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民宿拆了两家半,为什么换个湖,他还要开?
归心 2011年始于大理洱海
2020年来到抚仙湖
我和祝强正式见面,也就这一次。
是在四月初的抚仙湖,遇上了倒春寒,我从林芝转机重庆抵达昆明,听飞机上在报当地气温:6°C,比林芝还冷。
开民宿的,早期以媒体人和设计师居多,2013年民宿爆发后,才涌进来大批投资人。祝强就是设计师,帮大理丽江的客户做多了客栈民宿设计,也就耐不住手痒,自己在大理洱海边开了三家。
就是:海栖七号、归心。
尽管有三家,在大理,归心和祝强依然名声不显。祝强不混圈子,他会喝酒,但不为应酬而喝。他也不加班,每天早早就睡。
直到有一天,洱海拆违,让数千民宿人遭无妄之灾,他却突然跳出来,为民请命,还拉来央视做了深度报道。以致大理同行都问:这个祝强是谁呀?
祝强说自己很「轴」,认死理,不变通。
洱海终究拆了,祝强的三家民宿也只剩下半家。就这个半家,还和房东打了一场官司,房东要涨价, 祝强觉得白纸黑字签了,还多给了几十万,怎么可以说毁约就毁约?
他又轴了,让律师把房东告成了失信人。但他也给房东留了足够的时间来沟通,以便庭外和解。
祝强又很好说话。归心都是他设计的,却常被别的设计师当成自己作品去发表。他说:「也算是宣传归心,就让他说去吧。」
有一次,一个设计同行下榻归心,看了一圈,说:「那家伙的水平,我知道,做不出这设计。」
祝强只好帮他圆过去:「也有参与。」
作为设计师和民宿主,祝强都不是出名的那种。他沉得下心,归心就是他的生活方式,舒适,又带一丝淡泊,不会迎合做一些网红打卡点。也许这才是归心的本意:回归度假和生活本身。
我很感兴趣的是,祝强夫妇对两个女儿的教育。大女儿十一岁,小女儿五岁,她们都没上小学和幼儿园,而是跟着一对隐居大理的母女居家受教。
母亲六十岁多了,是舞蹈演员,留学过法国,在深圳大学教过英语,早些年来到大理,她女儿也没上过体制内的学校,一直自己带着。
祝强的两个女儿就跟着这对母女,每天六点起床,晚上八点半睡觉,一天的课程满满的,有运动、古文、写作、英语和钢琴,做得好了,奖励舞蹈课。
他准备让女儿跟着学三年。
「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祝强说,他夫人小夏也点头。他称呼夫人为小夏。
三年以后呢?
「去补习个数学,就可以插班了,或者送去国际学校。」祝强还没想好,他觉得快乐就好,女儿们的自律和快乐状态,是他最满意的。
夏:你来大理这么早,和洪嘉明熟吧?
祝:嘉明早,他做青旅,海地,是2008年吧?我是那年才来云南的,公司中标了一个设计项目,派我来负责,待了十个月,觉得这地方不错,就和老板说,我们开个大理公司吧,老板说好,他一半,我一半,就留在大理了。后来他退出,就成了我的公司。
我在古城里租过一个院子,里面有一棵很古老的梅子树,青梅。梅子树下煮酒论英雄,我说这个太好了,有一亩地吧,租金也就一万。现在这个院子是吉姆餐厅,很有名。
夏:这个院子租下来,是想做民宿还是自住?
祝:没想过做成一门生意。单纯喜欢,有棵梅子树,要在那吃顿饭,多好呀。也许就是所谓的情怀吧。
可家里人都反对,说你有问题啊,搞那么大个院子,干嘛用?家里人怕我分心,荒废了设计的主业。我搞了一年多,改造好了,又打了个井,还没用过,就还给业主了,他也是我的客户。
夏:你开民宿是在什么时候?
祝:我也是挺早的,2011年。2009年开始,我帮很多客栈做设计,那时还不叫民宿。原来我们做商务酒店,后来有人问,客栈设计做不做,我想差不到哪去,就接了。从2009到2011那两三年,做了好多大理和丽江的客栈。
我发现一个问题,这些业主每年都在投,不停开新店。我就想这生意肯定不错,也在洱海边找了房子改造成客栈。
那时,我的设计公司和工程公司效益都很好,第一个店就投了530万。我赶上了大理的好时光,生意好,后来在洱海边开了三家,最后一家叫归心。
夏:最后一家哪年投的?
祝:2015年投下去的,生意很不错。
夏:也收回投资了吧。
祝:那个店没收回来。
夏:洱海是2018年拆的吧?
祝:拆是2018年拆,可2017年就停业了,等于运营了一年多一点,收不回来。
夏:洱海民宿被拆,对你来说,损失大么?
祝:我肯定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
夏:归心一直是你一个人投吗?
祝:我原来都是一个人。第一家店经营好,就越投越多,从500多万再投到800多万,最后一家投了900多万。
夏:你洱海的三家民宿,都没在双廊。你那么早,双廊应该有很多可选之地?
祝:我不太喜欢热闹,那会双廊开始热闹了。
夏:所以,你选了偏的地方。
祝:对,海西的马久邑,当时环海路还没通。古城到马久邑的距离是最合适的,骑行五六公里。
夏:这家拆了么?
祝:拆了一半,从16间变成了8间,原来就像一个人,两臂前伸,现在两臂被砍了,只剩下身子,当然,还是海景房。
夏:双廊的民宿在这次洱海拆违中,好像波及很少,有后悔没选双廊么?
祝:我真不喜欢热闹。
夏:这家抚仙湖归心,我看是三栋别墅改的,也是你一个人投资?
祝:这是万科的楼盘,物业是两个人的,我和一个朋友。物业买下来后,民宿的投资也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不是相同的。
夏:物业和民宿,你都是大股东?
祝:对,比方说,我们两个人合伙把这个房子先买下来,你不想开民宿,那我就找了另一个人来合伙,一起投。民宿付租金给业主,一年30多万,算是最低的租金了,等于25元一个平方,那是2017年,参考隔壁小湾村民房租金水平来算的。元尘在小湾村那个地方,一年租金40多万,不便宜,他还没房子,要自己建。我这个还是有房子的,框架都在了。
夏:怎么想到从大理来抚仙湖?
祝:机缘。你看,就在归心对面,有一个房产项目,我和这家公司合作多年了,我做设计,来看项目,就顺便到了这里,看着沿湖造了一溜别墅。我想这么好的湖景,房子应该卖光了吧,也就没问,开车走了。
回了大理,还惦记着,就让昆明的朋友周末来看看,他拿着手机,给我看现场,说还有房。他当时帮我选的是后排,我看到他手机拍到这几栋,就说我要这里。
夏:就这么定了?
祝:就这么定了,三栋相邻的别墅,一千多万。我也去看过元尘那块地,村民的宅基地,你看我手机里还有照片,2017年去的,租期19年,也要一千多万,还要建房子,又形成不了资产。我当然选别墅了。我买了之后,万科收购了这个房产项目,当时的业主还是城投,急着出手吧,卖得不贵。
夏:经历洱海拆违之后,你再开民宿,是不是更在意产权?
祝:没有产权,我就不碰了。
夏:别墅改民宿,证照有么?
夏:抚仙湖容易办么?
祝:我觉得很容易啊。我从来不去找什么部门,一个人也不熟,都是根据办证流程,把资料快递给相关部门,会有收件痕迹,政府部门就要在规定时间内受理,像消防,就这样上门来验收,有不对的地方,他们要一次性提出整改要求,改好了,他们再来验。
很方便,我这里还没有整改的,一次就过了,毕竟我做了那么多酒店客栈民宿。还有,别墅每栋房子三四百方,没到800方,验收标准也不一样。
夏:你这个操作太厉害了,邮件留痕,值得学习。
祝:过云山居好像在武义有一个项目。
夏:其中一个创始人潘瓶子参与的,我看到过推文,离松阳很近。
祝:单店非常难做,除非就自己玩,如果想有经营预期,我真不敢投。一个人去一个地方开一家店,太孤单了。这几年我都在犹豫,也许犹豫反倒是好事,否则一下子砸下去,按这两年的形势,就完蛋了。
夏:现在已过了单店的年代,一个店,因为某种原因一下子爆红,就像当年的过云山居。这个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不会有了。可能你产品做得比以前更好,也难以出道了。
祝:我始终不相信单店,我不相信自己有那个水平。
夏:单店是太难了,不说获客,员工就留不住,布草也没地方洗。
祝:黄河宿集怎么解决布草洗涤?
夏:黄河宿集很偏,但离中卫市区近,半个小时就到了。洗涤厂每天来收,我们十家民宿一百多间房,有量。当地有个人,还牵头成立了一个车队,专门给黄河宿集做接送,服务很好,疫情第一年,有个司机来银川机场接我,跟我说,今年他们的口号是服务。服务不好,一旦有投诉,司机就会被踢出车队。
夏:这几年没想走出去么?
祝:也一直在寻找地方,广西崇左也去看过,条件也好,就是觉得太远。民宿这件事,可能到今天,我还有着那份情怀。
在我,民宿一定是我自己生活方式的一种体现,但又不能为它所困,不能成为负担。去崇左,在我可能就是负担了,你得派人去,会牵扯太多的精力。
夏:没想过搭建一个运营团队?
祝:我们当时也有团队,没想去扩张。经营是很辛苦的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太累,除非能找到一个很好的管理合作伙伴。这家抚仙湖归心,我是和虹姐合伙的,线下营销,她还是比较拿手的,经常组织一些团建和活动。她和小夏一起管,我夫人。过去两年的疫情,归心生意不差,也是仰仗于活动。
另外,没走出去也和我主业有关。对我来说,做设计的收益肯定比酒店好,为开民宿而开民宿,就本末倒置了。
夏:我听说你想在浙江找个地方,安一个归心。
祝:我和小夏老家都是浙江金华的,父母和我们在大理呆了很多年,也想回老家。有浙江省内的宿集项目,记得叫上我啊。
夏:我记得有一家归心有过众筹。
祝:对,第一次来找我谈众筹,我一口回绝了,我说我不需要钱,钱足够多了。大概过了一年,我才反应过来,众筹不是为钱,其实是宣传品牌。
夏:当年我们做的众筹,对民宿品牌推动还是很大的,过云山居就是一个案例。
祝:我眼光不行啊,没看到这一点。后来看懂了,也就马上做了,大概筹了900多万,我要了不到 200万,每个省挑一个共建人。多出来的那些人,我就一个个打电话退了。这家归心后来被拆了,一个月内,我就把众筹的钱退了,分红之后,按113%溢价退的。
夏:民宿被拆,应该是最艰难的时候,这么做,很不容易。
祝:很多人不肯退,说跟着我投下一家,我想太麻烦了,下一家还不知在哪里呢,还是都退了。这帮共建人质量很高,我们还都有互动,抚仙湖归心开业,刚好遇上疫情,他们来不了,都送了礼物。我一直想搞个答谢,每次时间定了,就又来了疫情。
现在回想起来,那会最大方,实际上也最危险。我们三家店,拆了两家半,两个房东,政府下来的补偿款,每家我其实也多给了100多万,我不喜欢纠缠,吃亏一点就吃亏一点。
夏:听说你把房东告了?
祝:不是有一家归心拆了一半么,房东闹着要涨价。我早就按合同把20年的租金一次性付给他了,还多付了几十万,这么无赖可不行,我就让律师去办。
我从一开始,就有常年法律顾问,这些事都不用我出面,律师就把房东告了,要求返还多付的钱。法院判了房东败诉,还钱。这一来,房东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不来闹了。其实他还要来找我协商的,否则就上失信名单,成老赖了。
夏:看来开民宿也需要聘一个好律师。
夏:那次洱海拆违,我记得民宿一片哀嚎,拆了一千多家吧。
祝:对很多洱海民宿主来说,就像天塌了。
我一直在设计圈子里面,不和民宿打交道。我们两口子在家里面,也就是坐着喝茶看书而已,不喜欢应酬。原来不是有几个店么,反正哪边人少去哪里,跟客人也不交流。你们在杭州搞的第一次民宿大会,那一次我去过。
这一次洱海拆迁,我就很生气,好像一根筋吊上了,心想地方上怎么可以这么乱来,我要讨公道,最后自己民宿的事没管,天天帮人去出头。
夏:所以,我在央视上看到你了。
祝:《新闻调查》,新闻联播后的一档节目,有45分钟,深度调查。很多人都奇怪,祝强谁啊,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
夏:这也是唯一一次抛头露面?
祝:对,别人都说我那会像变了个人。
夏:归心做的是素餐,这和你信仰有关么?
祝:我不是信佛,纯粹是喜欢素食。我是这样看的,这是我们喜欢的生活方式,我也希望归心的客人,来体验一两天的素食。也不难吃,对吧?一帮人出去,好像总要喝酒吃烧烤,这真是度假么?度假是换个城市去生活,还是换个地方吃烧烤?
夏:民宿不该迎合大众,我们在重庆的巴谷宿集就没有麻将桌。
祝:你吃个小番茄,这是附近一家农庄的有机番茄,你尝一下,它这个是不一样的。
夏:早餐时吃了好几颗。
祝:我希望通过素食去建立人和土地的联系,引发我们去关心身边的自然环境。我想让民宿能和健康有关联,不是那种陪护式的,是身心愉悅式的。
夏:对,一提健康,就想到医院,一提养老,就想到陪护。这是康养项目的误区吧,其实老人不想和老人生活在一个社区,必须要有年轻人,这个地方才有活力。
为什么日本人在养老院里面开幼儿园,每天看着小孩子蹦蹦跳跳,老人就开心,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比什么药都灵。
祝:归心的理念也是这样,我们做过一场音钵活动,有几个自闭症小孩,前几天不合群,过了两三天,就慢慢融入进去了,那种感觉特别好。
夏:我们和奇正藏药合作的彩陶宿集和林芝宿集,都是大健康概念,有藏医馆和藏药汤疗,有针对性疗程。对宿集来说,以后「宿」的功能会淡化,「集」才是要点,在彩陶、林芝可能是藏药,在浙江,我们和蓝城合作的江山宿集,乡奢是主题。
在乡野,奢一生。既能享受城市生活品质,又有乡野田园乐趣。
比如我希望所有的食材,都是自然的,从田园到餐桌,很新鲜,空气也是清新的, 这一切是城市里享受不到的。
祝:民宿就应该是这样的。
抚仙湖归心度假酒店
Add:云南澄江右所镇小湾村委会老鹰地栖云6幢B号
Tel:15368302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