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支持、反对和弃权的方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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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天，《伊索没办法寓言》，2018
语言和语言所指向的材料，尺寸可变
观点
谭天
“（广告牌，宣言，笑话）”
兔子继续说：“每个观点都可以被同等对待，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物种对同一个事物的多种看法，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狮子突然打断说：“我才意识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了。”
文 / Juliette Ho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SPURS Gallery
谭天的第三次个展“（广告牌，宣言，笑话）”与上一次个展“欢迎光临”（2016）已经相距六年。也因此，当他把13年创作的作品《吐出来就好了No.5》堵在此次展览的入口处时，令人不免觉得陌生：这件在中国经济发展高峰期时创作的作品，它所带出的有关加速的经济建设或现代化道路的话语群显然已经不再符合今日的社会关切。无论是全球范围内对冷战格局的挑衅，还是中国内部对政治话语权重的增加，这件十年前的作品都已不合时宜，而想到艺术家的郑重使用，则不得不暂时悬置其意义，并试图将其看作一种表达的姿态。
确实如此。在展览新闻稿中，“招摇地吸引注意”、“郑重地表达观点”、“用幽默模糊意图”成为对坐标轴“广告牌”、“宣言”和“笑话”的展开说明。这三者试图反抗以支持、反对和弃权为结构的表达方式，也就是作为展览缘起的、发生在谭天就读于纽约亨特学院研究生阶段的有关民主党与共和党的争辩，和争辩所必然采用的分裂语态。
谭天，《吐出来就好了No.5》，2013
发泡胶、毛线、床架、门把、油漆
245 x 105 x 100 cm
图片由艺术家及SPURS Gallery提供
“谭天：（广告牌，宣言，笑话）”展览现场
SPURS Gallery，北京，2022
图片由艺术家及SPURS Gallery提供
民主党与共和党之争自然只是病症的表征。到底是维持全球化和各区域平等合作的政治正确，还是放大那些潜藏在全球化叙事缝隙中的分裂、逐利和各自为政，似乎成为一个严肃的选择题。这个选择题在以无数种语词和面貌的重复中，被愈加简化为是非之辩。明明与是非选项不完全重合的众多立场，在加入谈论的刹那，那些游移的、离心的、具体的形态就随即被遮蔽，而不得不在是与非中站队。弃权看似妥协，却是以沉默的形式使得是非之外的立场无法生效。
于是《吐出来就好了No.5》就变成一种有别于是非之辩的表达方式，它是广告牌、是宣言，也是笑话。展览的第二组作品《伊索没办法寓言》(2018) 与第三组作品《202230020010/1》(2022) 也是同样。谭天《伊索没办法寓言》是一组寓言短篇，仿照伊索寓言中的人物设定，通过动物世界来影射人的行动及其伦理。《狮子的王道》是其中一则伪寓言。以一种相对直白的对话体，谭天设置了一组对话：
兔子继续说：“每个观点都可以被同等对待，我们可以看到不同物种对同一个事物的多种看法，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狮子突然打断说：“我才意识到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什么事情都干不了了。”
于是才又纷争四起，弱者和强者重新被划归到自身的阵营，压迫、控制、生产、不公？发声、抗议、协商、暴力？世界依旧以古老的方式运转着，哈贝马斯提案在非西方群体进入后被宣判为无效（但这种宣判本身是否还算数）？总而言之，在多种尝试后，又只剩下黑白分明的世界了。不过当然非常欢迎你沉默。
谭天，《伊索没办法寓言》，2018
语言和语言所指向的材料
尺寸可变
图片由艺术家及SPURS Gallery提供
谭天，《202230020010/1》，2022
布面丙烯、沙发球
绘画：200 x 300 cm，沙发球：74 x 45 x 50 cm
图片由艺术家及SPURS Gallery提供
作为展览缘起的政治争论也许早已出现在谭天2018-19年在亨特学院创作的《所有使我讨厌政治权力的理由》系列中。在这许许多多被呈现出的“理由”中，马奈、汉斯·哈克、雷斯 (Pedro Cabrita Reis) 、冈萨雷斯 (Félix González-Torres) 等现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以戏仿的面貌重现。所以这个句子是否要被这样完成？艺术是所有使“我”讨厌政治权力的理由？不得而知，却也不甚重要。就像是“招摇地吸引注意”、“郑重地表达观点”、“用幽默模糊意图”是艺术家振振有词的武器一样，艺术十分自然被用来打破某种僵局，而它的真实面貌却不甚重要，重要的是打破这一行为以艺术的面貌成为可能：无论是真实如此了，还是在艺术家的颅内想象中如此。新冠流行病引发的所有局面——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都在告诉我们：别期待艺术真的能做什么。
谭天，《All the Reasons that Make Me Hate Political Power》，2019
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摄影：Clive Zheng
值得一提的是三件作品的跨度几乎拉满了十年，并且以五年为期平分式地占据了这十年的端点和中心点。三件作品自然创作于完全不同的阶段和生命状态，其所使用的媒介和形式也完全不同，但却通过对多样表达形态的强调而获得某种创作语言上的连贯性。谭天在去美国前，最为大家所知的大概是《如何成为当代艺术家》这一项目，它在艺术家的首展《第二个个展》（空白空间，2015）上亮相，以游戏和嘲讽的口吻解剖了当代艺术。通过检索和收集西方知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和创作方法，谭天创作了一系列对当代艺术家创作元素的引用练习，并通过行为扮演的方式进一步强化了职业艺术家的形成公式。但这种回应艺术系统问题的创作思路在展览“（广告牌，宣言，笑话）”中已经不见。这大约是因为艺术家个人世界的扩大，社会问题开始越来越多地进入艺术家的世界，此外，后疫情时代已经成为任何一位当代艺术家都无法视而不见的房中大象。在这样变动杂乱的地基之上，谭天通过呈现2013、2018和2022年的三次创作，试图表达他作为艺术家主体的某种气质的连续性。
但这种连续性实在是受到不少干扰。这类干扰并非对于艺术家主体而言，而是针对他的艺术此时所身处的社会语境，因此在承认艺术家的个体气质时，我们不得不感受到这类气质和创作与今日艺术大环境之间的调性不一致。比如当观众在798大大小小的画廊和机构参观过量的绘画展览后，在穿过马刺一楼布置得体的绘画群展、继而顺道拐上二楼进入谭天的展厅时，会明显觉察到谭天的刺感。这种刺感在2020年之前还算是常见，只是在经济下行、舆论保守、远方战火威胁的后疫情当下，画廊二楼小间的刺感让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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