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训与抵抗：从《青春有你2》谈女性成名的建构性与女性审美多元化 | 热点分析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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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破标准，某种程度上可能会带着对既有规则的冒犯，但这恰恰是人们所期待的」

作者 | 胡果冻

编辑 | 蔥蔥

“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

如今只是看到这几句话，脑袋里就仿佛有了声音。

在疫情下沉寂已久的综艺市场终于被一档“魔性”节目打破了。3月12日晚，综艺《青春有你2》正式开播，基于高人气明星LISA和蔡徐坤的现身，以及数十家经纪公司输送的百位训练生，让该节目一上线热度便持续攀升，打响了2020女团大战的第一枪。

《青春有你2》的一大亮点就是成员构成非常多元，早在节目预热期，就自带爆点流量。当一众美女在舞台上魅力四射、闪闪发光、在舞台下反复练习、又哭又笑，这种介于真实和表演之间的交错感、虚实感使节目叙事充满了奇妙的张力。

而在播出过程中，《青春有你2》不断抛出对有关女性主义结合选秀文化的社会议题，拷问观众心中的理想女性idol应该是怎样的？笔者试图通过《青春有你2》的爆火和虞书欣的女性性别角色是如何被构建并提示给受众的口碑反转现象切入，探讨女团综艺背后的女性意识的觉醒、审美的多元化。

成名的建构性：人设标签与节目叙事

《青春有你2》最大的黑马，莫过于“小作精”虞书欣的口碑逆转。在《青春有你2》中虞书欣的初登场表现被指十分做作刻意“卖萌”以及最浮夸的舞台reaction引发了观众强烈的吐槽欲。

距离《青你2》首期播出不到一周后，人们对虞书欣的感情已经变得复杂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不按套路出牌的性格，开始津津有味地模仿她的说话方式和考古她的过往搞笑片段。目前，虞书欣的人气和助力值在所有选手中一骑绝尘。

虞书欣成名并非偶然，而是人设标签与节目叙事共同建构下的产物。明星人设作为一种社会建构的产物，是明星、娱乐资本、大众和粉丝多方力量共同互动的结果。在过去，明星人设化往往意味着明星的个性只是一个个碎片化的存在，比如之前某些明星身上的“国民闺女”的人设、“学霸”人设、“吃货”人设，往往比较单一而不具备丰满、整体性的个人性格。近年来，随着明星频繁出现“人设崩塌”（即指明星传达给大众的整体形象与大众对明星的形象认知间存在矛盾关系，从而导致明星形象定位失败），比如说王源抽烟、博士翟天临不懂知网……导致了观众对人设包装的识别能力已经越来越强的同时，也反感粉饰出来的虚假人设，对明星艺人逐渐走向具有整体性的人格诉求和真实丰满的形象诉求。虞书欣虽然公认是“小作精”，但是从节目后期播出的片段来看，因为性格善良，三观正，具备真实、丰满、整体性的个人性格和形象，吸粉不少。

虞书欣因为真实可爱出圈，也能解释为什么“冰清玉洁”四胞胎会遭到舆论强烈抨击。当需要通过舞蹈battle选出队内C位时，“冰清玉洁”四姐妹“靠着人数优势”把观众认为跳得更好的王承渲PK下去了。为了维持“公允”人设而不断解释“没有私心”，使得“冰清玉洁”组合在受众心中走向了这个词本身含义的反面。

除了人设标签，在资本运行的要求下，节目的整体叙事对“造星”结果的影响极大。剪辑师、后期等都是整场比赛的隐蔽叙事者，抓住镜头才会有一系列可能。口碑大反转的虞书欣，屡屡被拿来跟《创造101》中唱歌跑调、跳舞划水却超高人气的杨超越比较，被认为是同样拿了业务能力不强但是运气好的剧本。在《创造101》的叙事中，杨超越是一个15岁孤身到上海打工，后来成为女团练习生，这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并没有凭借天生优势选择捷径或拜金，仍然保持独立和单纯。与来自底层的杨超越相反，虞书欣来自于富裕家庭，这个看着很作的富家千金，却没有太多的心机。同宿舍的室友更是给出了“努力”、“用心”、“总是背歌词练到很晚”的积极评价。

一个是来自底层却没走歪路的单纯灰姑娘，一个是来自上层阶级却努力的真实小公主，两种完全不同的的叙事逻辑却同样获得了粉丝们的认可和市场的青睐。这也由此引出了一个疑问——

人们到底想选出怎样的女团，人们心中的理想女性idol应该是怎样的？

规训与抵抗：打破固有女性标签与审美多元化

过去观众对女团的要求中，女团必须要有标准，这是从工业化的角度去讲的，打破标准意味着不尊重这个行业。开播到现在的《青你2》试图打破规则，不断抛出对有关女性主义结合选秀文化的社会议题：形象不甜美就不能成为女团吗？女孩子不争不抢就是好吗？究竟怎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偶像？

对比起男性idol，女性idol的优势在于兼容同性和异性粉丝。对于饭圈中坚力量的女性追星群体而言，她们会对偶像的追逐往往是建立在将其视为“另一个自己”（即自己想成为的样子）的基础之上，因此女粉丝对女爱豆实则寄予了更高的期望和心理寄托。这种期待和认同包括外在形象认同和内在精神认同。《青你2》这样的选秀类综艺则更加直接地映像出观众对于新时代女性形象的期待和诉求。因为能最后出道的小姐姐们都是靠“青春制作人”们的助力支持才得以突围。

《诗经·卫风·硕人》中“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中国对于女性美的传统认知。然而，如今女性形象不像传统认知那样刻意讲究，不再纯粹的刻板化了。当今女性群体自我主体意识已然崛起，她们模型化的形象颠覆了。女性会选取自身所喜爱的审美对象进行理想身份的角色认同，赋予审美需求和价值。

比如，第一期王清和张钰的《爱的主打歌》，以复古清流的风格和搞怪逗趣的表情颠覆了大众对女团的认知；舞台台风自信又充满爆发力的安琦，与标准的女团成员形象有出入的上官喜爱，用超强唱跳实力征服了观众；为了争夺更好的评定等次，女选手火药味十足的battle，更敢于表达自己的性格和胜负欲；对SNH48、AKB48以及乐华娱乐女团的评定上，导师们的评价是：风格一模一样，被限定在一个无形的条框里，反而显得没有生命力。在对本土偶像的定位，导师们不断强调的训练生“独特”感。那些过去被认为适合成团、训练有素、符合传统女团标准的选手，偶像工业里完成度最高的那批人，因为没有没有个性而变得面目模糊，反倒成为了最不适合这档节目的女生。

正如上官喜爱说出那句“我们时而是骑士，时而是骏马，时而是铠甲，时而是姑娘”时，迅速触发观众好感。《青你2》火爆的核心原因是：在当今女性群体自我主体意识逐渐觉醒的背景下，鼓励了多元审美的存在，允许女性保持自身的原始魅力，允许她们成为自己的“骑士/骏马/铠甲/姑娘”。各类选手身上反映出了更独立、更自信、更多元包容的女性价值观和审美，观众在关注和选择的过程中往往被这种多元化吸引。

‍美的个体化、多元化和民主化，即由每个人自己来做出在美的问题上的选择。一个人既可以选择瘦，也可以选择胖；既可以选择按某种社会尺度看属于“美”的形象，也可以选择按这种尺度属于“不美”的个人形象。福柯所谓“随时随地的抵抗”就是针对这种规范的力量提出的。只有越来越多的个人，愿意和能够做出自己个性化的选择和抵抗，规训的强制性力量就会被削弱以至最终被瓦解掉。

这种女性意识的觉醒、审美的多元化以及女性群体对打破固有标签的期望在其他领域同样也有体现。3月8日国际妇女节这天，中国女子MMA选手张伟丽在世界顶级格斗赛事UFC中卫冕女子草量级冠军。在女性被规定为柔弱、不善竞争、美的、脆弱的、受保护的形象等既有性别规范占据主流的情况下，张伟丽这样的女性搏击选手通过身体实践，颠覆性别偏见，展现了女性力量之美，实现女性赋权和“身体的女性主义”（physical feminism）。面对“有力量就意味着会用蛮力”、“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做个淑女吧”这样的女性刻板印象，张伟丽认为女性可以有很多面，温柔与有力量并不冲突。用实际成就拓宽女性的空间，用有力的发声推动审美多元，这种通透的价值观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引发舆论广泛赞誉。

另一种思考：女团综艺真的打破了当下女性刻板印象吗？

《青春有你2》虽然爆火，但跳脱出这个综艺节目，放眼观察整个内娱女团行业的现状却并不乐观。国内能够被大众叫出名字的女团却寥寥无几，断层十分严重，即便新的女团也在陆续推出，但其国民度和影响力却始终和20年前的S.H.E相差甚远，而且国内出的女团远没有韩国出的女团更能吸引人。造成内娱女团生存艰难的背后，则是内娱偶像产业机制不完善所引发的种种难题。缺乏可供女团生产优质歌曲和舞台的土壤，以及受众群体有限使得女团无法持续发展。

另一方面，政策收紧也对网络综艺节目提出更高的审查标准。2月21日，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的《网络综艺节目审核标准细则》，网综市场面临全面规范。且该政策对选秀及偶像养成类节目特意提出，不得推荐、宣传偏离主流价值观和大众审美取向的选手或节目参与人员，要求节目中不得出现“设置‘花钱买投票’环节，刻意引导、鼓励网民采取购物、充会员等物质化手段为选手投票、助力”，对节目参与者、内容话题、环节设置等方面均有较为细节化的规定。

不可否认，这类民选偶像式的选秀，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打破藩篱的作用，而大众审美多元化，不仅使得选手个人受益，也正因为多元的人物设定和情节走向才使节目本身有了更多种待被挖掘的未知和可能性，女团行业本身也将增添更多样本与空间。但是，对于女团的定义，仍有一些疑问等待我们去思考和回答。

第一，我们看到的“她们”是真实的“她们”吗？挖掘个性选手是节目培养观众粘性最重要的一环，是节目的冲突感、选手背后各家资本的展示台。对于一档选秀综艺，《青春有你2》表面上是百位训练生为了出道成团而竞争，但背后实际也是各家经纪公司的同台博弈（参与《青春有你2》的百位训练生来自于46家经纪公司）。多样化的性格被大众接受固然很好，这体现了更大的包容性和开放性。但她们真的是在“做自己”吗？前台的包装跟真实的她们相差多大呢？谙熟大众口味的资本或许已经给每个人精心塑造了人设。

第二，冠以“梦想”外衣的综艺节目是为了鼓励“追梦”还是为了“圈钱”？爱奇艺作为视频网站而非娱乐公司，制作节目的目的是为了打造爆款节目、找到足以带动话题和流量的选手，而非选出有国民度的团体、建立行业秩序。养成类节目的一个特点就是传递一个普世价值就是“追梦”。其背后的逻辑链条往往是，在“只要努力，梦想就能实现”的意识形态下，召唤粉丝不断对自己喜爱的明星点赞、打call、刷票，并通过购买爱豆的代言产品来提升偶像背后的商业价值。

第三，女团综艺真的可以打破女性刻板印象吗？节目组不断把镜头聚焦极具个性的选手，把网友对女团的印象从以往流水线打印式的韩流团体偶像形象中解放出来，使得受众的接受范围更加多元化，也使得一些“非主流偶像”得以脱颖而出。这种包容，在如今的偶像业态中显得尤为重要。但是因为节目性质，仍旧导致了无法规避的女性刻板印象。比如，选手在前台、后台的服饰妆容与言语行为、个人标签仍然存在审美单一化、自我认知缺失等问题，将观众施加的身体规范内化成自我意识，成为女性身体规训机制的重要部分；大量低饱和度的浅粉色在视觉上依旧呈现一种程式化的、千篇一律的女性色彩；导师反复强调“重新定义女团”和“打破规则”，反而前提预设了女团的固有标准。就节目形态和内涵本身这其实就是一种女性主义意识的割裂。

参考文献：

[1] 王恬.底层到“锦鲤”：从叙事学视角谈杨超越成名的建构性[J].新闻研究导刊,2019,10(14):69+71.

[2] 毛悦. 女性主义在网络真人选秀节目中的投射——以腾讯视频《创造101》为例[J]. 今传媒, 2019, 27(01):108-110.

[3] 刘畅. 媒介与性别视阈下的养成类真人秀女性性别角色研究[D].吉林大学,2019.

[4] 高艺. 规训与抵抗：网络直播对当代女性主义的消解[D].新疆大学,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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