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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的像电影,网剧就高级了吗?

毒眸编辑部 毒眸 2021-11-30

“电影感”在网剧漂流七年。


文 | 符琼尹
编辑 | 张友发
 
《暴雪将至》制片人+《影》摄影+FIRST导演+段奕宏和大鹏的阵容,配合各个电影班底如电影声音指导、美术指导共同创作的网剧《双探》,目前豆瓣7.0分,并不是一个好成绩。
 
从阵容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有浓郁电影感风格的作品。导演费聿竹曾提到,《双探》90%的镜头都是手持拍摄,比强调真实质感的独立电影都多。而这部作品的冷色调、真实雪景、以及大量的特写表演,都有着电影的质感。

《双探》中的真实雪景
 
但拥有电影的调色、实景乃至摄影语言,以及段奕宏和大鹏的表演,都没法带动有短板的剧情。“剧集逻辑线哪也不挨着”的评价在豆瓣页面获得了近900的点赞。
 
剧评人曾于里认为,在悬疑短剧受捧的背景下,《双探》的创作路径需要更多“检讨”:“文艺腔调不代表就是高级了,大量拍摄吃饭聊天的闲散戏码也不代表就是“日常”、就有格调,一个扎实的故事才是悬疑剧的根本。”
 
从自制网剧被上升到平台战略那天起,电影感就作为精品化的同义词,成为网剧通稿常用词语。在2015年的《盗墓笔记》,它体现为单集投资水平;而到了2020年《隐秘的角落》,它已经成为一种强隐喻性的风格。
 
七年了,“电影感”在网剧里漂流,也变化了多种模样。
 

 “电影感”的演化
 
在网剧诞生之前,几乎没有电视剧会说自己有“电影感”。这主要是因为观看场景的泾渭分明。电视剧通常发生在家庭场景,电影则是在沉浸感更强的电影院。
 
但在电视时代,电影和剧集其实已经出现一定的跨渠道渗透。除了播出大量的院线电影,CCTV 6曾自制《火线追凶》、《陆小凤传奇》等系列数字电影,专供频道在电视播放。金鸡百花电影节,还曾设立最佳数字电影奖。
 
2008年播出的《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则是内地第一部用胶片拍摄的电视剧。在采访中,主演佟大为特意提到了两种文本的区别,“我选择这部戏并不是对没拍电影的补偿,而是因为这部电视剧的制作水平本身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

《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佟大为告诉记者,整个剧组已经为胶片陷入癫狂:“如果自己拍的电视剧可以达到国内电视剧制作的巅峰,比拍一部普通的电影要好的多了。”
 
技术和渠道有融合,但文本的差异仍然被强调。手握多部9分国剧的张黎,会在作品中强化电视剧与电影的不同。他曾对自媒体影视独舌说,“电影是宽的,而电视剧是深的。”
 
在《大明王朝1566》里,他大量使用内景、外景、光线造成纵深感,“电影是希望观众在画外,通过横摇,让观众从视觉的广度上找到惊喜。而电视剧是在深处让观众有惊喜。”

《大明王朝1566》剧照
 
技术、人才和创作手法在剧和电影之间的流动,在互联网的普及下进一步加速。
 
2014年,视频平台开始推出自制网剧。为了争夺用户,自制网剧既希望能与电视剧划开界限,又希望能刷新观众对彼时网剧“粗制滥造小成本”的印象。一批作品履历里没有成名剧集或电影的青年导演,也赋予了这一新物种以独特气质。
 
导演姚婷婷被《匆匆那年》制片人找上门时,只创作过几部短片。毕业于电影导演的她,觉得电视剧的叙述方式和电影并不一样。当时的主流网络剧以3-15分钟,搞笑和恶搞风格为主,还没有一部青春正剧,因此姚婷婷定下目标,“争取把每集都拍成电影。”
 
彼时电视剧一般一集是十几场到20场戏,但《匆匆那年》每一集基本都是30场左右的戏,“整个的叙事结构是很快的。”在快节奏叙事中,姚婷婷尽可能用画面讲故事,在她看来,这是电视剧影像化与电影的区别,“电视剧通常是用台词在讲故事。”

《匆匆那年》剧照
 
 “电影感”,对2014年的《匆匆那年》来说是叙事方式,对2015年播出的网剧来说,则意味着与电影匹配的投资规模,和做电影出身的制作班底。这一年,“电影配置”也成为几部头部网剧的宣传必备——
 
《盗墓笔记》投资6000万元,拍了12集,单集投入500万元,其总策划,时任欢瑞世纪副总裁姜磊号称该剧完全是以电影标准置景;《暗黑者2》用电影制作的要求拍摄,使用的是最新型的数字电影摄影机,不乏航拍、车辆追逐戏等大场面;《无心法师》整体投入4000万,其中特效占了800万。
 
姜磊曾告诉媒体,除了用电影标准置景,《盗墓笔记》的班底也是电影班底,包括摄影、摄像。另外,该剧12集拍摄了四个月,与50集的古装玄幻剧《古剑奇谭》时间打平。
 
高投入的“电影班底”,一定程度上助力该剧成为网剧付费划时代的作品。但该剧的口碑却未能匹配它所宣传的“电影感”,空有金钱投入却没有金钱的回响。在豆瓣,17万人打出了5.3的评分,剧中的尸蟞和爆炸特效被嘲讽为“五毛特效”,原著中的恐怖元素几乎被发挥成了喜剧。

《盗墓笔记》中的尸蟞
 

新的语法
 
2017年暑期,《河神》《无证之罪》《白夜追凶》三部网剧的接连出现,才真正让金钱砸出口碑,也让观众实在地感受到网剧的“电影感”。
 
《白夜追凶》导演王伟曾对媒体说,2017年的网剧制作成本已经比电视剧高了,“电视剧成本高主要是演员片酬高,网剧没有那么多一线演员。” 该剧的制作成本为200万一集。高成本制作也换来了高口碑,《白夜追凶》一度拿下豆瓣9.2的高分,另外两部也都在8分以上。
 
ABD爱梦娱乐CEO雷鸣在当年是这上述三部网剧的粉丝。他曾向AI财经社分析这三部剧火爆的原因——相比卫视剧,它们节奏更接近美剧,像《白夜追凶》每一集都抛出一个“套”,视频平台的VIP用户显然都会对这种更新颖的类型剧感兴趣。
 
而对于电影感的营造,在吕行看来,每个创作者对电影感的理解和诠释方式都不同,但如果用一句话概况,其理解也和姚婷婷一致,即不完全依赖对白叙事。吕行与主创团队在设计《无证之罪》时,就尽量以镜头传递信息,减少台词量。李丰田出场时,以特写的抽烟镜头明确他的身份及人物性格,就是一种表现方式。


这一时期,“电影感”强的网剧与悬疑剧强关联。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剧的大受好评,除了“电影感”,也与其大尺度剧情无法在电视台播出,只能借由网剧这一形式做表达有关系。
 
2019年播出的《长安十二时辰》,则进一步打破了电影感与其他类型剧的界限,在古装剧这个长久被“IP+流量+古偶”模式荼毒的领域扳回了一局。高口碑高热度的《长安十二时辰》,最终也在卫视播出。
 
在之后和影视工业网的对话中,《长安十二时辰》的摄影团队认为,从制作工艺和制作流程来讲,电视剧和电影的差别已经越来越小,只是剧集在拍摄时间上还是更吃紧。
 
他们认为,“电影感”是当美术、服装、道具、光影和风格等一系列的元素综合起来时,观众对所能够感觉到的“画面”的评价。“我认为这是一个褒义词。它产生的原因来自所有视觉元素的综合,需要所有的呈现工艺都特别有立体感。”

 《长安十二时辰》截图

此后的网剧,仍在持续升级。2019年播出的《庆余年》和2020年播出的《隐秘的角落》,都成为当年热剧。
 
但另一方面,在借鉴电影技术和创作方法的同时,网剧也在形成自身的语法,并不是对电影的一味照搬。《隐秘的角落》在保留剧集本身的信息密度时,有大量隐喻性的镜头,每集采用的独立音乐人音乐也能恰到好处的烘托气氛。“做了很多新尝试,是非常有新意的网剧。”曾有资深从业者对毒眸评价。


“电影感”的面子和里子
 
从2014年在网剧里漂流至今的“电影感”,正在慢慢生长出更丰富的含义。
 
过去的电视剧不强化电影感,本质也是因为电视和电影所处的空间区分明显,几乎没有交集——
 
电视机处于客厅中央,是家庭客厅的重要组成部分。电视参与了家庭的日常生活,为客厅空间提供了一种氛围感,人们不仅会“看”电视,也会在忙其他事务时“听”电视;而电影自诞生伊始,就要在黑暗的影厅中,聚精会神聚焦于宽广银幕的艺术。
 
网剧则打破了两个空间的界限。《无证之罪》制片人齐康认为网剧和电影很相似,大家都在一个黑匣子里,接收扑面而来的信息。虽然视听环境不同于电影,但在视听体验和观念方面,网剧其实相对接近电影。

《无证之罪》
 
“但手机屏的聚焦程度更强,对视听的要求非常高,因此你单个镜头或者单个人物的细致程度和丰满程度都得跟得上,”齐康总结道。
 
与张艺谋合作超20年的摄影指导赵小丁,今年在冯小刚执导的网剧《北辙南辕》中担任了摄影指导一职。他认为未来电影、电视、网络内容之间的界限会越来越模糊。将来网剧如果有条件把它呈现在银幕上,也可以有优质的画面和观感。
 
“过去电影是胶片冲洗,还原到大荧幕上,电视剧用磁带录制在电视上播放。当今这个时代,显然就不能用这个方法加以区分了,未来这它们之间的边缘会越来越模糊,而且创作层面的差距也越来越小。”赵小丁曾对影视工业网说。
 
从业者也在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式,以配合网剧用户移动端的收看习惯。赵小丁在盯《北辙南辕》调色时,会特意让调色师在标准监视器旁边放一台民用电视,也时常让他们把画面放在手机和电脑屏幕上观看。

《北辙南辕》把屋里的灯光降到最暗,用高感光度和大光孔镜头实拍最自然的夜景

他在研究之后发现,各个平台的技术标准不一样,但慢慢可能会达成相对统一的技术标准。“在电影院,只要你的放映机灯泡的亮度不下降,理论上来说,数字拷贝放出来的效果跟我们在标放里看的母版内容应该完全一样。”
 
市场也都在赌一个电影、电视剧、网剧打破界限的未来,押注高品质内容可能带来的升值空间。在追求剧集有电影的“面子”的同时,行业也在探索用电影的商业模式做为“里子”,以此推动剧集的升级和迭代。
 
2017年,易凯资本创始人王冉曾发布长文下判断道:未来三到五年,拉动和支撑中国娱乐产业高速增长的引擎只有一个,就是付费视频用户的高速增长。这个时期,中国娱乐产业最大最主流最成气候的商业机会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用电影的商业模式做精品网剧。
 
下此判断的基础在于,他认为彼时剧集行业过度依靠版权售卖、利益割裂的利益分配模式一定会发生改变,取而代之的将是“版权费保底+拉新分账+观看分账”这种三位一体的利益共享模式。如今,虽然拉新分账和观看分账还未有明确规定出炉,但平台已经将拉新率和完播率纳入剧集的重要考核指标,而非播放量。
 
超前点播可以看做是拉新分账和观看分账的初步策略。未来,剧集行业的多种变现模式探索,都需要大量高质量作品支撑。
 
高质量的剧集作品,目前在硬件上已经趋近电影水平,但更缺乏的,可能是“软件”,比如对先锋话题的探索。这在今年也已出现苗头。
 
在《突如其来的假期》中的意识流、碎片化的非类型化表达中,鞠萍铁皮小鼓看到了另一条网剧的“电影化”之路:“你看看这个三十岁了还没忘了寻找生活的意义,还在努力证明单身的合理合法性,还在一步三回头地尝试着与父母和解,依旧为活在这个世界上找个自洽方式的女主角,这不就是‘电影感’或者说现代性吗?”

 
更多的电影人也在电影的场域里,为剧集营造了一种探索先锋意识的氛围。
 
2021第五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平遥创投·剧集计划”中,有三成左右的项目为3-6集的超短剧集项目,6-12集项目有230部,涵盖了爱情、悬疑、家庭、青春、犯罪、喜剧、科幻等多种类型。这些创投项目,从时长到类型上,都在往网剧的疆域外围更进一步。发生在平遥影展这样的场域里,也有了更为丰富的想象空间。
 
作为观众,我们也不妨大胆猜想:在“电影感”的概念漂流七年后,未来的文娱作品会不会有“网剧感”的形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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