蒂安·福克斯在《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Digital Labour and Karl Marx）一书指出，中国富士康工人的劳动，印度、硅谷工程师的劳动，都是广泛意义上的数字劳动。数字劳工们承载着普遍意义上形式相近的剥削，特别体现在实质劳动密集型的产业结构、普遍的加班制度。
值得思考的是，除了“996”这样强制胁迫的加班模式以外，共享经济和零工经济的出现，更多数人选择默许了基于自由意志的加班的合理性。超时加班的外卖骑手、快递员、代价……事实上，零工劳工们的受伤、猝死并不鲜见，却从不曾引起和程序员的“996.icu”一样广泛的讨论。
哲学家罗素在《闲暇论》里说，没有相当的闲暇，人们将与许多最美好的事物无缘。无论如何，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已没有任何理由要大多数人再忍受这种被剥夺闲暇的痛苦”。
”参考文献：
百度百科：八小时工作制
新京报：《“加班996”：拒绝玩命，是我们所有人的战争》
全球传媒学刊：《传播政治经济学与数字时代的劳动转型》
胡泳：《“永远在线”与“无线人类”》
《有赞996工作制涉嫌非法，知不知8小时工作制是鲜血抗争来的？》
《资源、秩序与体验：工作时间与工作满意度研究》
《马克思事件观念的内在逻辑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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