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店女技师：别再劝我“从良”
大家好，我是田静。
提起「女技师」，你会想到什么？
是深夜里一抹粉色灯光？是一个妩媚女子含情脉脉的暗示？
人们对「女技师」的印象，总是与情欲密切相关。
可事实却与此相差甚远。
大部分女性技师，从未打算出卖色相，仅依靠双手与汗水来换取微薄的收入。
而这份辛勤换来的却是，社会的歧视、亲友的嘲讽、数不尽的性骚扰……
甚至，她们遭到性侵后举报罪犯，还会被对方污蔑「嫌钱少」。
按摩行业，是女性受侵害的重灾区
据北京妇女热线统计，我国约有70%的女性遭受过职场性骚扰。
而在按摩行业中，性骚扰几乎成了一种常态。
我之前采访过的盲人化妆师肖佳，曾是一名按摩技师。她说，学会应对不同形式的性骚扰，已成为女技师们必备的生存技能。
肖佳说，经常会有一些男性客人，在按摩过程中对女性技师上下其手。
有时，他们会假装不小心用腿蹬一下技师的胸部。
有时，他们会谎称自己小腹酸痛，把技师的手慢慢引向自己的下体。
甚至还有些人，在按摩的过程中表现得非常规矩，完全看不出骚扰的迹象。
直到服务结束后，他们会借着感谢的名义，冷不丁地拍一把技师的屁股，再扬长而去。
「我被当作动物一样对待」河南郑州一家足疗店的女技师这样说。
李女士是一位资深按摩师，从业多年来，她没有与任何客人发生过冲突。
直到那天，她和另外两位同事一起，为三个男客人提供按摩服务。
然而，服务项目结束后，两位同事早早离开了房间，她却被单独留下「加钟」。
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她没有思索太多，而是聚精会神地为客人踩背。
这时，坐在一旁的两位男性，将他们粗糙的手掌伸向了她的大腿根部。
李女士当即要求客人停手，并严肃地告知，在踩背时打扰技师非常危险。
可她明确的拒绝并没有得到应有尊重，反而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他们三人围住李女士，一边嘲讽她装清高，一边粗暴地将手伸向了她的胸部。
因为李女士拼命挣扎，三人没能得逞。在恼羞成怒下，他们掰断了李女士的三根手指来泄愤。
临走还朝着李女士骂道：「碰都不让碰，活该。」
女技师≈色情从业者，这是一直长期扎根在人们心中的偏见。
在日常生活中，它很少会引起人们的重视与反思。
而在性犯罪行为中，这种偏见却成了施暴者逍遥法外的通行证。
广东深圳曾发生过一起女技师遭性侵，反被污蔑是「卖淫女」的案例。
一名43岁的中年男子陈某，在某平台预约了上门按摩服务，女技师小刘接到了这个订单。
在服务过程中，陈某用手机播放了一部不雅视频，同时用言语对小刘进行挑逗。
受到惊吓的小刘立即警告陈某，如果再继续这种行为，她有权终止服务并且离开。
谁知陈某竟然一把将小刘按倒在身下，恶狠狠地威胁到：你敢反抗，我就杀了你。
对小刘一番凌辱后，陈某还在微信上给小刘转账200元，并威胁她收下。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正是这200元，差点让陈某成功脱罪。
陈某在派出所辩称，200元是付给小刘的嫖资，是小刘嫌钱少才举报他强奸。
不知该庆幸还是心痛，因为在工作中经常遇到骚扰，小刘总是随身携带一部旧手机。
这部手机的录音功能记录下了她遭遇性侵的全过程，因此才将陈某送进了监狱。
这不禁让人感到后怕。
如果小刘没有携带录音设备，如果她在受侵犯时没能及时开启录音……
她该如何证明自己是受害者，而不是性工作者？
如果她的职业是教师、医生、律师，施暴者所谓的「性交易纠纷」，会不会不攻自破？
歧视，才是将这些女性引入困境的幕后推手。
性骚扰的背后，是歧视
如果你现在上网搜索关键词「娶技师」，就能看到上百万条令人匪夷所思的言论。
一群刻苦学习的按摩技术，勤勤恳恳工作赚钱的女性，被贴上了「下贱」的标签。
这不仅意味着她们要承受来自社会，毫无根据的唾骂。
更意味着在两性关系当中，她们要被看作一种「廉价商品」般的存在。
这样的心理，让本该平等的两个性别，逐渐开始倾斜。
江苏一家洗浴中心的停车场，一位刚下班的女生被一名男子拦截。
女生是一位按摩技师，这名男子是她曾服务过的一位客人。
而这位客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下班的路上，并且手捧着鲜花，单膝下跪向女生求婚。
女生礼貌地向对方表示了感谢，同时声明自己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但这名男子却不依不饶，还当众冲着这位女生大声吼道：
「我不嫌弃你！嫁给我吧！」
「以后我养你，你就不用再去伺候别人了！」
尽管男子的身体跪在地上，但言语之间尽是居高临下的傲慢。
仿佛女生正在从事着某种不光彩的工作，而自己就是带她上岸「从良」的绝世英雄。
女生感觉到了这种冒犯，只丢下一句质问「我的职业怎么了？」就转身走开。
不仅仅是男性，有些女性也存在对技师的歧视。
今年7月29日，微博上某大V收到一个投稿——和男朋友一起去洗脚，遇见了个绿茶技师？
据这位女生叙述，她与男朋友一起去足疗时，发现给男朋友做按摩的女技师衣着非常凸显身材。
加上这位女技师将其男友称呼为「哥哥」，她认为这名女技师有意勾引男友。
先是闺蜜骂了这位女技师「野鸡」，这位女生又打翻洗脚盆，朝女技师的肚子上踹了一脚。
这在评论区引发了一场激烈争论。
绝大多数人认为，女生对所技师实施的语言凌辱、暴力行为完全不可理喻。
「如果技师小姐姐懂法，她能告到你倾家荡产。」
但也有人认为，女技师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确实带有一定的暗示意味。
这名女生对技师的歧视，其实来源于一种被刻意制造的「误解」。
这似乎揭露出了一个真相——商家在基层从业者身上，长期进行着一种隐形剥削。
短裙、黑丝、低胸衣、高跟鞋，这是大部分女性技师工作的标配装扮。
可这样的工作装，在工作过程中不仅不会提供更多便利，反而会增加劳动者的身体负担。
反观男性技师，一套宽松的西装、一双合适的皮鞋，就是全部的工作行头。
还有些中低档的按摩馆，男性技师只需要穿着T恤和拖鞋就能随时来上班。
而女性技师，却仍然要被严格要求「凸显曲线」的着装。
甚至各大招聘平台，「女性技师」的岗位要求标签中，排名第一的不是相关工作经验。
而是长相漂亮、身材好、会聊天…
受法律约束，大部分商家们提供的按摩服务本身完全合法。
为了增强竞争力，他们开始在女性技师的身体上做文章。
比如，要求她们穿上性感的工作服、要求她们隐瞒婚姻状态、要求她们称呼顾客「哥哥」。
然而与这种要求相对的是，按摩店并不会与技师们签订劳动合同。
也就是说，双方并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技师不是工人，而是商人，最最弱势的那种。
没有五险一金，没有可维权的途径，做着最辛苦的工作，承受着最脏的骂名……
职业歧视的背后，其实仍然是性别歧视。
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只要女性还有被剥削的价值，就难以逃脱被剥削的宿命。
难道只有女性不再从事按摩行业，才能保证我们的身体、尊严不受侵犯吗？
当然不。
据《2015年新蓝领女性就业报告》显示，在“新蓝领”女性薪酬收入榜中，按摩技师以月入6214元居榜首。
这样的收入，足以让一些遭遇生活变故的女性，重新燃起对生活希望。
伤害女性的并不是这个职业本身，错的也不是她们的选择。
歧视造就的网，商家逐利的贪欲，却在把她们拉向危险的边缘。
人们对技师的暧昧想象，离不开对男性凝视的迎合，这也正是按摩行业的财富密码。
长久以来，男性消费群体，是按摩养生馆的主力军。
但现在，情况也在改变。
随着职业女性的增加，经济独立的女性正在也成为按摩消费的中流砥柱。
不少女性消费者，也更倾向选择与自己相同性别的女技师。
这不仅是一种经济上的价值互换，更是一重安全保障，和一种相互支持。
你的每一次消费，都可以成为一次表态，一次投票，塑造我们期待的新世界。
当然，仅凭消费，未必能置换更大的话语权，带来歧视的消除和平权的实现。
但至少我们可以先摘下这幅本不该存在的有色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