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营奇遇记 (2)

楚科奇系列上线第二期后居然被小伙伴们催更了！看来小红旗的根基越来越稳固，想倒下还需要费点劲啦~

露营第一晚，在局促的依维柯改装房车里，一夜无眠。羽绒睡袋的保暖性极佳，没让我冻着，倒是队员英国小伙儿低估了楚科奇夜晚无情的低温，薄薄的睡袋估计让他醒了好多次。早起发现车窗玻璃上一层雾气，幸好这车密封性差，不然车内二氧化碳浓度一高，咱可就呜呼了（论改装车密封性差的重要性）。队长大佬抬头看了看窗外说表示天气不错，我们瞬间打了鸡血似的动力满满爬出了温暖的睡袋。

寒冷的天气加上十多公里的长途跋涉，开工前的能量补给非常重要。队长大大掌勺的第二餐就从Magic bag里掏出了野外必备肉罐头，一早来这么实诚的伙食实在是有点不习惯。不过为了更高效地找到勺子，还真得吃饱喝足了上路~

大佬正在给我们分发早餐——夹生米饭拌牛肉罐头，不敢相信一早就吃了这么实诚的东西！不过不多吃点就没有力气干活啦~照片远处湖上的冰面就是我们找到Lime48的大概位置。

既然此行的主要目标是尽可能找到更多的勺子和它们的巢址，那么接下来几天的任务当然是万变不离其宗——以人肉地毯式搜索这片广阔的土地。分配好当天的任务区，加满油的四个人便上路了。

这一天的任务区在大本营北边，我们麻利地翻过几个小山丘来到湖边。虽然地毯式搜索给人一种仅凭体力就能轻易胜任的印象，实际上真正的功夫在于对每一个鸟种繁殖生态环境的精准把握以及对它们的行为、叫声等特征的熟悉程度。只有坐拥这些十八般武艺的鸟类科学家才能够在读研期间高效地完成科研任务，而这门技艺的炼成也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就拿我和我的队友比较一下，当我还在看似信心满满地向前搜寻时，队友猛地停下来侧耳倾听着来自天空某处的声音。此时的我费劲聆听了半天才勉强“听到”那鸟叫声，随后再“定位”声源，要不是给力队友的加持，大概我的存在连打酱油都不够格（咳咳，其实我用眼神找鸟还是受到了队友好评，毕竟不瞎和能走都是好素质！）。

翻越小山丘时拍摄的景象。天气终于好一些了，阴森森的感觉也消散了许多。放眼望去，大地似乎还没完全苏醒，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不少早春绽放的小花了。

地上盛开的花儿，一个个小巧玲珑，最多不过10cm高。它们是那样地不起眼，二脚兽趾高气昂地走在苔原上，随时都可能错过一朵。即使到了成片盛开的时候，素雅的颜色也不会在苔原上喧宾夺主，从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开放。

左上: Arctic Bell-heather，右上: Alpine Azalea，左下: Arctic Dryad，右下: 某种柳树（嗯，真的是柳属（Salix）的哦！小巧玲珑的“柳树”~）（植物由俄罗斯大佬帮忙鉴定，也没记下拉丁语，如有错误欢迎大家指正~）

更多更专业的北极植物，请移步享用文章：夏日的北极，原来是个热闹的大花园 | 神奇植物

根据队友多年的经验，勺子喜欢干湿比例恰当的环境，因此，前面翻越的山丘过于干燥，而湖边则是既能在水边觅食，又能在附近筑巢的绝佳地理位置（生娃就要找好学区房，鸟类也不例外啊）。

此时，我们果然见一只雄性勺子在几十米的空中炫耀飞技、求偶鸣唱。这会儿可不能光顾着欣赏它天空中的雄姿，而要时刻盯紧它判断它的落地点，以便后续确认它的身份和寻找附近潜在的雌性勺子（和情敌）。不一会儿，它便呈帅气的自由落体状回到了地面，我和队友赶过去发现它是一只未被环志过的新勺子，而附近还各有一只雄性和雌性未环志个体！观察后发现，两只雄鸟确实正在争夺领地，博取雌鸟的信赖和欢心呢。这是让人欣喜的发现，因为未环志的个体意味着是潜在的繁殖种群，对于全球不到600只个体的勺嘴鹬来说任何新成员都是希望之光。

未环志的勺子君©霁菜

带着三只未环志个体的战果回到大本营，完胜另一组的零收获（again！）。不过一兽顶十鸟，他们看到了四只熊聚集在海岸享用搁浅的鲸鱼，算是让人害怕而又激动的体验了。队长表示那条鲸鱼可供棕熊们吃上3-4天，这样能大大地减少它们造访我们的几率，妙哉妙哉。

夏日的北极日照时间长，生火做晚饭的同时，英国小伙儿将英国人观鸟的爱好发挥到极致，架起了单筒看海鸟。（照片里的单筒被谁偷走啦！）

露营第三天，兴奋和新鲜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自信和熟练。而这一天的搜索范围是Western Oil Drill的重点区域——Big egg peninsula。由于前两日纷纷告捷，这一天的我自然想要保持纪录、珍惜每分每秒，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找到足够多的勺子。所以当我们沿着海边走去小岛时，聚精会神的我无暇顾及右侧海上的景象，目光和听觉都时刻注意着左侧湖边是否有勺子出现。这时，队友停下脚步让我看海上的什么玩意儿，我草草地瞄了一眼，不耐烦地自顾自向前走去，表示要抓紧时间去岛上找勺子。不一会儿，队友对我大声喊道：“虎鲸！快看那是虎鲸！”啊呀我的妈呀！我心里一颤，赶紧跑去队友那里询问虎鲸（Orca/Killer Whale; Orcinus orca）的具体方位，这要是错过了可是得悔恨终生啊！

幸亏……索性……还好……幸运的我！并没有错过这一对可爱的母子！它们在不远处的海里自由自在地嬉戏了好半天，有一阵子离岸非常近，让二脚兽们看得如痴如醉极其满足根本挪不动脚步（这会儿勺子成了浮云被我抛到了脑后）。大约十分钟后，虎鲸们回到了大海深处，不再露出圆滚滚的脑袋和尖尖的背鳍，我们只好依依不舍地挥别，心里却意犹未尽。此时，队友欣赏起了自己的虎鲸大作，同时不忘“吐槽”我那忽视海中神兽只顾往前走的“壮举”，甚至回到大本营后还继续拿我“开涮”，妥妥地成了当日最佳谈资（不，桂冠还是属于虎鲸们哒）。

优雅的虎鲸们可是海里的Killer呢！但这依旧拦不住二脚兽疯狂地吸它们美丽的颜值！©霁菜

平复一下心情继续上路，还没走几步，就迎来了人生第一次以肉身面对棕熊的体验。此前与熊“相遇”时大家都坐在车里掌握了主导权，或（我们开车）逃跑或（把它）吓跑。然而当我双脚立于大地，用望远镜确认了远处移动的物体是棕熊时，不得不说当时的我着实吓得不敢动弹。起初，我们和棕熊的距离其实挺远的，那“熊样儿”在扰流的作用下甚至变了形，但庞大的它以你从未见过的速度靠近时，以往的经验只会让你错误估计相遇的时间。心慌慌的我内心的第一“灵感”自然是跑，幸亏队友及时赶来稳住了场面，让我待在原地见机行事。

虽然此熊非（把我吓得半死的）彼熊，但可以感受一下它的庞大。站起来足足有两米多高。©霁菜

楚科奇的棕熊不同于它在北美的亲戚，前者由于该地区长期的枪击猎杀而十分怕人。因此，让熊意识到人的存在就能让它主动避开我们。招式一：熊的嗅觉极佳，让熊早早地闻到我们的气味可以尽早让它跑开。幸运的我们正好处于上风口，所以队友站到相对高处，试图让风带去我们的气味。透过望远镜，只见熊停下来动了动鼻子，但没过几秒就继续向我们走来了。可能……我们的体气味不够浓郁？招式二：这儿的熊也害怕响声，尤其是金属质地的声音。于是，队友机智地找到了地上的一个塑料瓶（估计是被海水冲上来的），使劲地敲打油井开采时遗留在此的废弃铁油桶。此时，紧盯棕熊动态的我激动地向队长报告前方敌情——棕熊显然清晰地听到了响声，正结合着嗅觉判断周围情况。

看到那些拯救我们的铁桶了么~

招式三：熊的视力很差，但依旧需要让它们意识到我们不怕它，并且比它强壮（妈呀，比拼吹牛装蒜的时刻到了，然而心里虚得不行）。于是队友乘胜追击站上一个铁油桶，一边举起手不停挥舞，一边敞开外衣使自己看上去更壮硕。这三招齐出马，棕熊终于醒悟（？），发现自己身处危险之中，赶忙朝着远离我们的地方跑去。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迟迟不愿挪开视线，生怕它再掉头回来找我们玩。

这只熊意识到了镜头后二脚兽的存在，应该在思忖怎么跑（或者正面交锋？）。©霁菜

地上随处可见的熊爪印。©霁菜

这一大早的正事儿没干，倒是碰到不少神奇宝贝了。队友带路继续朝着Big egg peninsula前去，走在后面的我不时地回头望望四周，可谓“一朝遇棕熊，随时会变怂”啊。上岛前，一只Lime K6勺子在湖边觅食，跟踪了一会儿来到了往年上岛的地方。不料今年水大，很多地方还被淹着，我们的水鞋没法淌过去。于是我们继续在湖边搜寻（摸鱼），大约下午三点便回大本营补充能量（吃午饭）等待另一组归来。

看我们摸鱼摸到的Stickleback~

顺便摸了一只Ground squirrel？不晓得它是咋跑到这么个地方的，瞧见我们后发现无处可逃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了半天，后来估计肾上腺素爆表了，秀出水上轻功向左上方逃跑啦~

海边的鲸骨残骸，图中那个橙色的是个塑胶手套，可以想象一下骨头的实际大小。

没过多久，另一组也收工回来了。四人在蓝天白云下围坐桌旁享受了一顿俄式下午茶，正讨论着如何去Big egg peninsula，Meyno大本营的大佬竟然带着一艘橡皮船来支援了。

晴天下的Western Oil Drill就没有那么阴森了~

三日未见，如隔九秋。队长和大佬叙了叙旧情，大佬饮过茶后打道回府，而拥有新武器的四人露营组也向着小岛进军。不过……这新武器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它那小巧玲珑精致的模样，只容得下两人上船，而且……装两个壮汉更是个问题。然而，这对队长来说是小菜一碟啦~脑洞一开，问题轻松解决。

请问两位壮汉是如何同时坐在船上又没沉船呢？看官请看那横躺的小伙儿和他身下的红气球。红色的其实是给橡皮船充气的囊袋，把它充满气，垫在小伙儿身下，能给小船增加些许浮力，他平躺的姿势也能减少局部的压力，真是绝妙的idea。鸟类科学家出野外不仅需要生物知识，还要化学、物理等十八般武艺啊！

在岛上，我们惊奇地见到了一只红颈滨鹬（Calidris ruficollis）雄鸟在向一只LimeY0雌性勺子示好。Hmmm...毕竟你们长得太像啦！分不清彼此也很正常~（吗？）虽然此前有过红颈滨鹬和勺嘴鹬杂交后代的记录，但终究是少数。经验丰富的俄罗斯科学家根据这个繁殖季后期的再次搜查结果大致推断这两只鸟并没有在一起。

不知是否勉强能看清左侧的红颈滨鹬和右侧勺子~©霁菜

我们还在小岛上找到一个沙丘鹤（Grus canadensis）的巢，它们在勺子附近的存在其实对勺子的繁殖成功率有较大的负面作用，因为沙丘鹤宝宝会吃小鸟的蛋……

惊心动魄的一天结束了，疲惫的人们享受着当日最后的阳光，围炉烤火，聊一天的见闻。露营的日子，没有一尘不染的衣服，没有摆盘精致的菜肴，没有四季暖如春的空调房，但我们闻得到泥土的芬芳和海水的咸腥，吃得到新鲜的浆果，感受得到辛劳一天后吃一口美食的满足，晒得到最纯净的阳光，听得到动人的鸟鸣声和拍岸的海水声，看得到最美丽的动植物和最神奇的世界。即使有熊，你也终于知道，它们并不想伤害你。相反，白天的相遇让我看见了它们逃跑时眼中的恐惧，那份恐惧让我难过地流下了泪。因为，我知道，那份恐惧的根源，是我们人类。 

或许，有人会说，他们更向往前者的生活，但是后者于我，是一种别样的奢侈。

或许，有人会说，动物不可能有那么复杂的情感。那作为拥有丰富情感的人类，是否应该用这份特殊的爱去呵护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呢？想必，大家会有各自的答案吧。

坐小船湿了脚的各位围炉烤火ing，对着夕阳说：明天再见。

To be continued...

楚科奇系列往期回顾：

文中照片如无特殊标注，均由馄饨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