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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著介绍 | 希腊罗马埃及的学校:教学模式与场所

石晨叶 古典乱炖 2023-10-15

Raffaella Cribiore 2001,《头脑的锻炼:希腊化及罗马埃及的希腊文化教育》(Gymnastics of the Mind: Greek Education in Hellenistic and Roman Egypt) 介绍+第一章(内容总结)。

“统一性与一致性并不是古代学校的特点,即便在大城市中也如此”(p.44)。教给古代史学生这句话的,是拉菲埃拉·克里比奥雷(Raffaella Cribiore)教授(简称C教授)。上周,她突然离世,古代史和纸草界痛失了一位杰出的学者和导师。而我想分几次介绍的,正是她影响最深远的著作《头脑的锻炼:希腊化及罗马埃及的希腊文化教育》【1】

拉菲埃拉·克里比奥雷(Raffaella Cribiore)教授

直到拜占庭时期,古典希腊的教育从来没有在东地中海断绝过。“博学的个人和学生自认为是一个理想之乡——希腊——的流民,他们向往着那个遥远的世界。因为所读的文章和阅读中收获的价值观,他们成了(那世界)的公民。东部帝国的这些希腊人大多数不能自称生于希腊或是新近的移民后裔,但他们说一样的语言,读和写一种过去人为制造的方言【指荷马史诗的荷马方言】,遵循着由教育体系支撑的相同美学和道德观念。”(p.9)

古希腊教育并非社会晋升的途径,而是维护贵族文化和身份认同的产物,把希腊的文明之苗与各地的野蛮风俗(比如埃及)区分开来。这一理想的教育体系一般分为三个阶段。幼年的孩子需要学识字数数,家境一般的可能送去学校,殷实的则可以请个私教。之后,学生正式入学,跟随语法教师(grammaticus)专攻诗歌的阅读和品鉴。迈过了这第二道坎,孩子也就成了真正的“文化人”(p.2)。

再往上,学生会拜入“演说家”(rhetores)“智者”(sophistai)门下,学习散文演说的技巧。但由于师资有限,走到这一步的人几乎无法避免远行求学。对女孩而言,尽管能参加前两个阶段,这最高等级的第三阶段却与他们无缘。可出门游学的男孩也给家里添了新的忧虑:一路上能不能平安?没了父母管教会不会玩物丧志(第4章)?古今的父母,愁的事情都差不多。

《头脑的锻炼:希腊化及罗马埃及的希腊文化教育》(Gymnastics of the Mind: Greek Education in Hellenistic and Roman Egypt)

一样紧张的还有生源。即便是公元四世纪,利巴尼奥斯(Libanios)名声大噪的安条克学校中,每年也只招得到80人。一般情况下,不同年级的学生可能混坐,由一个老师授课。在一系列的《教育阐释》(Hermeneumata,拉丁语为Colloquia)手册中,记录了诸多以学生口吻写下的故事:“老师一下令,小孩子开始默写字母和音节,一个稍大的学生大声报给他们听。其他(大孩子)则给助教复述章节和书写诗歌” (p.15)。老师底下有助教,大孩子也会给小孩子上课。

对于这些学生而言,年级划分可能只表示课业的难度,与上课地点、使用教具等完全无关。在出土的同一块手写板上,初学者可能在这一侧歪歪扭扭地抄着荷马史诗,那一侧则是高年级生流利默写的古代悲剧(p.43),无论是内容还是笔迹,都展示了两个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同一课堂内合用教学用具的情景。很多希腊罗马人,可能都受过“蒙台梭利教育法”

但有一位老师已经非常不容易。一般的穷乡僻壤可能勉强供起第一等级的老师。而只有在俄克喜林库斯安替诺波利斯等大城市才有一个语法教师,即便是在首府亚历山大里亚,最多时也仅有两位留存。而最高等级的修辞学老师曲高和寡,可能只在大都市中行走,其余的大城小镇,不是找不到那么多学生,就是支付不起一个教席的费用(pp.40-41)。

P.Köln. III 125: 左边字体小,且歪歪扭扭。右边的大字虽然也不完全熟练,但流畅度等都明显优于左侧

除了一般课堂,“运动场”(gymnasium)也成为了文化教育的重要一环。运动场本来只用于体育训练。可公元前三世纪后,它逐步具有了“论道”的头脑训练职能。贵族子弟,不论男女,都在14岁左右争相注册成为“运动场”这一精英俱乐部的成员。可惜,“运动场”留下的材料很少,我们也不知道它的组织和运行方式。就现存记录而言,运动场的主要职责可能只是文化沙龙,并不是任何高等教育固定教学场所(p.36)。

师资、生源和财力的悬殊也带来了另一个现象:万物皆可学校。在亚历山大里亚,赫拉波隆(Horapollon)的学校据说在首都核心区。而在纳尔木提斯(Narmouthis)村,法老时期神庙的东南角似乎被用作学校,陶片上学生抄写的句子也成了“去(庙)南边每天学习”(p.24)。基督教化后,修道院的房屋也可能出租用作教室。大户人家可以直接腾出房间,有余粮的老师也可以独立租房。

剩下财力不够的也可能在露天教学,街边、长廊、神庙阶梯都可以成为传道授业解惑的场所。基础课的老师,甚至叫“χαμαιδιδάσκαλος”“坐在地上的老师”(p.28),工作环境可见一斑。也正是这多样的环境让我们很难在考古证据中发现教室,只有在适合的空间教学用具(抄写板、教学纸草)一起出土时,我们才能勉强猜测,这里过去是个教室。

最诡异的教室,当属商博良的发现。1828年,这位罗塞塔石碑的破译者在中埃及考古,在一面墙上发现了一排排红字书写的希腊字母,内容是儿童启蒙时练习的音节拼读。只不过,这面墙属于一座中王国时期的坟墓,墓主下葬时,距希腊人征服还有一千三百多年。也就是说,在这些人作古千年之后,他们的墓变成了希腊罗马儿童阴凉的教室。上课,变成了上坟。【2】

Amheida挖掘项目(现纽约大学)出土的教室和墙壁教学涂鸦

上文所说的一切,只是西方古代学校的冰山一角。没有国家的扶持,教师如何糊口?在没有科举的古代西方,学习又有什么用(第2章)?女孩学不学?学多少?日后有什么好处?能从事教师职业吗(第3章)?没有教师资格评定,老师全靠口碑和家长自行定夺,家校关系会变成啥样(第4章)?教学的核心理念和内容是什么?需要哪些教具和用品?从低级到高级用什么教材(第5-8章)?这些问题,构成了C教授整部著作后续章节。先挖个坑。

注1:Gymnastics of the Mind: Greek Education in Hellenistic and Roman Egypt.

注2:Champollion Monuments de l’Égypte et de la Nubie vol. II, pp.459-460 no.10. Cribiore Gymnastics of the Mind: Greek Education in Hellenistic and Roman Egypt, p.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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