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暑降温，讲个鬼故事

【按：这是一个诈尸帖。最近活太多，忙岔气儿了。塞尔达的地图也太大，所以没更新，想想总荒废着也不是个事儿，只是巴黎天好热，干什么都没精神，想必北半球的其他朋友也都是这么个状态，那就说个鬼故事给大家降降暑吧。】

这篇来自古代志怪作家弗雷贡（Phlegon），他的作品现在只剩下残篇了，这次的底本是Alexander Giannini 1965年的Paradoxographorum Graecorum 170-178页中辑录的版本，相关的英译可见William Hansen 1996年的Phlegon of Tralles’ Book of Marvels。

大家也知道，东西方鬼怪的概念差别比较大，在能不能显形、会不会害人以及如何对现世造成影响等基本纲领性问题上存在分歧。这次这个故事可能更容易被中国读者接受，因为和《聊斋》太像了。

故事背景：一对老夫妻德莫斯特拉图斯（Demostratos）和卡丽朵（Charito）有个闺女菲莉妮温（Philinion）。家门不幸，姑娘还没出嫁就去世了。而半年后，家里来了个客人马卡特斯（Machates），在客房里就出了怪事儿：

文本残缺了，所以开头即高潮：

1. <…..> （老妈子）走近客房，椅在门边，借着亮着的灯火，她看到一个姑娘的人影（注1）坐在马卡特斯身边。2. 因为这一幕着实惊奇，她没等片刻就快步奔向（女孩的）母亲，高声喊道“卡丽朵！德莫斯特拉图斯！”她让他们一定要起床跟她去女孩儿那儿（看看）：因为她看起来还活着，不知哪位神明保佑，还和客人一起呆在厢房里。3. 卡丽朵听到这惊人的消息时，因为信息量巨大，老妈子又咋咋呼呼，乍一闹，她的魂儿就出了窍，晕死了过去。片刻之后，她又因回忆起女儿而抽泣，狠狠咒骂老太婆疯疯癫癫，叫她快点远离自己滚。4. 但老妈子顶起了嘴，坦言自己神志肯定清醒健全，（还问她）是不是因为犹豫而不想见自己亲生女儿了。（最终）卡丽朵勉强来到了客房的门边，一方面是受老妈子所迫，另一方面则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离）老妈子送信已经过去两小时，由于时间过去很久，卡丽朵到的时候已经晚了，5. 那两人恰巧已经睡下。而这位母亲抬眼看，觉得（自己）认出了女儿的衣物和样貌。但因为实在无法辨明真相，她认为应该保持沉默（按兵不动），因为她计划明天清晨起身，抓住这姑娘，如果迟了一步，就彻底审问马卡特斯，（让他说出）一切：被问到这么重大的一件事，他（必定）不会撒谎。

6. 天一破晓，不知是上天安排还是机缘巧合，女孩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前来的（母亲）也因她离去而向（留下的）年轻人发难，她抱着马卡特斯的双膝，责令他从头开始，完完本本将真相一字不漏地交待，不能有任何隐瞒。7. 这年轻人一开始懵了，挣扎了一下，之后才勉强说出姑娘的姓名，叫菲莉妮温。他还详细交待了女孩如何开始进入客房，坦白了她对自己的欲望有多么强烈，她说自己瞒着双亲偷偷来到他身边。为了让事情显得可信，（年轻人）打开箱子，取出了女孩留下的物件，一枚从她那儿拿到的金戒指还有前一夜她留下的束胸。8. 看到如此明证，卡丽朵高声哭喊，撕扯自己的衣衫裙摆，扔了从头上（扯下）的发饰，跌倒在地，趴在这些信物上又再一次悲嚎起来。9. 但是这位客人看着发生的一切：众人痛苦不已，哀嚎不停，好像他们就要给这姑娘下葬一样。心中不悦，他喝止要求他们停下，并且保证，如果今晚她还来，会（给他们）看这姑娘。（卡丽朵）被说动了，还命令他注意着点，别一时疏忽，兑现不了对自己的承诺。

10. 夜幕降临，也到了菲莉妮温通常前来年轻人身边的时候，那些想看她到来的人们观察着，女孩也如期而至。她按着往常的时间到来，坐在床榻之上，马卡特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也想验证事情（的真相）。他没法完全相信一具尸体坐在自己身边，她如此守时地在相同的时刻来到自己身旁，与自己一同用餐、饮酒，他没法相信那帮人所说的话。（马卡特斯）认为，一定是某个盗墓贼掘了坟，把（盗出的）衣物和金器卖给了女孩的父亲。而为了了解事情的细节，他偷偷遣自己的奴仆们去叫家中主人。

11. 很快，德莫斯特拉图斯和卡丽朵到了，见到女儿，他们先是因为这惊人的景象哑口无言、惊愕不已，之后他们放声痛哭，扑向女儿拥抱。此时，菲莉妮温对他们说了这一番话：“妈妈，爸爸，我在父亲的屋舍内招待了宾客三天，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你们埋怨我是多么不应该。因此，你们将因为自己的多管闲事而再一次受苦，我将又一次离开，前往我应去的地方。我来这里做这些事也并非没有上天的安排。”12. 说完这些，她立刻成了死尸，两腿一蹬，陈尸卧榻。母亲和父亲扑到她身边，因为悲痛，许多嘈杂与哭喊充斥了整个家。事情无法挽回，景象也难以置信。很快，这件事在城中不胫而走，传到了我（耳中）。13. 那一晚，我控制着集结在那家人门前的人群，这样的消息传播开来，我要提防有什么躁动滋生。

14. 天刚亮，剧院里就挤满了人，互相说罢详情，决定让我们先去墓地，掘开看看，到底尸体还在灵床上还是会发现一座空坟：因为离这姑娘去世还不到六个月。15. 墓冢被我们打开，家族死去的所有成员都被安置其中，其他灵床上躺着尸体，那些死去更久的只剩下骨头，可单单只有在菲莉妮温被放置和安葬的地方，我们发现放着那位客人给的一枚铁戒指，还有镶金的杯子，这些都是她在相会的第一日从马卡特斯得到的东西。16. 我们大为震惊，魂飞天外，（大家）径直前往德莫斯特拉图斯家，去客房查看尸体，（看看）是否真得能在房间里看见。目睹她躺在地上，我们（立马）在议会集合：因为发生的这件事既严重又不可思议。17. 议会中都是恐惧的喧闹，几乎没有谁能对此事做出决断。最先站出来的是胡洛斯（Hyllos），在我们眼中，他不止是一名极其优秀的预言家，还是技艺高超的占卜者，而在他的领域中，（胡洛斯）对其他事的大体洞察也远超常人。他命令将这个女孩在（城市）边界以外彻底焚尸（注2）—— 因为把她埋在城市边界内并没有用 —— 还要向为死者带路的赫尔墨斯（Hermes Chthonios）和欧墨尼得斯献祭。之后，他让所有人都需如此洁净全身，净化神庙，并给地下的神祇应有的供奉。他和我私下就国王和这些事宜聊了聊，让我向赫尔墨斯、“好客者”宙斯（Zeus Xenos）以及阿瑞斯献祭，如此履行不能有差池。18. 他和我们这么交代以后，我们都按他的安排做了，而这位鬼魂造访的客人马卡特斯，最终因抑郁而自杀了。

注1. 这个姑娘，弗雷贡用的词始终是ἡ ἄνθρωπος，意思是“一个女性人类”。

注2. Giannini选择了κατακλείειν一词，也就是把这个女孩“关在城外”，可能表示埋葬，但是这个语义并不通顺，κατακλείω很少有“埋葬”的意思。在他收录的其他抄本中用κατακαίειν，表示“彻底烧毁”。当然下文提到，不能把她埋在城内，究竟决定是土葬还是火葬，很难抉择。

以下是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