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莫夫:编造幻想与使之跟事实融为一体是两件事 | 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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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孤独的吗?
撰文 | 尹传红
20世纪70年代末,美国科普巨匠和科幻小说大师艾萨克·阿西莫夫(1920-1992),在他的一篇漫谈生与死的科学随笔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依我看,我所听到过的一切构想,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都不适合于一个文明而又理智的心灵。我宁愿死后一切都不存在。”据阿西莫夫讲,他写这篇文章,是要与当时盛行并打着科学旗号忽悠人的“一种新形式的来世谬论”作斗争。
就在那个年代的某些场合,“单纯的人们”也频频向阿西莫夫发问:“你不相信飞碟吗?或者远古太空人?或者百幕大三角奇事?或者心灵感应?”
“不相信!”阿西莫夫回答说。“不,不,不,不!”他反复地说不。
有一次,某位先生受到这一连串的坚决否定所刺激,绝望之下突然提出质疑:“你不相信任何东西?”
“不是!”阿西莫夫说:“我相信证据。我相信由独立的观察者所证实的观察、测量和推理。如果有证据支持,我会相信任何事情,不管这件事情听起来有多么荒诞和不合常理。可是,有些事情越是荒诞和不合常理,就不得不要求其证据越是牢固可靠。”
终其一生,阿西莫夫在世人面前所展现的,是一个坚定、执著的理性主义者形象。他相信,我们可以根据多数人所认可的逻辑规律来进行理性的传递。因此,在理性中,还有一种我们所不得不同意的论点,而且还能找出相关证据。正是抱着这样一种严肃的态度,阿西莫夫对地外文明进行了深入、系统的思考,并在1979年出版了广受赞誉的《地球以外的文明世界》一书。
翻开此书的目录页,怀着猎奇的心理,意欲寻觅异趣故事的读者恐怕会大失所望。的确,从第一章到第八章,光看标题未免显得干巴:地球、月球、内太阳系、外太阳系、恒星、行星、类日恒星、类地行星。从第九章起(至第十三章结束),似乎才算有些亮色:生命、其他星球上的文明、空间探索、星际飞行、信息。然而,通读完全书,读者或许就能够领悟,这样的篇章结构安排,真是妙哉!妙就妙在它与人类认识自然、自身和宇宙的思维轨迹合拍,且脉络分明、新意迭出;也妙在它以层层剥笋式的逻辑推理笔法,以及引人入胜的“阿西莫夫文体”,由近及远、由里向外、由浅入深地描述了人类探索世界的奇妙旅程;间或还穿插着对自然、生命、智慧和文明的多元思考,且论辩精辟、深蕴哲理。
作者开篇即提出问题:我们人类是孤独的吗?是否只有人类才具有探索宇宙深处的眼睛?才能创造装置来扩展自己的天然器官?才拥有能理解和解释所看到和感觉到的东西的大脑呢?
接下来,作者对“神灵”观念的产生作了概略而又精当的阐释,指出有些东西之所以被称作“超自然”,那是因为人们从有限的、不完全的知识出发,任意地下了这个定义。其实,我们并不完全了解我们认为存在的所有自然规律的含义和局限性。而科学所研究的只是那些能重新展示的现象,只有现代科学才带来了在任何情况下都攻不破的自然规律的概念。因此,作者声称,只让这本书“在必要时谈及超一般,但绝不谈及超自然,也不去考虑那些在观测、试验和推理中无法理解的东西”。
以此为出发点,在第一章里,作者依次论述了动物、灵长目、脑容量、火和文明;在第二章至第四章中,探讨了从距地球最近的月球到银河系里遥远的恒星,其上存在生命的种种可能性或不可能性;在第六章至第八章中,剖析了行星系形成的可能性、普遍性及可居住性;在第九章至第十三章中,闻述了生命的起源与智力的发展、搜索地外文明并与之建立联系的各种途径,以及为什么要探索地外文明。
念生物化学专业并拥有博士学位的阿西莫夫,通晓多个学科知识,是时人所公认的博学之士。就《地球以外的文明世界》一书而言,尽管涉及化学、天文学、生物学、物理学、地质学和空间探测等诸多领域的知识,但它们经由作者的生花妙笔铺陈编排,均融会贯通于全书之中,读来毫无生硬之感,更添余韵无穷之妙。
阿西莫夫表述和论证观点十分注意把握分寸,其严谨、求实的科学精神于字里行间常有彰显。例如,在叙及有机化合物与生命的关联时,他写道:以碳原子为基础的复杂化合物的数量实际上是无限的。相比之下,不含碳原子的复杂化合物的数量实际上等于零。所以,我们可以假设,如果一个星球上没有有机化合物,它就没有生命。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某种像生命一样复杂的东西能由比较简单的化合物形成。因此,在没有什么相反的证据出现之前,我们仅能假设:不存在有机化合物就不存在生命。
再如,在论及类日恒星生命存在的可能性时,阿西莫夫举证剖析后指出:由于小恒星在潮汐效应、生物域过窄和周期性出现耀斑这三方面都存在不利因素,我们在对地球以外的生命智慧作进一步讨论时把它们排除在外,就更为有理了。他给出的令人信服的结论是:小恒星非常普遍。我们银河系里2/3以上的小恒星都因太小而不适于生命生长。其他星系中的情况,可能也是这样。
如前所述,30多年前,诸如金字塔、天外来客、远古太空人之类的荒诞故事在世界范围内广为流传(当时我国也翻译出版了不少这类读物),造成了人们认识上的混乱。阿西莫夫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捍卫理性的尊严,“即使战斗无望,我也不能简单地举手投降。”
不过,在书中一个注释里,阿西莫夫特别写道:“我不想贬低幻想的价值。我知道这是一门高尚的艺术,需要高超的技能。多年来,我自己就是以幻想为生的。但是,编造一个吸引人的幻想与使之跟事实融为一体,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虽说对于地外文明的探讨持论严谨,但阿西莫夫是以一种科学的开放思维来看待这一极具思辨色彩和无穷魅力的古老话题的。他的基本观点是:我们在太空中并不孤独。还有其他文明世界存在,他们也在寻找、探索。这些文明可能与我们相隔极其遥远,我们暂时还难以企及和联络……如果我们探测不到任何信号,那也不能就此证明那里什么也不存在。也许我们找错了地方;或者寻找的方式有误;或者所用技术不当;或是这三者兼而有之。
不错,对外星智慧和生命的寻觅是人类历史上最具挑战性的科学探索之一,也是人类对自身起源的追溯。在此过程中不乏对人类科学、文化、宗教和信仰的审视。正如阿西莫夫所言,无论我们在力图找寻这一问题答案时的作为如何,我们都将使自己受益。
尹传红,科普作家,科普图书阅读推广人,科学记者。现任《科普时报》总编辑,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常务副秘书长。作品先后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全国优秀科普作品奖。曾被授予“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北京市科学技术普及工作先进个人”等称号。
本文节选自《该死的粒子:理趣阅读司南》(科学普及出版社,2016年5月)。此书曾获“中国教育报教师喜爱的100本书2016年度榜单90佳”“第五届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优秀科普作品奖银奖”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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