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熊欢《凡身之造：中国女性健身叙事》

熊欢，2006-2011年于爱尔兰国立科克大学亚洲学院工作，现为华南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体育社会学、女性/性别社会学。出版学术专著Urbanis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Chinese Women's Sport since 1980: Reconstruction，Stratification and Emancipation（2009）、《身体、社会与体育——西方社会学理论视角下的体育》（2011）、《性别、身体、社会：女性体育研究的理论、方法与实践》（2016）、《体育人文社会学质性研究方法及应用》（2017）。[图源：sport.scnu.edu.cn]

凡身之造：中国女性健身叙事

著者：熊欢 等

出版时间：2021年5月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推荐语
身体在社会学的视野中，具有政治、权力、医疗、文化、性别、消费等多重意涵。尤其在现代社会中，针对身体的管理与控制更加普遍，主流的价值观塑造着身体的形态。正如帕森斯所形容的，正是美国积极实现的价值观使得健康成为了公民应当追求的状态。健康不仅仅是平等的基础，更是实现自我价值的基础。 《凡身之造——中国女性健身叙事》一书通过12位女性的健身口述叙事，呈现出“自我、运动、身体”，“生活、身体与运动”，“孕育、身体与运动”三大主题，突出了女性健身的不同关注点。在健身过程中，女性不仅获得了健康的身体，更在健身的过程中，获悉有关自己身体的具体知识，打破刻板印象，重塑性别身份、自我认同，甚至通过健身融入新的空间，弥合差异。 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被访者在健身过程中痛苦、失落、害怕、甚至疯狂的状态，这也让我们认识到只有正确的健身才能带来愉悦、自信和有效。相信本书不仅能够帮助正在健身的读者找到正确的健身路径，也能让读者意识到诸如农民工、孕妇等角色同样也具有强烈的健身需求。此外，也相信本书各章的故事能够缓解女性身材焦虑，为广大女性读者提供更加正确的健身指导。
——会社编辑凉皮

第七章 拥抱城市生活——一位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对刻板印象的身体改写

化名：阿玲

年龄：32岁

学历:初中

职业:文员

婚育状况：再婚，育有一儿一女

健身背景：阿玲是山东人，2010年跟着未婚夫从山东老家来到深圳，她先后干过酒店服务员，做过销售，最后托夫家的关系，阿玲得到了一份在办公室做文员的工作。受周围环境和朋友的影响，阿玲开始陆续参加一些体育活动。后来因生养小孩，阿玲暂停了运动。2014年，阿玲和前夫离婚。离婚后阿玲的时间一下子多了起来，同时，为摆脱离婚带来的负面情绪，阿玲选择再一次投入运动之中。2018年，再婚后的阿玲生下了小儿子。为了恢复身材，阿玲特意去办了张健身卡，每周不定期打卡健身。

随着1987年3月“深圳经济特区首届劳务交流大会”的开幕，无数内地青年带着梦想和激情，告别家乡，踏上南下的列车，浩浩荡荡的打工潮由此拉开序幕。“打工妹”这个特殊群体由此出现。进入21世纪，80后、90后、00后的“打工妹”也开始进入城市谱写她们的人生乐章。我们对这个群体可以说既熟悉又陌生。我们城市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这个群体，但我们似乎无法真正“触及”她们的生活，走进她们的内心，因为她们在时候主流城市生活中似乎是透明的，是被“消声”的，这也成为她们播在城市中获得“贫困”“被动”“消极”“压抑”“无力”等刻板老印象的根源。在城市人眼中，“健身”“运动”这种积极向上的健康行为与消极的、贫困的打工妹形象很难联系在一起。但当我们走进阿玲的运动故事，或许会看到她们在城市中自我书写的另一篇章。

第一部分 口述故事

阿玲是我认识的打工妹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热爱运动且能坚持运动的人。在微信朋友圈中，经常会看到她晒出的运动靓照：有爬山的、骑自行车的、打羽毛球的，更多的是在跑步。汗水和灿烂的笑容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的青春与活力！当知道我想请她分享她的健身故事时，阿玲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见面那天，天气阴冷。阿玲穿着一件橘色短款羽绒服、一条亮黑色紧身打底裤出现在我面前，时尚靓丽的打扮没有一点儿大众传媒所描绘的打工妹的影子！阿玲的眉毛和眼线都是精心描过的，嘴唇上涂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唇彩，马尾高高地束在脑后，看上去神采奕奕。寒暄过后，阿玲谈起了她的健身之路。

深圳打开了我的“运动”之窗

你让我说我的体育故事，其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怎么开始运动的了（大笑）！我想一下，最开始接触体育，应该就是读书的时候上体育课吧。不过，那时候老师也没教啥，好像就教一些广播操什么的，然后让我们跑跑步，或者让我们自由活动。不过，老师偶尔也会拿些跳绳啊、篮球啊什么的给我们玩，就这样，没什么别的了。我性格很像男孩子，从小就喜欢跑跑跳跳的，所以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的课就是体育课了！但是从学校出来之后吧好像就没有再运动了。一是没时间。我当时初中一毕业就去我们那儿一个工厂上班了，后来又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再后来又跟着我哥一起创业，开奶茶店什么的，忙得要死，没有时间去搞别的。还有就是老家也没这个条件和气氛，大家每天好像都只是做事，就算休息了，也就是逛逛街，在家看看电视啥的，参加体育运动的人真的太少了，我在老家好像都没见过！不过最近这几年好了很多，很多阿姨啊、大妈啊都开始跳广场舞了，我们村都有，我妈没生病之前每天都在那儿跳，以前真没有。

真正参加体育运动，应该是来深圳之后了。我当时是跟着我前夫来的深圳。刚来深圳的时候，我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那里上班很忙，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出去。我们上班基本上都是站着，中午和晚上的高峰期，我们还要来来回回地走，下班累都累死了，也没那个精力了。还有就是那个时候我刚刚来深圳，地方不大熟，也不敢乱跑。

服务员没做几个月，我就改做销售了，在华强北那里卖电线。做销售很累，压力也很大，因为我们的工资和业绩是挂钩的。销售上班的时间也很长，从早到晚，一天都得在店里守着，等下班回到宿舍，天都黑了，哪有时间出去啊！华强北旁边不是有个中心公园吗？隔那么近，可我一次都没去过。早上上班的时候会看到很多人在那儿跑步啊、跳舞啊，但那个时候真就没去过，因为没时间啊！

后来呢，我前夫的表姐帮我找到现在这份工，我就过来这边上班了。当文员呢，工作比较轻松，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吧，时间相对就多很多，朝九晚五的，也很少加班，国家节假日那些也都有。来了这边之后吧，上班是比以前轻松些了，但是日子也跟以前差不多，每天也就是上班、下班、回宿舍，时间长了真的是很无聊啊！那个时候宿舍没电视，手机又不能上网，回到宿舍就是和同事聊天，或者去旁边的村里逛逛，要不就睡觉，感觉就像坐牢一样，真是闷死了！有一次，有一个经常来我们单位办事的人听到我们说很无聊，就告诉我们说附近有个公园，建议我们去那里玩玩。然后我和我同事下班后就去了。那个公园不远，走路才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去了之后吧，哇！那个感觉就是，真是大好了！那个公园是新建的，好大！环境好好！树啊，草啊，花啊的。公园还有专门的绿道，跑步的、踩自行车的人很多，还有踢足球的、跳舞的、放风筝的，好热闹！那里还有很多那种免费的锻炼身体的器材，很多人在那儿玩。反正那次过去，真是让我太喜欢了！来深圳之后吧，我很少出去玩的，虽说来了蛮长时间，但是对周边其实还是很不熟悉的。去了那个公园之后，我就在想，附近有这么好的环境，不利用太不划算了，我以后要经常来才行。从那之后，我去的次数慢慢就多了，有时候是去散步，有时候是跑步，然后有时间也会约上同事去打下羽毛球之类的，去出点儿汗。

运动增加了我生活中的色彩

我刚开始参加运动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那个时候纯粹就是不想天天待在单位这么一个地方，然后想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无聊。待在一个地方久了我觉得很压抑啊，有时候碰到一些烦人的事情就感觉自己透不过来气。然后去公园跑跑步或打打球，会释放很多压力，可以发泄一些东西，比如心里的不愉快，就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自己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我的些同事会觉得，上了一天班还去跑步挺累的，但我不这么认为，虽然说上班真的是很辛苦、很烦，但是我觉得，比起她们一下班就闷在屋里瞎聊、瞎晃什么的，去参加一下体育活动，真的能给生活增加一些色彩吧！你看我们一天到晚都待在单位，上完班就回宿舍，来回就是那两个地方，人都发霉了！像我去公园跑步我可以顺便看看风景、透透气，还可以不用对着那些天天看到的人啊、事啊，也就没那么烦了，感觉很自由，心情很放松，日子过得挺充实的那种感觉。

现在很多人都不想动。确实，上了一天班真的很累。但是我还是很享受运动的过程和出汗的感觉。就是每次出完汗，全身都会很轻松，心情也会很好！就好像出汗能让我的精神更焕发一样。每次我工作累了，下班后，人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去跑步，反而越跑越有精神，跑完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把上班的压力也好，不愉快也好，全部都发泄出来了，就是身心都感觉很舒畅，得到了一个释放的感觉。还有啊，因为我喜欢跑步嘛，所以我给自己买了一身跑步专用的那种运动背心跟短裤，还有运动鞋。我穿上之后，感觉整个人，还没出去跑，就开始有光彩照人的那种感觉了。然后，去公园跑步，好几圈下来，满身都是汗，当别人看到你身上都是汗水的时候，感觉挺羡慕你的，就那种眼光，我也觉得自己挺让人羡慕的。我觉得这点挺好，挺享受的。

跑步让我的体型更完美

对于运动项目，我没有说特别喜欢的或特别不喜欢的，都还可以接受。但是呢，我经常参加的运动就是跑步和打羽毛球。之所以选择这两项，是因为它们首先比较筒单，再一个是不会太花钱。像打羽毛球，就需要买球拍、球，都是属于我们这些中低消费人群能够消费得起的。跑步吧，我就在我们单位附近的那个公园跑，一分钱也不用花。但是因为打羽毛球要有伴，有时候风太大了也不好打，所以我比较多的还是跑步。跑步我觉得是最自由、最容易的一项运动，你看啊，跑步不用伴吧，不像打羽毛球，没伴就打不了，跑步是有没有伴都可以跑。然后时间上也很自由，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有劲呢就多跑几圈，累了呢就少跑两圈，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跑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不像羽毛球，你打得不好别人就不想和你打了，这跑步就不存在你跑得不好吧？！

那个时候我基本上每周要跑两到三次，每次我都要跑半个小时以上。因为半个小时以上，人体的脂肪才开始燃烧。你也知道啦，我那个时候还是有点儿胖的。我个子本来就比较高，体重一重吧，整个人看起来就很壮，块头很大。有时候看到别人穿一些很漂亮的衣服，自已也很想买来穿一下，可是塞不进去啊。就算是塞进去了，看起来也很怪，就怎么看怎么土，穿不出那种味道来。人家那些瘦瘦的、腰细细的，穿上就很有那个气质。所以我当时就想跑步减减肥，让自己瘦一点儿，让自己的体型看起来更完美一些。当时我是坚持跑了大半年吧，然后晚上也不怎么吃东西，体重从140斤降到了130斤左右，轻了差不多10斤。当时瘦到130斤吧，其实我的体重还是挺重的，但是就是整个人的身形变好看了，肉变紧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当时很多人都说我像变了个人似的，就和刚来（深圳）的时候像是两个人。然后照镜子吧，我看着自己也顺眼很多，穿衣服什么的也自信了，那个时候心里真的还是挺开心的（笑）。

健康的身体是我完成“深圳梦”的本钱

减肥是一方面，但其实我参加体育运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让身体更健康。运动，像我去跑跑步啊什么的，真的给我带来了健康的身体。你看深圳的天气忽冷忽热的，我来这么久了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我想这与我参加体育运动是密不可分的。不都说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一切才有可能！真是这样的！不然，你挣了再多的钱都没用。你看现在看个医生多贵啊，都去不起医院。像我同事，上次得了个肠胃炎，去了一趟医院，好几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像我们这种打工的，真的是不敢生病啊！虽然说单位也给我们交了社保吧，但是我们不是深圳户口啊，这中间的差别还真是挺大的。很多东西都不能报销，都要自己出钱。所以说啊，没钱呢就得把身体锻炼好，身体好我认为就是挣钱了！别出来几年，钱没挣多少，把身体还给搭在里面了，是不？那就亏大了！再说了，我在深圳这个地方无亲无故的，我也要对我自己负责任呀。我觉得只有我的身体好了，家里人才会放心，我才会努力啊，去拼命地工作，去完成我在深圳的梦想。我觉得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运动让我战胜“负面”的自己

2013年的时候，我生了大女儿。当时没有人帮我带孩子，我都是自己带，所以运动这块基本上就停了。再后来呢，我离婚了，孩子判给了他（前夫），我时间又多了起来。还有，就是主要吧，当时离婚那件事对我打击蛮大的，就是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一样，天天晕晕的，不知道自已都在干些什么，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那段时间心情很差，自己经常不知道怎么就哭了。我当时还住在我们之前租的房子里，他和孩子都搬走了，我下班一回去，看着空空的房子，我就坐那儿哭，状态很不好。时间长了我朋友她们都开始担心我，怕我想不开，所以有什么活动吧都叫上我。有一次，她们叫我去体育馆打羽毛球，我就去了。那天我们打了一个小时，然后觉得不过瘾又去加了一小时，我出了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我好久都没出过那么多汗了，那天我回到家洗完澡就睡了，那一觉是我离婚后睡得最好的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全身酸痛，特别是那个手啊，抬起来都很费劲，但是我精神很好哦！之前因为天天失眠嘛，所以每天都是晕晕的，但是那天精神真的好好！很清醒！就是好久都没有那种感觉了！真的是太感谢那次打球了！后来我们又去打了很多次，每次打完后就回家冲凉睡觉，什么也不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吧，我慢慢地又开始运动了。

除了打羽毛球，我还跑步。我本来就喜欢跑步，然后跑步又很方便。因为我当时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一个公园，走过去十几分钟，所以我每天下班后就去那里跑步。不像之前只跑半个小时我是一直跑一直跑，跑不动了就走路，然后又接着跑，跑到实在跑不动了，我才回家。反正那个时候就是想把自己搞累，不要想那么多。所以我基本上每天都去跑步。慢慢地，我就感觉自己一些不好的情绪啊、想法啊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心态也好了很多。

其实有时候真的挺感谢运动的！让我走过那段日子，不然还真不知道我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觉得参加体育运动真是会让人变得乐观一点儿、豁达一点儿的。特别是每次大汗淋漓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些不好的情绪都被汗洗掉了一样，很舒服、很安心。从那之后吧，我都有坚持运动，不说天天去，反正有时间了都会去。去习惯了吧，有时候不去反倒像少了点儿什么，就觉得很不舒服。

运动点燃了我对生活的希望

刚离婚那段时间，我真是心如死灰。但后来吧，家里人劝啊，朋友劝啊，自己慢慢也想开了。我毕竟还年轻啊，我离婚的时候才20多岁，30岁都不到，我难道不嫁了啊？！我肯定还是要结婚过日子的啊！但我之前不是生了我女儿嘛，生完后也没怎么注意，体重就一直停在150斤左右。加上之前心情不好，经常失眠，我脸色也不太好，蜡黄蜡黄的。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天啊！你知道吗，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当时又胖，然后穿的那个衣服又很随便，皮肤也黄黄的、暗暗的，整个人真的是，就跟个大妈一样！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怎么成这样了？以前说不上很漂亮吧，但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吧！怎么结个婚、生个孩子就成这个样子了呢？那个样子我自己都不喜欢，你说，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对不对？本来像我这种离过婚的就不太好找了，还不注意下形象，到时候就真找不到了。所以后来我不是又去跑步了嘛。我想想，我好像坚持跑了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减了20多斤哦，当时才一百二十几、一百三十斤了，就跟我生孩子之前差不多了。瘦了吧，人看着也精神了，穿衣服也能穿出来了。好多朋友都说我看起来都不像是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因为有了一些自信，我也勇敢地迈出了一步，希望能获得新的感情、新的生活。后来，别人介绍我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公，再后来我们就结了婚，生了儿子，我又在深圳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我始终努力尝试各种不同的、充满挑战的角色，对我来说，爵士舞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希望能够看到一个崭新的自己。” ——演员王珞丹 [图源：nikeinc.com.cn]

 顶住“压力”，走进健身房

我儿子现在1岁半。因为有了以前的经验，给他断奶后我就有意识地立刻进行了产后恢复。我本来就是易胖体质，怀孕生孩子之后，我的体重又回到了150多斤，之前好不容易减下来的肉又回去了，真的是很绝望啊！所以啊，儿子一断奶，我就去运动了。这次我在健身房办了一张卡，选择去健身房吧，主要是因为我现在住的地方旁边没有可以进行户外运动的地方。我现在住在一个城中村里，村里只有一个小广场，每天都有好多人，而且那个地方被一群阿姨给占了，她们每天晚上就在那儿跳舞，像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没地方可以运动。所以那个健身房开了之后我就去办卡了。当时他们正在搞活动，价格也比较优惠。其实在这之前我就有想过去健身房，因为我有朋友在健身房练习，她说健身房有教练指导，像我这种产后有什么腹直肌分离啊、腰痛啊，去那里练比较有针对性，也比较安全，所以我就去了。

当时开卡的时候，我老公还说了我一顿，说我乱花钱，我没理他。反正又不要他出钱，我自己掏钱。真是的！他觉得把钱花在这些地方就是浪费，但是我觉得，钱是很重要，但也不是特别重要，和健康的身体比起来，那点儿钱根本就不算什么。你看，现在随随便便去次医院都要花好几百元是不？何况这钱还是我自己挣的。再说了，我又不像别人打牌啊、买很贵的化妆品啊，我就这点儿爱好了，难道还要丢掉啊？！不管他，这个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我现在每周要去两到三次健身房，去那儿一般是先到跑步机上跑一会儿，然后踩下动感单车，有时间的话就再练下那些器械。说真的，没去健身房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还有那么多健身的东西呢，有好多东西一开始我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都第一次见，也不会用。但我又不好意思去问别人，怕别人笑我。可是我想玩啊，所以我就偷偷地看，看别人怎么弄，就学着做。然后去的多了，跟那里的教练也熟了，有时就会问一下他们那些器械有什么用，是怎么玩的，他们也会教我。现在慢慢地我也会用那些器械了，像那种练背的、练手臂的都会练一下，我觉得这种比较有针对性的练习还是比较有效的。你看我手臂之前很粗的，特别是大臂，那个肉松松的，很难看。然后练了那个哑铃后，你看，我这里的肉紧了很多呢！都有点儿小肌肉了。还有那个动感单车也很过瘾的。健身房每天晚上都有一节课，就是有教练带着我们踩，放着音乐，很大声的，然后越踩越快。刚开始，我一节课都上不完，踩个几分钟就不行了，累得要死，就是腿发软，那个腿啊，从车子上面下来都是抖的，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走不稳。后来我就天天去，天天坚持，就是今天多踩一分钟，明天多踩两分钟这样，慢慢坚持，现在基本上可以跟着教练踩完一节课了。尽管很累，但是看到自己身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心里又很开心。有时候踩完去照镜子，看着自己脸红红的，皮肤滑滑的，然后满头大汗，看着那个汗一直往下流，我就在想，我又瘦点儿了，心里那个满足啊（大笑）！然后我就又来劲了！

未知的将来

现在我们夫妻俩都在这边上班，孩子送回老家让他爷爷奶奶带着，所以有时间去健身房锻炼一下，以后就说不准了。我想要继续运动的，因为这些年，好像也习惯了，几天不动，身上真的还有点儿不舒服。还有，就是希望运动给自己带来一个健康的身体。自从我妈病了之后，我真的越来越觉得健康重要了，所以说我还是想继续运动的。不过呢，有些东西，不是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看我们啊没个房子在这儿，二没个稳定的工作在这儿，老板不要了，我们随时都要卷铺盖回家的。如果哪天回老家了，我这运动可能就要停了。你也知道，老家那些地方，打麻将的人很多，运动的人太少了。而且我们家在农村，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运动，我总不能到田埂上去跑步吧！再说，家里也没那个氛围。如果我在家天天穿个运动背心去跑步，别人会以为我是神经病的，说都要被说死的。还有啊，别说回老家了，就算我儿子现在是我自己带的话，我也参加不了运动了，天天带他哪有时间啊。所以啊，现在能动就动吧，以后就不去想它了，顺其自然吧。

第二部分 分析与讨论

新生代女性农民工是一个特殊的女性群体。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她们拥有着“农民”和“女性”的双重身份。作为“农民"，受城乡二元体制的影响，她们无法拥有与市民一样的社会资源和发展机会，也无法享有与之完全平等的待遇和尊重，她们只能游离在城市社会的边缘。而作为“女性”，乡-城流动意味着她们从传统父权制社会进入到一个父权和资本共存甚至是合谋的社会。

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在体育运动中的体验和感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一群体在城市社会中的位置与处境，同时也体现出她们想要改变现状，更好地适应城市社会及其要求的一种努力。在参加体育活动的过程中，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通过对自己身体的关注、改造、掌控、呈现及挖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城市生活和自我发展状况。

一、健康的身体——安身立业之本

通过阿玲的故事，我们可以发现她参加体育运动的意义首先体现在对“健康的身体”的关注上。这里所说的“健康的身体”既包含了身体生理层面的健康，也包含着心理和精神层面的健康。

健康的身体（生理层面）关乎人们的生命质量，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对新生代女性农民工而言，拥有良好的健康状况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首先，作为雇佣劳动者，维持一个良好的身体健康状况和较好的劳动能力是她们获得劳动收入，在城市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条件。其次，对于拥有“城市梦”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来说，健康状况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她们的城市融入意愿和融入程度，关系着她们能否最终留在城市。可以说，健康的身体关系着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现在与未来，决定了她们的“城市梦”能否最终实现。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认识到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一切才有可能”，身为女工的阿玲才投入到运动之中，并通过长期的坚持努力维持着自身的健康，为自己在城市中的生产生活奠定了基础。

心理和精神的健康状况不仅关乎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成长与发展，还影响着她们对城市生活的适应与融入。大量研究显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精神健康水平远低于全国正常人的健康水平。究其原因，一是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对生活有着较高的期望，而现实生活中低下的经济地位、窘迫的生活导致其梦想与现实之间存在巨大的差距。面对残酷的现实，她们感到迷茫失落，备受压抑。二是对于大部分年轻女孩来说，进城务工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远离家乡和亲人，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城市社会中淡漠、疏远的人际关系，她们时常感到孤独和寂寞。三是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而结婚生子不仅是个人的问题，也是家庭的问题。尽管身在城市，但其乡土观念仍起支配作用，由于社会阅历浅、年轻且心理不够成熟，她们更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四是城市生活节奏快、竞争激烈，而女性特有的细腻感性的心理特点，导致她们容易产生抑郁、焦虑、烦闷等不良情绪。如何排遣这些负面情绪，以较好的精神状态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去，成为阿玲这样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不可回避的问题。参加体育活动所带来的独特的释放感、畅快感与满足感帮助她们缓减了压力，调节和排遣了负面情绪，构建了积极的生活态度。同时，她们通过参加体育活动，提升了自我效能感，提高了生活满意度，增强了心理抗挫能力，降低了社会疏离感。参加体育活动所形成的积极的心理资本不但增加了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自信，还有助于她们通过自我激励来战胜挫折，乐观地面对城市生活中的困难与挑战。

二、苗条的身体——城市身份的认同与实践

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通过体育锻炼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形塑的经历，也是她们寻求城市身份认同的过程。作为“农民”，农村社会的乡士气息不仅深深地扎根于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思想意识和价值观念中，也外显于她们的身体特征和身体气质上。对于女性农民工来说，土气的外表是她们在城市社会备受歧视的主要根源。要想免受歧视，获得一种受尊重的城市身份，就必须塑造一个崭新的自我形象，以获取新的身份认同。要想成为一个城市人，首先就要看起来像个城市人。因此，从乡村到城市，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掩饰或改变乡下的“土气”，学得城市人的“洋气”。“与土气的或乡村的身体相比，‘洋气’或城市的身体最重要的特征就是‘以瘦为美’。”而通过体育锻炼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形塑，努力向着“苗条”“有气质”的城市身体靠近，不仅是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适应城市生活的重要内容，也是她们寻求身份认同的重要途径之一。

在阿玲的叙述中，她参加体育运动的目的之一就是减肥，让自己的身材更完美。20世纪80年代之后，人们开始日渐关注身体，特别是年轻的女性。在大众传媒的进一步推动下，“以瘦为美”成为城市时尚的审美潮流，苗条、性感、年轻成为城市女性身体呈现的要义。而在仍以人力和畜力耕作的农村，劳动力是一个家庭经济收入的关键因素。因此，在乡村文化中，健壮的女性身体更有价值，也更美。来到城市以后，如何改变乡村的身体打造一个城市的身体，并按照城市的审美来装饰它，成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身体塑造的主要目标，而苗条的身材无疑是其中的重要内容。

通过参加体育活动，阿玲接受并实践着城市“以瘦为美”的审美观，她希望通过体育运动让她的身体向着“纤瘦”“苗条”“有气质”的城市身体靠近，为她进一步实践城市女性时尚的着装方式奠定基础。阿玲对身体的塑造固然有对现代女性美的渴望，即对大众媒体不断想象并呈现出来的现代女性美的向往，但同时，对城市审美文化的主动顺应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的身份认同。

乡-城流动给阿玲这样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带来了心理上的身份认同危机，她们对自己是城市人还是农村人，对自己的未来前景等问题感到迷茫、困惑。阿玲担忧：“老板不要了，我们随时都要卷铺盖回家的。如果哪天回老家了，我这运动可能就要停了。”对城市生活的向往让她们渴望留在城市做一个城市人，因此她们不得不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形塑，希望通过体育运动等手段来强化身体城市性的一面，以此肯定自己的身份认同，正如阿玲所说的：“整个人的身形变好看了，肉变紧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和刚来（深圳）的时候像是两个人……我看着自己也顺眼很多。”这样一来，身体就不仅是个人“拥有”的实体（entity），它也是一个行动系统，一种实践模式……同其他形态的社会实践相比，身体作为一种最为简单的社会身份的扮演技术，也成了打工妹获得对城市的身份认同的最直接的生活实践。

三、能动的身体——自我认同的建构

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参加体育运动的过程也是她们发展自我、建构自我认同的过程。上文提到，在城市生活中，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常会有自卑感、边缘感、孤独无助感和不公平感等负面的心理体验，这限制了她们的积极自我认同。体育作为带给人自我满足的一种社会活动，它不仅让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体验到了自由选择、愉悦的感觉，同时还发展了她们独立的主体意识和自我能力，帮助她们建立了一种积极的自我认同。

首先，作为女性，无论是在家庭结构和婚姻关系中，还是在生产领域中，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常常被置于次要的地位，无法成为真正的主体。体育活动帮助她们摆脱了社会角色的限制，使她们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以自我为中心的运动中来。在这里，“为自己”是她们参与体育活动的主要目的，无论参与动机是什么，其最终目的都是满足自身的利益需求，而不是满足他人的需求。这一点很好地体现了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在体育活动中的主体性。

其次，体育活动所具有的自主选择的特点，让她们有机会成为自己行动的掌控人。相比其他的休闲方式，体育运动的形式内容更为灵活和多元，参与者可以根据自身身体状况、兴趣爱好而自由选择不同的项目和参与形式。如阿玲喜欢跑步，她就买了套专门的跑步服装去跑步；喜欢动感单车，就每天去上课打卡；喜欢健身器械，索性就办张健身卡。对自己所进行的体育活动的掌控，使她们感觉到自己至少能控制生活中的一个方面，从而获得了一种独立、自主的感觉。

最后，在生产领域中，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身体多被构建成一种被动的、无力的、被驯服的、被压抑的形象，与这种身体形象相对应的则是她们自卑、边缘、无奈的消极认同。通过参加体育活动，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不仅改变了这种身体形象，使自己呈现一种积极主动、有力量的身体形象，更为重要的是，她们在运动的过程中感受到了自我的存在，找到了自我认同感：“我穿上

（跑步服装）之后，感觉整个人，还没出去跑，就开始有光彩照人的那种感觉了。然后，去公园跑步，好几圈下来，满身都是汗，当别人看到你身上都是汗水的时候，感觉挺羡慕你的，就那种眼光，我也觉得自己挺让人羡慕的。”

受城乡差别和性别差异的双重限制，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很难从日常工作和生活中获得积极的身体体验或心理体验。而体育运动作为一项有“回报”的活动，不仅给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带来了愉悦、释放的身体体验，还给她们带来了心理上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这种积极的身心体验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建构了一种自主、自尊、自信、自强的个人认同感。

四、运动的身体——对刻板印象的挑战与改写

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参加体育运动的经历也是对自身刻板印象进行挑战与改写的过程。刻板印象指的是人们对某一群体成员相对固定的观念或期望所构成的认知结构或社会认知模式，其核心是一看到某个群体，人们就会自发地联想到这一群体的某些特质。作为一种消极的刻板印象，被“污名化”是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群体自进城开始就要面临的问题。在市民眼中，作为“农民工”的她们是“外来者”，是没文化、不文明的。她们的姿态、语言、行为等被认为是“土气”的，甚至她们的身体都被认为是肮脏粗笨的，思想则是落后愚味的。更为重要的是，女工的性别身份还让她们成为媒体猎奇、负面报道的对象之一，这使她们蒙受着道德上的污名。“污名”的存在，一方面使女性农民工在心理上备受歧视，另一方面也加剧了城市社会对她们的排斥，使她们难以获得相应的尊重。

面对主流社会所塑造的负面形象，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通过不同途径对抗并改善其消极的刻板印象。其中，参加体育活动就是她们抗争的途径之一。

首先，体育运动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提供了一个自我表达的平台。心理学家指出，自我表露是应对“污名”和改变刻板印象的最佳策略。面对城市社会强加的各种“污名”，处在社会边缘的女性农民工们往往缺乏表达的渠道。而体育运动以其广泛的包容性和参与性，为她们提供了一个展现自我、表达自我的重要平台。通过参加体育运动这种积极健康的社会活动，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展示了她们和城市同龄人一样阳光、乐观、青春、时尚的形象，撕掉了土气、边缘、弱势的群体标签。这种积极的自我表露，促使公众从全新的角度重新认识这一群体。而信息的多元与丰富对于纠正公众认知的偏差，以及从源头上消除刻板印象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其次，参加体育活动有利于重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身份意涵，可以降低刻板印象对她们的威胁。长期以来，“打工妹”被建构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身份。这一身份定位所突出的是主流社会对于这一群体贫穷无知、土气愚笨的消极刻板印象。通过参加体育活动，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丰富并重构了拥抱城市生活自已的身份意涵。如阿玲在公园跑步或在健身房健身的时候，她不仅是一名打工妹，还是一位跑步爱好者、健身者和消费者。体育参与所营造的这些新身份有意地忽略了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生活中消极、窘迫、边缘的一面，突出的是她们积极健康且容易为主流社会所接受的一面，从而降低了刻板印象对她们的威胁。

总而言之，通过参加体育活动，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以一种积极、健康、城市化的生活方式种充满活力和朝气的身体形象，自觉抵抗并改写着社会所塑造的弱势、边缘、贫苦的“打工妹”的刻板印象，为这一群体赋予了青春阳光、乐观向上的气质。

五、可移动的身体——社会空间的建构

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在城市公共空间（如公园广场）、消费空间（如羽毛球馆、健身房等）参加体育运动的过程也是她们拓展自身社会空间的过程。

首先，参加体育运动使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的生活空间由原来狭小、压抑的居住空间和工作空间，拓展到公园广场、健身房这样的城市公共空间和消费空间。受经济、交通、社交网络等多方面的影响，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长期处于从工作场所到集体宿舍或出租房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之中。在这种封闭的空间中，她们尽管身在城市，却与城市社会相隔离，生活状态孤岛化。去公园、健身房等地方参加体育活动让她们有机会走出压抑的工作场所和狭小、拥挤的集体宿舍，使她们可以暂时逃离逼仄的生活空间，摆脱沉闷、枯燥、无聊的生活，享受难得的身心放松。

其次，在公园广场这样的城市公共空间中参加体育运动为新生代女性农民工提供了一个社会参与的平台。作为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公园是一座城市社会生活文明程度的重要体现，也是展示市民生活的一个窗口。在这里，既有市民自发进行的各种活动，也有如公益宣传、展览、比赛等有组织的大型集会。最为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开放的公共空间，不同社会身份的人们得以在这里相聚，大家和谐相处、自由交流。对于阿玲这样的新生代女性农民工来说，去公园参加体育活动让她们有机会置身于城市社会之中，通过观察与聆听，真切地领略城市生活的丰富，了解生活在她们周围的人们的情况。比起待在出租屋或集体宿舍，这是一种积极有益的体验。这些体验让她们感受到了城市的文化和生活气息，增进了她们对城市和市民的了解，并促使她们与周围的环境和他人建立联系。这些联系刚开始可能是微弱的，却会增加她们对城市的认识，使她们对城市由最初的完全陌生到逐渐熟悉，再到认同和接纳。

2015年3月8日，知名运动品牌Nike主办的全球首站N+TC Tour在上海展开，1000位女性挑战四小时健身盛典。[图源：nikeinc.com.cn] 

最后，在健身房、羽毛球馆等消费空间中参加体育运动，可以帮助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建构一种更加平等、自由、受尊重的社会身份。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我国已经进入了一个消费的时代。消费文化对新生代女性农民工社会空间和社会身份的构建产生了巨大影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女性农民工在城市的活动空间仅限于自己狭小的居住地和工作场所，而消费时代下城市商业空间的扩展，为她们构建了一个更广阔的社会空间。在这里，她们体验着时尚的生活方式，享受着打工生活中“有声有色”的部分。在社会身份方面，消费时代中对社会成员“消费者”角色的强调，使她们有机会去追求一种更加平等、自由、有价值、受尊重的社会身份。而羽毛球馆、健身房这样的消费空间就是她们建构这种社会身份的载体。首先，在这些消费空间中进行体育锻炼让她们体验到了打工之外的城市生活，并获得了在城市奋斗的成就感和自我存在感；其次，通过消费，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弱化了自己与市民之间的隔阂和差异，拉近了与市民的心理距离提升了自己的社会地位。

总而言之，新生代女性农民工通过体育活动在不同空间场所对自身社会空间的构建，不仅表现在地理空间的拓展上，还表现在她们对社会关系和文化心理空间等多方面的建构上。通过在这些地理空间中参加体育活动，她们得以冲破原先逼仄、狭小的生活空间，进入更为广阔的城市公共空间和商业空间；得以参与广泛的社会活动，感知和体验城市生活；还得以建构一种更加平等、自由、受尊重的社会身份，以改变她们在城市中的“边缘”地位。

结语

综上所述，受社会结构与制度安排的影响，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在城市社会中面临着诸多方面的沉重压力。通过参加体育运动这种积极的个人策略，新生代女性农民工在不可超越的宏观社会结构的夹缝之中，建构着自己的城市生活世界。通过参加体育运动，新生代女性农民工收获了健康的身体，构建了具有城市化和凡身之造：中国女性健身叙事现代化特征的积极的身份认同，发展了主体意识和掌控能力，拓展了社会空间，并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主流社会对于打工妹形象的刻板认识。这一切，归根结底是新生代女性农民工为了更好地适应城市生活，最终达到“成为城市人”的目标所做出的努力。这些努力可能是微弱的，但至少，表现出了她们主动适应城市生活的积极态度。事实上，不管她们最终能否真正扎根城市，适应城市社会，成为城市人，她们在体育运动参与过程中所呈现的积极、独立的个体行为与自主意识，都是这一群体最直接、最本真、最精彩的自我书写。

*节选自熊欢《凡身之造：中国女性健身叙事》第七章，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年出版。为阅读及排版便利，本文删去了部分注释与参考文献，敬请有需要的读者参考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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