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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希帕提娅(4):希帕提娅的哲学地位

石晨叶 古典乱炖 2023-10-15

然而,希帕提娅也教授过哲学。传统假设认为,她是个老式的柏拉图主义者【59】,没有(或拒绝)受到杨布里科斯日益增长的新柏拉图主义影响。确实,她的学生辛奈西斯从未提到过杨布里科斯,但这并不表示不认识,而辛奈西斯的沉默也证明不了希帕提娅不知道他。我在这里没法深究这个话题,我也没有资格这么做【60】。
但我们需要记住的是,辛奈西斯哲学的显著特点是他对《卡尔代神谕》(Chaldaean Oracles)的热衷。这是一部以六步格记录神谕的集子,新柏拉图主义者也对其做了柏拉图式的阐释。雅典新柏拉图主义中最深奥的部分是以《神谕》为基础的半神学实践,即神通术(theurgy)。辛奈西斯在《梦占卜》中四次直接引用《神谕》的名字,在他的赞美诗中也有无数的呼应【61】。是谁将辛奈西斯引入了这些秘密之中?除了他唯一已知的哲学老师、他的导师希帕提娅,还能有谁?
希帕提娅又是跟谁学的哲学?她唯一已知的老师是席翁。除了大量数学著作以外,席翁还写过神秘学的书籍:《论迹象:检验鸟类以及渡鸦的叫声》;还有对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Hermes Trismegistus)和俄耳甫斯(Orpheus)的注释。在他对梦占卜的书中,辛奈西斯强调梦比鸟类占卜优越,这也显示他对鸟类占卜的技巧很了解。他对《赫耳墨提卡》(Hermetica,传说中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所写)也有所认知。
辛奈西斯对《赫耳墨提卡》和鸟类占卜的兴趣是否来自席翁?他从来没有提到过席翁(也许在他达到入学年龄时已经离世)。最自然的解释是希帕提娅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教授相同的主题,并且把父亲的书介绍给学生。
在真正的科学领域,我们也可以确信,缺失的一环同样是希帕提娅。辛奈西斯描述过他在希帕提娅,这位“最尊敬的老师”【62】指导下,制作了银质星盘。很明显,她肯定借鉴了父亲出版的星盘著作,作品遗失,但能从阿拉伯记载中看到大致轮廓【63】。我们也很自然地认为,她在占卜和《赫耳墨提卡》的传授中扮演了相同的角色。


听听辛奈西斯是如何谈论希帕提娅的哲学思想的。在给同学的信中,他说“我们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我们的女老师理所当然地驾驭着哲学的奥秘”(书信137)。在另一封信中(书信4=5G),他要求兄弟“代我向最神圣和令人尊敬的哲学家致意,也向有幸享受她预言般口才(θεσπεσίας αὐδῆς)的人致敬。”在临终前,他写信给希帕提娅,称她为“母亲、姐妹、老师、一切的恩赐者”(书信16)。辛奈西斯将哲学视为不可与门外汉讨论的深奥奥秘,如果他的这一普遍观念和对《卡尔代神谕》都来自他如此描述的老师,那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
甚至在提及希帕提娅传授的科学知识时,辛奈西斯也用着同样神迷的措辞,“神圣的几何学”或是“神明般的几何学”(书信93),将它视为是哲学的先导。他首先是把希帕提娅当做哲学家来崇敬。寄出的信开头要么是“致哲学家希帕提娅”或单单只是“致女哲学家”(τῇ φιλοσόφῳ)。席翁在《天文学大成》注释第 3 卷的标题中也骄傲地称她为 “哲学家 ”。
由此看来,希帕提娅课堂上传授的知识,至少有一部分和普鲁塔克与叙亚努在雅典教授的一样深奥神秘。那达马希乌斯是不是搞错了?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并没有。首先,从辛奈西斯对雅典普鲁塔克追随者的评价来看,希帕提娅也并不喜欢他们的教学。
其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希帕提娅发表过任何关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或是《卡尔代神谕》的作品,对只能靠著作来了解她的人来说,她确实只是一位几何学家,而不是哲学家。更重要的是,与雅典人不同,她没有形成自己的学派,也没有后继者来传播他的观点。而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没有恰当的师承。
到四世纪末, “继承”(διαδοχή)的概念已成为哲学教学的核心。根据佛提乌( Photius )的说法,普鲁塔克的学生希罗克勒斯(Hierocles)在418 年后不久于亚历山大里亚撰文,对柏拉图的传承作了如下描述:“阿莫尼乌斯(萨卡斯),同样还有普罗提诺和俄利根,以及波菲利和杨布里科斯以及他们的后继者,这从神圣种族出生的许多人,直到雅典人普鲁塔克,所有这些人都符合柏拉图纯洁化的哲学”【65】。在《柏拉图神学》的开头【66】,普罗克洛对柏拉图神圣哲学的重新发现作了类似的描述:

埃及人普罗提诺和从他那里接受教义的人、阿梅利乌斯和波菲利,以及在我看来排在第三位的他们的弟子…杨布里科斯和[阿辛的]狄奥多,以及其他在这个神圣的合唱团中追随他们的人,他们唤醒了自己的理智,达到了柏拉图著作所引发的迪奥尼索斯式的狂喜。正是从这些人那里,继诸神之后,他(叙亚努)使我们通向一切美和善的真正向导。他在灵魂深处接受了最真实、最纯洁的真理之光。

普罗克洛在这里没有提到普鲁塔克,因为当他到雅典时(430/431 年),普鲁塔克已经很老,不再教书,所以是叙亚努将从普鲁塔克那里得到的知识传授给了普罗克洛【67】。从后世柏拉图主义者那里可以清楚看出,从杨布里科斯到普罗克洛乃至更远的 “黄金链 ”中,普鲁塔克一直被视为关键一环。达马希乌斯在写继承关系时,也将普鲁塔克与杨布里科斯联系在一起【68】。
叙亚努是亚历山大里亚人,在(可能)390 年代末选择去雅典师从普鲁塔克,而当时,希帕提娅也正如日中天【69】。尽管后世被视作雅典学院,柏拉图的继承关系(διαδοχή)实际并非起源于雅典。阿莫尼乌斯在亚历山大里亚任教,普罗提诺和波菲利在罗马,杨布里科斯在叙利亚,而希罗克勒斯在雅典师从普鲁塔克以后,前往亚历山大里亚教书。
尽管写作时身在亚历山大里亚城,并且距希帕提娅死后不久,希罗克勒斯却对她只字未提。事实上,无论他教学的内容和质量如何,后世的柏拉图主义者显然没有让她在继承链中有一席之地【70】。她不可能跟杨布里科斯或是他的学生学习过,因此也不被认为传授“纯粹的柏拉图哲学”【71】。达马希乌斯所知的“亚历山大里亚学派”根源于希罗克勒斯,他称这位哲学家“以崇高的精神和雄辩的口才成为了亚历山大里亚学术幕布上的点缀”【72】。
从辛奈西斯的书信中,我们可以找到希帕提娅的四名学生。但没有证据显示其中任何一人成为了严肃的哲学家。一人成了利比亚总督,而我们对其他两位的职业生涯一无所知。辛奈西斯和两人都说要向不具名的官员问好,这也暗示他们身处在官僚行政圈,而非学术圈【73】。
辛奈西斯和兄弟优奥皮提乌斯(Euoptius)显然从未想过要在希帕提娅之后继续深造,成为我们所说的职业哲学家。辛奈西斯在文学和哲学上都受过训练,并且对两者都很重视,他对诗歌和文艺文学也有所涉猎。和其他拥有此类资质的有产阶级一样,他被选为大使从家乡昔兰尼(Cyrene)出使皇庭,在那里,他也成功结交了很多权贵。希帕提娅可能是位善于启发的老师,但她的学生却并不是有抱负的学者。和辛奈西斯一样,无论是异教徒还是基督徒,他们是有钱的年轻人,学习哲学是为了获得通往美好生活的指南。
注释
59. So J. M. Rist, “Hypatia,” Phoenix 19 (1965), 214–25.
60. See R. C. Kissling, “The ὄχημα-πνεῦμα of the Neo-Platonists and the De Insomniis of Synesius of Cyrene,” AJPhil. 43 (1922), 318–30; M. W. Dickie, “Hermeias on Plato Phaedrus 238d and Synesius Dion 14. 2,” AJPhil. 114 (1993), 421–40; Aujoulat in J. Lamoureux and N. Aujoulat, Synésius de Cyrène 4 (Paris 2004), 214–67 (introduction to De Insomniis).
61. W. Theiler, “Die Chaldäischen Orakel und die Hymnen des Synesios,” Schriften der Könisberger Gelehrten Gesellschaft 18.1 (1942).
62. De dono 311 A–B.
63. For the details, Neugebauer 1975, 868–79.
64. H. Schibli, Hierocles of Alexandria (Oxford 2002), 3.
65. Photius, Bibl. Cod. 251, 172a–173a.
66. Proclus, Theol. Platon. 1.1, p. 6.19–7.4 Saffrey and Segonds.
67. So Marinus, V. Procli 11–13.
68. Dam. F 98C Athanassiadi.
69. E. Watts, “Student Travel to Intellectual Centers: What Was the Attraction?” in L. Ellis and F. L. Kidner (eds.), Travel, Communication and Geography in Late Antiquity (Ashgate 2004), 16–17; Watts also assumes that Hierocles was a native Alexandrian, but this is not explicitly documented (PLRE 2.559).
70. Correctly from her point of view, Athanassiadi does not mention Hypatia in her book La lutte pour l’orthodoxie dans le platonisme tardif (Paris 2006).
71. Because he taught at Canopus (Eunap. VS 471–73), Sosipatra’s son Antoninus is often claimed as the source of Hypatia’s knowledge of the Chaldaean Oracles.
72. P. Athanassiadi, Damascius: The Philosophical History (Athens 1999), fr. 45A, pp. 132–33.
73. Herculianus, Ep. 137 (lady who presides over mysteries of philosophy); Olympius, Ep. 133 (our common teacher); Hesychius, Ep. 93 (sacred geometry; governor of Libya); references to counts: Ep. 99, 142, 144; A. Cameron and J. Long, Barbarians and Politics at the Court of Arcadius (Berkeley 1993), 86–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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