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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希帕提娅(1):引言

石晨叶 古典乱炖 2023-10-15

Alan Cameron, “Hypatia: Life, Death, and Works," Wandering Poets and Other Essays on Late Greek Literature and Philosophy: 185-204.


昨天是阿伦·卡梅隆(Alan Cameron)逝世六周年的日子。古典学圈的大神很多,但像Alan这么特殊的却极少。他没读过博士,却先后成为了伦敦国王学院和哥大的教授。他擅长古代晚期,却因一本卡里马库斯的书,至今让一些希腊化学者恨得牙痒痒。他的涉猎极其丰富,很少有学者能和他一样,从荷马到十世纪作者都信手拈来。没有他,我估计也不会迈过三世纪的坎。今天要发的长文(切成了几篇)就是他对希帕提娅(Hypatia)之死的诸多考证。




公元415年,著名女性哲学家/数学家希帕提娅在亚历山大里亚被基督教暴徒杀害,这一事件也成为了宗教迫害科学的经典案例,被改编成小说,甚至是电影《城市广场》(Agora)。而Alan做的,就是刨个底朝天,对事件以及希帕提娅的生平成就做一系列考证。他每次考证都会碎三观,这篇也是如此。


希帕提娅:她的一生、死亡与作品

希帕提娅最著名的成就是被基督教狂热者砸死。【1】在基督教化的亚历山大里亚城中,作为异教徒,她属于那种靠悲剧性死亡而激发各类传说的人,这些传说几乎可以是任何形式,因为我们所知的事实太少了。

作为异教殉道者,她一直被用来抨击基督徒,成为科学与宗教之间持续斗争的象征。在令人印象深刻的表述中,吉本话里有话地开头道:“在神圣的四旬斋季节中一个致命(影响深远的)的日子。 ”【2】

作为一位女性,她可以被视为女权主义者和异教殉道者。几个世纪以来,她的名字一直是女权主义的象征,近些年更成为女同性恋圈中有力的代名词。作为埃及人,她也曾被认为是黑人女性殉道者【3】。她的名字被用来命名过小行星,月球上的一个陨石坑,以及一本女权研究期刊。

早在1886年,威奇托市的妇女们就成立了一个名为“希帕提娅俱乐部”的文学社团【4】。阿拉巴马州的希帕提娅湖是自由思想家和无神论者的避风港。而与她学术活动关系较小的是希帕提娅资本,这是一家专注于《财富》1000强公司顶级女性高管的商业银行。

谷歌搜索几分钟就会找到对希帕提娅无数的赞美,她被誉为独一无二的哲学家、数学家和科学家,继玛丽·居里之后的第二位女性科学家,是古代唯一一位被任命为大学教授的女性。人们认为她预见了哥白尼的日心说。2009年的电影《城市广场》更是对她大为赞美。在开普勒之前一千年,希帕提娅就发现了地球及其姊妹行星不仅围绕太阳转,而且是沿椭圆而非圆形运行。

她一生未婚,因此可以被视为异教处女的典范。而从另一个角度,既然僧侣们据说是因为她对埃及长官的影响而杀了她,那她也可被视作荡妇。几个世纪以来,她成为世世代代偏见的代言人,看着这一点,真让人着迷。

1720年,一位名为约翰·托兰德(John Toland)的自由思想家发表了一本小册子,名为《希帕提娅,又名一位最美丽、贞洁、全方面成就的女性的一生,她被亚历山大里亚的神职人员撕成碎片,以满足他们主教的虚荣、竞争心和残忍,这位主教通常被称为圣西里尔,但他配不上这个名字》。书中,他公开为希帕提娅辩护,但事实上是在攻击当时的教会。

这一点在翌年也得到证明,一位叫托马斯·李维斯(Thomas Lweis)的人出版了回应,他的标题同样颇具争议,只是略短:《希帕提娅的一生,亚历山大里亚最无礼的女教师,为圣西里尔和亚历山大里亚教会辩护,抵制托兰德先生的诽谤》。为了保护18世纪伦敦神职人员的好名声,希帕提娅被抹黑。

过去的几年确实出现了大量关于希帕提娅的书籍:传记、小说、爱情故事(尽管她是处女)、甚至儿童书籍。奇怪的是,《城市广场》放弃了故事的高潮情节:希帕提娅并没有被狂热分子处以私刑,而是被未得到回应的恋人悄悄窒息而死!对于她死后在欧洲文化中的传承,最详细的记载是西尔维娅·朗切最近的杰作《希帕提娅》(Ipazia),该书很快也将出第二版。

在这些文献中,许多都暗含着或多或少被压抑的色情元素,这种趋势起始于教会历史学家索克拉蒂斯(Socrates),他声称僧侣们将希帕提娅剥光了衣服,这一点最早被伏尔泰利用。朗切遗漏的少数篇目之一是大卫·马丁(David Martin)的一篇短篇故事,该故事以令人不快的详尽细节,描绘了亚历山大图书馆中的一场群体性侵,据称这正是图书馆被放火的那天,从而将两个骇人听闻的故事结合在一起【5】。

吉本描述了她的肉被牡蛎壳从骨头上刮下来的情景,恶意地用基督教殉道的用语来攻击早期教会的狂热。实际上,我们只知道僧侣用屋顶瓦片杀死了她,这也是古代街头斗殴中常见的武器【6】。

多年来,小说中最受欢迎的肯定是查尔斯·金斯利(Charles Kingsley)的《希帕提娅,又名有旧面孔的新敌人》(1835年),而新的敌人即天主教会。她被杀的导火索源自长官俄瑞斯忒斯(Orestes)的反叛,他想要叛离罗马,自立为埃及王,封希帕提娅为后。

在僧侣掳走她时,“她挣脱了折磨她的人,一跃向后,突然整个人站起来,赤裸着,她雪白的娇躯与四周灰黑的人群形成反差。”金斯利认为僧侣都是深色皮肤的埃及人,这无疑是正确的。但他认为希帕提娅是一朵白皙的英伦玫瑰,这就很有启发性。

在维多利亚时代,他并不是做这一设想的唯一一人。查尔斯·米切尔(1854-1903)被金斯利的描述所吸引,在他的著名画作中将希帕提娅描绘为裸体的金发美女。他也忘记添加那些剥去她衣衫的僧侣【7】。


回到希帕提娅本人,而不是她的传说,她为什么死得如此壮烈?她是因为异教信仰被杀吗?或者说,她是科学或言论自由的殉道者吗?她的死是不是真得是这一时期基督教异教迫害的“典型案例”【8】?目前,大多数学者认为她被卷入了长官俄瑞斯忒斯与主教西里尔之间的政治斗争而成为牺牲品。所有这些解释中可能都有一些道理,但我认为,决定性的因素需要从别处搜寻。

注释‍‍
1. This chapter is an amplified and revised version of an earlier version in D. Lauritzen and M. Tardieu (eds.), Le voyage des légendes: Hommages à Pierre Chuvin (Paris 2013), 65–82.

2. This detail is in fact in Socrates’s account, at the very end (ἐν μηνὶ Μαρτίῳ, νηστειῶν οὐσῶν), presumably there too ironic.

3. B. Lumpkin, “Hypatia and Women’s Rights in Ancient Egypt,” in I. Sertima (ed.), Black Women in Antiquity (New Brunswick 1988), 155–61.

4. Information from H. Sivan, Bryn Mawr Classical Review 95.7.7 (reviewing M. Dzielska, Hypatia of Alexandria [Cambridge, MA 1995]).

5. “A Burst of Orange Hair,” Stand Magazine 1986.

6. ὀστράκοις; W. D. Barry, “Roof Tiles and Urban Violence in the Ancient World,” GRBS 37 (1996), 55–74, remarkably enough missing the case of Hypatia, no doubt because his material was based on a word search s.v. κεραμ- in TLG.

7. S. Goldhill, Victorian Culture and Classical Antiquity (Princeton 2011), 32, and passim on Kingsley and Mitchell.

8. P. Athanassiadi, “Persecution and Response in Late Paganism: The Evidence of Damascius,” JHS 113 (1993), 1–29 at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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