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邢朝国 | 私房钱：家庭里的权力、亲密关系和隐性财产

私房钱：家庭里的权力、亲密关系和隐性财产

作者：邢朝国

出版时间：2020.12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内容简介

《私房钱：家庭里的权力、亲密关系和隐性财产》是一本以私房钱为研究对象的研究专著。作者基于皖江北岸宽源村的田野调查，讨论了私房钱的类型、人们存私房钱的主观动机、存私房钱行为的因果机制、人们对私房钱的道德体验等议题。研究希望以私房钱为切入点，凸显家庭作为财产管理单位和消费单位的属性，管窥中国农村家庭经济生活的逻辑，把握当前中国农村社会中个体欲望、自由与家庭整体利益之间的张力和整合，并回应当前有关中国家庭变迁的理论议题。

目录

见微知著，由表及里——邢朝国著《私房钱》小序 周星

第一章 序言

一、为什么要研究私房钱

二、如何看待家庭经济生活

三、如何研究私房钱

四、本书的结构安排

第二章　田野和研究方法

一、区域概况

二、村落世界

三、研究方法

第三章 私房钱的初步分类

一、“明私”与“暗私”

二、生存取向的私房钱和奢侈取向的私房钱

三、利己型私房钱和利他型私房钱

四、小结

第四章　为何存私房钱：一个动机模型

一、预防风险

二、生活自由

三、赌博

四、贴补与赡养

五、小结

第五章　存私房钱的因果解释

一、家庭婚姻稳定机制

二、家庭经济控制机制

三、小结

第六章　家庭收入管理模型：一个控制权理论

一、合作社模式：现实抑或神话

二、控制权分配与家庭经济收入管理模式

三、家庭经济收入的管理模式：宽源的案例研究

四、小结

第七章　存私房钱的道德体验

一、私房钱来源的道德性

二、私房钱数额的道德性

三、私房钱用途的道德性

四、家庭经济控制与私房钱的道德性

五、亲密关系与私房钱的道德性

六、小结

第八章　追寻家庭经济生活的隐秘

一、重新认识私房钱

二、重新认识中国家庭

参考文献

后记

节选

一、重新认识私房钱

在中国家庭经济生活中，存私房钱是一个普遍现象，且历史久远。对于同居共财的家庭生计模式来说，私房钱是一个非常隐秘的经济实践活动。虽然私房钱真真切切地构成了相当一部分人、相当一部分家庭经济生活图景中或明或暗的线条，并且告诉我们家庭经济生活中容易被忽视的种种真谛，但是我们的文化似乎将其排除在严肃的言说边界之外。不仅普通人尽可能避免在公开场合谈论私房钱，而且对于研究者来说，私房钱也过于日常琐碎，难以成为研究对象。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我们对中国家庭经济生活理解的偏差。

有鉴于此，本书以私房钱为研究对象，旨在梳理私房钱的类型，揭示人们存私房钱的主观动机和客观机制，分析人们对私房钱的态度及道德体验。基于田野资料，我们对上述议题逐个进行了回答。需要强调的是，传统的大家庭结构中存在“房”，“私房”通常指房的财产。另外，“私房”往往还特指女性的私财。但是，在我们现今生活中，“私房”与“房”的关联性已经非常微弱，更多地指私密的、内部的、独特的意思，比如私房菜、私房照，而且就私房钱来说，不仅仅女性普遍存私房钱，同居共财中的任何一个家庭成员都可能存一些私财。有鉴于此，本书在同居共财的宽泛意义上探讨私房钱，而不是特指女性的私房钱或者夫妻关系中的私房钱。

本书从三个维度对私房钱进行了类型划分。从存私房钱的动机来看，私房钱可以分为利己型私房钱和利他（利家）型私房钱。前者主要是满足个人的欲求（为自己存私房钱），后者主要为满足他人利益或者家庭整体需求（为他人存私房钱）；从私房钱的隐秘程度来看，私房钱可以分为“明私”和“暗私”，其中“明私”是被家庭成员知晓甚至被允许的私房钱，“暗私”是指隐秘的、不被家庭成员知晓的私房钱；从私房钱的用途来看，私房钱可以分为生存取向的私房钱和奢侈取向的私房钱，前者主要用于满足生计需要，后者主要用于消费娱乐。私房钱的上述分类告诉我们，私房钱存在着诸多维度，而不是单向度的，更不是人们刻板印象认为的那样——私房钱就是不被人知晓的、利己的。

对于人们为什么要存私房钱，本书从动机角度对存私房钱的行为进行了主观理解，并从因果机制角度对其进行了因果性解释。

首先，就动机来讲，预防风险和生活自由是人们存私房钱的两个主要动机类型。前者旨在通过存私房钱来预防婚姻风险、生计风险（应急）、养老风险（防老）；后者旨在为个体自由自主、过一点个人生活提供经济保障，这对于生活在具有强大的家庭主义传统中的个体而言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除了预防风险、生活自由这两大动机之外，我们特意将赌博、贴补他人作为两类独特的动机。在田野调查中，为了赌钱而存私房钱的事例极为常见。对于多数家庭来说，赌博会影响家庭的劳动、收入、生计等一系列重要问题，围绕赌博而产生的压制与反压制体现了个体的欲望满足、生活自由与家庭整体利益之间的张力，而私房钱便是缓解张力的一种手段。至于贴补他人，对于男性和女性而言，有着不同的社会意涵。女性当家管钱，出于“子宫家庭”利益，对男性赡养父母进行限制和监督；相比之下，无论男性是否当家管钱，女性贴娘家威胁到了父系家庭财产的边界和完整性，往往受到男性及其他家人的严格监控。在此情况下，男性或女性需要通过存私房钱来给予核心家庭之外的他人经济上的支持。

其次，就人们存私房钱的因果机制来看，家庭婚姻的稳定性和家庭经济控制的松紧程度是私房钱行为产生的两个核心机制。第一，在家庭婚姻稳定性机制方面，亲密关系越和睦、婚姻越稳定、家庭生活越安定，家庭成员存私房钱的可能性越小；反之，亲密关系越紧张、婚姻越不稳定、家庭生活越没保障，家庭成员越有可能通过存私房钱来应对家庭危机和婚姻溃败风险，这体现了一种安全逻辑。第二，在家庭经济控制机制方面，家庭经济控制越严、经济自主性越小，家庭成员越有可能存私房钱，以此为个人欲望的满足、生活的自主化提供经济基础，这体现了一种自由逻辑。当然，这两个机制之间存在着交互作用。家庭婚姻稳定程度会影响家庭经济控制程度，反过来，家庭经济控制也会影响亲密关系之间的和睦信任。通过家庭婚姻稳定机制和家庭经济控制机制，我们可以看到经济和情感两个要素在家庭生活中的重要性。夫妻彼此信任、家人和睦是人们在家庭生活中所在意的和追求的；个体在家庭经济生活中的权力和自主，亦是人们所在意的和追求的。在情感的逻辑和权力的逻辑共同作用下，家庭经济生活图景呈现出丰富的可能性。

由于私房钱与家庭经济生活中的权力勾连在一起，本书专门以家庭财产控制权为切入点，对家庭经济收入的管理模式进行了讨论。我们将控制权分为保管权和支配权，据此构建了家庭经济收入管理的理论模型，并结合田野资料进行了分析。研究表明，夫妻共同做主、妻子做主、丈夫做主以及丈夫妻子各自做主是农村家庭经济收入管理的四种基本类型。家庭经济收入的保管权和支配权的分配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亲密关系的状态、夫妻各自管家的能力和品德因素的影响。研究还发现，在家庭经济生活中，对于谁做主的问题，存在“做小主”与“做大主”区别。“做小主”涉及日常性的、常规性的事务。“做小主”的权力是分散的，这不仅有助于降低决策成本，而且使家庭成员具有一定的经济自主性。“做大主”涉及花费较大、关系家庭经济安全和家庭利益的事务。“做大主”的权力通常被夫妻共同拥有，也可能会被夫妻中的强势一方垄断。另外，作为经济支出的确认和监督方式，对账在家庭经济生活中普遍存在。对账通常显得随意、非正式，以降低对亲密关系的损伤。

人们对私房钱有着怎样的态度，判断私房钱对错的道德框架又是什么，这是本书关注的另一个重要议题。田野资料显示，村民对私房钱的道德评价不是单向度的否定，而是呈现出明显的道德相对性。人们从私房钱的来源、私房钱的数额、私房钱的用途来评价私房钱是否可以存，另外，家庭经济控制情况和亲密关系状况也是影响人们评价应不应该存私房钱的重要因素。总体上，将白白获得的钱、过日子节省下来的钱存为私房钱更可能被接受；小额度的私房钱更可能被接受；为生计、应急而存私房钱比奢侈取向的私房钱更可能获得正面评价；私房钱用在家内、家庭事务上比用在家外、个人身上更可能被接受；家庭经济控制程度高、经济不自由的背景下，存私房钱更能被理解；亲密关系紧张、不信任的背景下，存私房钱也更能够被接受。值得注意的是，不少存过私房钱的被访者表示，通过私房钱来做一些不被其他家庭成员认可的事情、过一些个人生活，可以在满足个体欲求、达成个人目的的同时避免家庭冲突，不对亲密关系造成损害，所以私房钱对亲密关系的维系也有积极意义。显然，上述影响私房钱道德评价的因素都被包含在“个人/家庭”之间的关系框架下，家庭构成了人们对私房钱进行道德评价的基点。

1989年电影《大丈夫的私房钱》海报，该片故事的起源为某市化工研究所高级工程师李育文按月把工资如数交给妻子夏医生，而奖金等额外收入则作为私房钱悄悄藏起来，不让妻子知道。[图源：douban.com]

基于上述研究发现，我们可以看到，人们存私房钱的实践是极其复杂的。这种复杂性不仅提醒我们同居共财的家庭“合作社”理论范式的局限性，而且也可能对现有的关于家庭经济收入和个人经济收入的统计数据的可靠性提出挑战——人们很有可能漏报或瞒报这些“隐性财产”。

二、重新认识中国家庭

在序言部分，我们提出了一个愿景，即希望通过凝视私房钱这一家庭经济生活中的隐秘，发掘以往家庭研究中被遮蔽的事实，所以，在本书结论部分，我们有必要讨论一下，通过私房钱视角，我们看到了什么隐秘，以及看到的隐秘对于我们理解中国家庭生活有何帮助。

（一）观念家庭与实践家庭

在田野调查中，被访者对于理想的亲密关系、合理的家庭生活秩序的表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例如，亲密关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家庭事务应该共同商量。在这样的理想图景中，私房钱是没有一席之地的，因为它象征着不信任、控制甚至背叛，意味着夫妻关系有问题。尽管人们对家庭生活、亲密关系有着美好的想象，但在实践中，人们存私房钱的现象又是常见的，无论男女老少。亲密关系的理想、家庭经济生活的期待与日常实践之间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张力，但这种张力却又被控制在一定的限度内，使家庭整合得以实现，避免家庭因个体的欲望和需求差异而分崩离析。

如何看待家庭生活中的张力和整合？这两种相反的力量何以共存，如何平衡？它们又将如何形塑个体和家庭之间的关系？

为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尝试提出“观念家庭”和“实践家庭”这两个认识家庭的视角。“观念家庭”将家庭视为一种强大的观念，这种观念能够被单一的措辞所言说，它强调作为整体的家庭想象和家庭认同，诱使家庭成员感知家庭各个部分在情感、劳动分工、经济资源安排等方面的高度整合，从而导致家庭成员的行为趋同和服从，使家庭整合得以实现。

“实践家庭”则将家庭视为一系列松散的碎片化的实践，它既可能强化观念家庭，又可能削弱观念家庭，对整体的观念家庭进行解构，使家庭呈现出异质性、多样性。

当我们只站在“观念家庭”视角来认识中国家庭，我们很可能得出，强大的家庭主义使个人的欲望、情感和自由在家庭内没有存在的空间，家庭令人窒息。当我们只站在“实践家庭”视角来认识中国家庭，我们也可能会认为，每个家庭成员都从自己的立场、利益出发来界定家庭、塑造家庭结构和家庭关系，致使家庭个体化。

所以，无论偏向“观念家庭”和“实践家庭”那一端，都可能使我们对中国家庭的认识产生偏误，而只有当我们在观念和实践的张力中观察家庭，认识个体行动，才能摆脱将个体/家庭视为二元对立的思维范畴，防止滑入“家庭中心主义”或者“个人中心主义”的窠臼，避免将个体与家庭简单化为“家庭规训个人”“个人反抗家庭”，抑或“强家庭-弱个人”“弱家庭-强个人”的对抗关系。“观念家庭”和“实践家庭”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综合视角，将家庭与个人视为相互作用、相互改变的实践关系。

回到私房钱议题，正是“观念家庭”的存在，才使私房钱成为农村社会日常生活中的禁忌话题，人们不仅避免谈论它，而且也很少公开表达自己有存私房钱的权力，或者向其他家庭成员提出存私房钱的要求。另外，在存私房钱的实践中，家庭的影子也无处不在，私房钱怎么存、怎么花无不受到观念家庭的规制，而且人们也从家庭角度对私房钱进行道德评判。正是“实践家庭”的存在，使家庭经济收入的管理模式多样化，使人们根据亲密关系的状态、家庭经济控制的状况采取自己的行动策略，在家庭框架下获得自主空间。

（二）中国农村家庭的未来：核心化而非个体化

在文献综述部分，我们已经提到，对于中国家庭的变化，学界的一个判断是从“家族主义”（familism）向“个体家庭”（iFamily）转变， 即中国家庭生活从重视家庭利益和意志的“家本位”（个人为家庭）转向强调个体欲望、利益的“人本位”（家庭为个人），个体思考问题的逻辑也更多地从自身出发而不是从家庭出发。

中国农村家庭的演变轨迹是否会如个体化理论所揭示的那样——婚姻家庭会成为个体的构造物，被交于个体的手中；家庭的影响弱化，个体从家庭范畴中解放出来，过一种选择性人生和自主人生。这种转变在家庭经济生活领域里的体现便是以同居共财为基础的家庭合作关系向以个体利益为核心、家庭资源内部竞争关系转变。

基于田野资料，我们对上述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我们认为，中国农村家庭的演变方向仍然是家庭核心化而非家庭个体化，个人与家庭之间的关系是“家庭中的个人”，而不是以“以个人为中心的家庭”。需要强调的是，“家庭个体化”与“家庭核心化”中的“化”本身是一个复杂的过程。核心化的特点和个体化的特点在家庭变迁过程中可以并存，只是在不同的家庭变迁阶段描述个人/家庭之间关系的主轴，或者在同一个历史时期构成的主线，有时是前者，有时是后者。就宽源这样的中国农村社会来说，“家庭核心化”仍然是主线。做此结论的理据如下。

家庭财产的管理是家庭生活中的核心部分，因此，讨论家庭经济生活中的财产管理模式和个体的经济生活实践，可以有力地说明这一议题。以私房钱为例，私房钱怎么存、怎么花以及如何评价私房钱，这一切都是在家庭框架下进行的，家庭的身影无处不在，人们并不是不加限制地存私房钱，无所顾忌地满足自己的欲望。另外，维护核心家庭财产的边界、完整性和安全，是家庭经济生活中的重要原则。家庭财产保管权和支配权的分配总体上也是以有利于核心家庭财产的安全和增长为考量。还有其他一些证据证明家庭在个人心目中的重要性，例如，个体为了避免亲密关系发生冲突而通过存私房钱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获得一些自主性，而不是公开主张自己的财产权力和经济自由。

当然，这并不是说家庭个体化就是漠视家庭。作为一个理论范式，家庭个体化强调家庭被放在个体手中，个体根据自己的欲望、意志去塑造家庭，在此过程中，个体的自由、权利等被凸显出来。但在宽源，个体仍然是在核心家庭的框架下思考和实践家庭经济模式，家庭经济生活存在一个有力的框架，不仅没有呈现出城市社会里的AA制等多样的家庭经济形态，而且鲜有访谈对象从个人本位上强调自己的财产权利和经济自由。

不可否认，当前中国农村家庭与传统家庭有着明显不同，亲密关系的质量、情感和自由被越来越多的人看重，个体的自我意识有着明显提升，过一些自己的生活成为家庭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这些并不是以破坏家庭、放弃家庭来实现的，而是家庭在一定程度上给个体留出自由空间（比如允许子女将外出务工的收入自己保管，或者将节省下来的过日子的钱留作私房钱），或者通过平衡个人需要与家庭整理利益来实现（比如将收入分为家庭生活的钱和个人娱乐的钱）。正如贺美德和庞翠明的研究所表明的，虽然年轻人的个人主义意识快速崛起，但他们身上表现出明显的责任感，希望为自己及家庭创造有意义的生活，他们并不是一味地放纵自己、破坏家庭的团结，家庭对他们仍有无可争辩的重要性。

另外，离婚率、养老风险使个体在面对家庭时有越来越多的不安全感和焦虑，但是，和睦的亲密关系、稳定的婚姻家庭仍然是人们所渴望和追求的，即使通过私房钱来预防可能的风险，人们也是小心谨慎，避免引发家庭冲突。当家庭遇到急事时，个体的私房钱可以重新流入家庭共同财产，用于家庭事务。在此意义上，Baker对中国社会里个人与家庭之间关系的经典看法——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延续家庭——仍然是成立的，只是当这个家庭不稳固、存在可能的危机时，个体要为自己（有的时候是为了家庭）多做些打算罢了。

（三）父权制与女性家庭经济地位

女性的家庭经济地位一直是学界关注的一个重要议题。在田野调查中，无论是人们的口头讲述，还是家庭经济生活的日常实践，相当一部分家庭实际上是由女性管家甚至做主。妻子限制和监督丈夫的经济花费，致使丈夫存私房钱来获得一些自由空间的案例不在少数。在收集的个案中，家庭经济收入的管理权和支配权完全由男性垄断的情况较少。另外，在谈到家庭谁做主的问题时，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多数被访者认为家庭事务应该由夫妻协商决定。这一系列的线索表明，女性的家庭经济地位有着极大的提升。

但这是否就意味着家庭经济生活实现了男女平等，甚至女性的家庭经济地位超越了男性？对此，我们的田野调查结论是否定的。女性的家庭经济地位上升是事实，但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男性赋予的，是男性将家庭经济收入的保管权甚至是支配权让渡给女性的，这是一种脆弱的权力。究其原因，在宽源，相当一部分女性（尤其是年轻妇女）是家庭主妇，她们在家相夫教子，很少参与农业生产，也没有外出工作，缺少独立的经济来源，实质上还处于靠丈夫养活的状态，正因如此，她们才需要紧紧抓住家庭经济收入的管理权，管控丈夫的经济花销，以确保经济安全。在丈夫挣钱、妻子管钱的模式下，女性获得家庭经济收入控制权的一个条件是男性愿意让渡这个权力，无论这个愿意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倘若男性不愿意，女性的家庭经济收入的控制权会很容易受到冲击。

进一步分析，男性之所以愿意让渡这个权力，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女性的管家能力和品德有利于核心家庭财产的安全和积蓄，至少没有损害，否则，男性不会坐视不管。正因为如此，男性可以做到让渡家庭经济收入管理权，而通过藏私房钱来获得一些自主空间。

支持上述判断的另一个情况是女性赡养自己的父母往往受到严格的限制。逢年过节，女性可以送给自己的父母一些礼节性的礼物和孝敬钱，但若是数额过多，分量过重，很可能被视为贴娘家，极易引发丈夫和婆家的不满。即使女性掌控了家庭经济大权，她也不能在没有征得丈夫同意的情况下，给娘家过多的经济支持。

有鉴于此，我们将这种家庭经济收入管理模式称为“父权制下女性主导型家庭经济管理模式”。也就是说，女性的管家、做主是在父权制的框架下开展的，而不是任由自己的意志来管理家庭经济收入。那种出于维护个人经济自主、生活自由而实施AA制的家庭经济管理模式，在这项研究中并没有被发现。

*本文选自刑朝国《私房钱：家庭里的权力、亲密关系和隐性财产》，商务印书馆，2020年译本。为阅读及排版便利，本文删去了部分注释与参考文献，敬请有需要的读者参考原文。 

**本文已得到出版方授权，如有转载需求请与出版方联系。 

〇编辑：烟波 〇排版：林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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