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城高速三墩段横跨余杭塘河,区分了城里与城外,西湖区与余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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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塘河,从西往东,逶迤平旷四十余里。“塘”,本指修筑的堤坝,当然,这并非说余杭塘河完全是人工开挖。水乡自古河道密布,余杭塘河是利用原有的河流,经拓宽、疏浚、沟通而成。
▲通往杭城的余杭塘 图自©城秘特约顾问 章胜贤
民间俗称它为“运河尾巴”,西起余杭区余杭街道南苕溪,流经仓前、梦想小镇、杭师大、浙大紫金港、十里银湖墅注入京杭大运河,沿途流经余杭、西湖、拱墅三区,连接着西溪湿地、和睦水乡,是杭州市生态绿化廊道。
余杭塘河古称“运粮河”,又名“官塘河”。历史上,余杭塘河商船云集、航运发达。过去,余杭农民都是摇着船把农副产品运到卖鱼桥的农贸市场。
但随着原观音桥至卖鱼桥航道阻塞,上世纪50年代末,在余杭塘河东端庆隆桥至大关新挖了1.8公里长的一段航道,余杭塘河由此形成了如今的Y字形流域。其中按照南线(观音桥至卖鱼桥入运河)计,余杭塘河全长22公里;按照北线(庆隆桥至康家桥入京杭运河)计,余杭塘河全长19.8公里。目前,北线仍然通航,而南线已经不通航。
余杭塘河是杭州城西的金腰带,更是杭州的城市记忆之河。隋开皇九年(589年),废钱唐郡为杭州,“杭州”之名第一次出现,州治最初设在余杭,也就是今天老余杭镇一带,次年才东迁钱唐县。一千多年后,随着城西科创大走廊的开发,杭州城市边界不断西扩,杭州城的外延又重新回到到余杭南湖。在这过程中,静静流淌的余杭塘河,见证了杭州城市中心的东迁和城区的西进,堪称“杭州的城市记忆之河”。而京杭大运河则因为径流区域广,两岸一代一代的生活被不断覆盖,运河杭州段无法再呈现从史前到农耕到工业文明及后工业文明的线性更迭,而这样的更迭,在余杭塘河两岸还依稀可见,前提是有些地方不要拆得太快,在两岸更新设计的时候,能尊重这个独特性。
▲余杭塘河西起余杭区余杭街道南苕溪,原东至卖鱼桥入京杭运河。 ©城秘插画
余杭塘河修筑的时间,没有明确史料。但可以确定,它与官家的利益相关。得不到官家大规模组织实施,“塘河”无法形成。这一个官家的利益,应该是粮食漕运。这么一说,自然想到隋炀帝对运河的开挖。不过,从史料看,这一时期的运河,政治、军事的需求,远远大于漕运。余杭,尚未纳入这么一种需求。此后的唐朝、北宋,要说将余杭的粮食作为漕运的重点,也没有这方面的史料佐证。▲准备分批进入余杭塘河的货船 图自©城秘特约顾问 章胜贤“余杭塘河”一词的最初出现,是南宋后期,《咸淳临安志》、《梦粱录》都有提及。《咸淳临安志》第十八卷“余杭县”条目上,还说到“旧仓城位(于)县(署)东南二里安乐山,唐永正五年刺史张纲奏置”。安乐山位于老余杭(现余杭区余杭街道)东南区块,将粮仓建在山上,也是因为此山的北侧,有水患不断的南苕溪。这段文字也透出一个信息:相对“旧仓城”,此时还有一座“新仓城”。南宋咸淳年间(1265-1274),襄樊一带宋、蒙战事吃紧,急需“备战备荒”。所以,无论“旧仓城”或者“新仓城”,应该有拓宽“塘河”的要求。在此之前的淳祐七年(1247),杭嘉湖到镇江一带,连续大旱三年。上塘河,也就是老运河,因为水位较高,出现枯水,好不容易筹集到的粮食,无法运到杭州。当时的临安府尹,只得组织人力拓宽、疏浚从德清、奉口、梁渚(良渚)、狗葬(勾庄)过来的小溪,才运来粮食,救了京城。这拓宽的小溪,后来就是“三十六里”长的西塘河。余杭塘河,应该是在淳祐七年以后,考虑到战事,考虑到曾经的粮荒,才拓宽、沟通成的。当然,还是缺少史料。换一个思路怎么样?从“仓前”的得名,佐证一下。清嘉庆《余杭县志》卷十四“仓廒”说,余杭县有“县仓”五座,“便民仓”三座,其中“临安便民仓在县东十里,今名其地曰仓前”。“便民仓”是“县仓”的辅助,仓前便民仓以“临安”命名,应该有南宋的渊源。仓前便民仓建于南宋什么时候?不少文字说建于绍兴二年(1132)。在此,我可以肯定地说,仓前粮仓,绝对不是绍兴二年(1132)建的。据《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十一记载:高宗赵构亡命海上,到会稽(现绍兴)建元,再迁来杭州,是绍兴二年(1132)农历三月十四日。这时,几经战乱,田园荒芜,地方政权有没有健全,都是两说。建粮仓的可能,几乎是零。《咸淳临安志》成书,离绍兴二年有一百三十五年,在“咸淳年”之前,史料并无余杭塘河与仓前粮仓的记载。仓前粮仓的形成,应该在淳祐七年(1247)至咸淳年初(1265)之间,余杭塘河的形成,也应该是这一时段,粮仓和塘河互为因果。▲余杭塘河南线入口处,乾隆舫正对的湖墅路部分就是卖鱼桥。 由西向东的南苕溪,称它是“溪”,是说它从天目山诸溪汩汩汇集而来,到了丘陵与平原之交的老余杭,已成浩荡之势。哪怕不是雨季,只要登上南苕溪两岸的高耸大堤,登上六孔连一阁的通济古桥,那堤那桥捍卫老余杭安危的壮观气场,定会深深震撼到你。暴戾的南苕溪给老余杭人带来过灾难,不过,更多的时候,带来的是繁华。临安、於潜、昌化等浙西山地的乡货土产,自古以来,经竹筏木排,顺流而下,来到老余杭这一片平缓之地,又进入了南苕溪南侧的南渠河。▲上世纪30年代的通济桥(通济桥位于余杭塘河汇入南苕溪之处东侧,原本为一桥三孔,余杭不断发展,通济桥也改造一新,成为了两桥六孔)南渠河,在通济大桥西侧2百多米远处,由南苕溪往南折出的一条支流。它经一里多地后,又东折。如此两折,再怎么惊涛骇浪的苕溪山水,在南渠河就少了暴躁戾气。浙西的山货竹筏,也就潺潺缓缓地来到南渠河,成就了商市,成就了通济桥街和“丁”字相交的一条直街,还有,贯通其间的七十二条半巷弄。六月的一天,我去的时候,通济桥街与直街,还有七十二条半巷弄已拆成一片瓦砾。只有南渠河北岸的南渠街上那鳞次栉比的店家,尚能看出“四方贾舟,雁次相缀”,四季不衰的意思。不过,这一条南渠街也是后来建的。早先,这一路,全是直街上店家和住家的后门船埠。南渠河上船只、竹筏的货物,装上卸下,全是从这些青石船埠上进出的。我细看直街上尚剩未拆的宅院断壁和风火墙,想象中,它们都储存过山货茶盐、黄白毛纸、粗竹原木、谷米薪炭,一副等待着杭州、上海来客的样子。当然,也有东来的绸布百货、陶瓷日杂,等候着乡民卖掉山货,买回返筏。▲始建于五代吴越时期的安乐塔和明万历年间的舒公塔是余杭塘河与南苕溪交汇处的两座保存完好的古塔。它们的修建,寄托了余杭人民镇服洪水、向往安乐生活的愿景,也见证了老余杭千年的辉煌与巨变。那天我们进了苕溪南岸一菜市,已过下午三点,尚有卖菜农妇。毛豆连了绿的豆秸边摘边卖,圆圆的黄瓜是新栽的品种,小龙虾是田头现抲的。卖瓜农妇告诉我,(儿)媳妇待她可好哦,这塑料袋也是媳妇网上买的。这么一说两说,我家娘子连龙虾带毛豆、黄瓜、番茄、李子,沉沉买了一布袋。出得菜市,我似乎看到南渠河上停满了西来的竹筏和东去的乌篷船,还有河水一样淳朴的赤膊船工和黝黑山民。南渠河,就此向东缓缓流去,出老余杭东门,连接余杭塘河。或者,直接说,南渠河就是余杭塘河的西段,是余杭塘河充满烟火气的开始。▲年终了,塘河畔的村民清荡捕鱼准备过年 图自©城秘特约顾问 章胜贤再往东,余杭塘河到了仓前。在明、清地图上,这一段标“临安仓”,标“葛巷”,标“灵源”,都有。临安仓,即南宋后期建的粮仓,“仓前”二字,应该是漕运的船夫在粮仓前歇船的口口相袭。灵源,是仓前的原名。在余杭塘河的南北,仓前的大姓,也以此为界。河以南,“葛”是大姓。葛巷就是老村落的遗留名。毕秀姑嫁到这里,人称“葛毕氏”,在杨乃武与小白菜一案中,也算家喻户晓。不过,也有鲜为人知的,譬如从葛巷去沪的葛炎,电影《摩雅傣》、《阿诗玛》等插曲,都出自他手。河以北的镇上,“章”是大姓,章太炎就住北岸。如今的仓前,街路纵横,楼厦林立。十几年前,它只有两条东西向的横街:一条仓兴街,一条是临了余杭塘河北岸的仓前塘路。仓兴街从老余杭过来,去新县治临平,多少也称得“马路”。不过,在老仓前人眼里,仓前塘路才是他们的骄傲。▲1949年杭州市行政区划图,从卖鱼桥往西的“余杭塘上”,也就是“老余杭塘路”,在余杭塘河的北岸,相当明显。仓前塘路是1992年命的名,原名“仓前塘上”,和东首杭州的“余杭塘上”叫法类似。看《1949年杭州市行政区划图》,在公路并不发达的当年,这一条以“上”命名的道路,可以从杭州通往临安。这路不宽,却是整洁。76岁的老土地叶华醒先生,自小就住在仓前塘路,也就是曾经的仓前塘上14号。他说这路,从仓前到卖鱼桥三十多里,在早,全是开阔的青石板路。土改以后,乡绅“扫地”,乡约不再,青石板逐渐被人盗挖一尽。三十年前,为贯彻乡村道路见“实”的要求,这一路,又铺了水泥路。▲仓前老街上的老房和老人 图自©城秘特约顾问 章胜贤仓前老人说“三里长街”,指的就是这条仓前塘上从西桥到灵源桥一段。不过,要说店铺挨了店铺的近千年街市,就只有龙泉寺边的染坊店往东到茧站的近一里地了。它们临了余杭塘河的青石条船埠,一长埭茶馆饭店老酒坊、药铺米市棺材行。摊头的鱼虾菱藕,也是鲜活。来往船客,整日喧嚣。大小船只,交会都难。如今,从仓前塘路50号往东,曾经的仓前塘上这一段,已成了仿古一条街。章太炎故居,大红灯笼悬挂下的门厅,古色古香。青年的章太炎,曾在此走下“一”字青石埠头,上了帆船。或许,站在门厅前送别的有他的老子,一个被章太炎视作皇权维护者的老乡绅。向往民主与共和的章太炎,也算和他诀别了。章太炎一登上余杭塘河的帆船,就像骑上了一匹不羁的战马,往东,往东,奔入了攘攘扰扰的世界。▲现在的仓前塘路仿古街西段 图自©城秘特约顾问 曹晓波这十几年,仓前最为气派的一条路,是新余杭塘路。它在余杭塘河南侧2百多米远处,西通老余杭,东达杭州。这与下文要说的仓前塘上,和东面一段老余杭塘路,不是一个故事。▲余杭塘河从梦想小镇穿过,边上高楼林立的便是城西新中心未来科技城,这里集聚着包括阿里巴巴在内的众多互联网公司。©城市秘密我骑山地车,沿了余杭塘河的北岸,也就是仓前塘上,东进。骑过新建的良睦路大桥,骑过曲桥幽水的创业区,骑过仓前老粮仓,也就是曾经的章氏私塾,继续往东。我进入了三十多年前铺设的水泥路,路面尚可,只是两旁的杂草,与人等高,挤挤挨挨,遮住了余杭塘河的水面。有的杂草,都拂到了骑行的我。河的对岸,是杭州师范大学仓前校区。荒芜的已被征用的北岸与现代楼群的南岸,差别极大。我继续东行、东行,在杂草中东行。大概在余杭原高桥乡地块,一条港汊和一座在建的大桥,截断去路。从这里再往东,应该还有一条南北向的港汊,港汊上有一座连接东西的“长桥”。长桥不长,过了桥,以前是钱塘县的双桥乡。当然,这是老话。钱塘县是旧杭州府的“赤县”,也就是直属县。不管后来怎么的“城头变幻大王旗”,这一座“长桥”,始终是地域的分界。▲余杭塘河与绕城高速交错而过,绕城高速成为天然的分界线 图自©城秘特邀摄影师 肖奕叁叶华醒先生告诉过我,在有集市的年代,长桥的两边,余杭、钱塘地摊相连。不过,从仓前过来的农妇,要是想给鸡蛋卖一个好价,还得挎了竹篮继续东走,去卖鱼桥。这样的行程,是要一早出得家门,傍黑才能返回。当然,这说的还是冬季以外的日子。我没法沿余杭塘河北岸的“塘上”东去“长桥”,还有“长桥”以东,一个方志上知名度极高的“老人铺”。我查过地图,老人铺再往东,是紫金港,新余杭塘路就在那一段,从余杭塘河的北岸穿桥到了南岸。这是一个难得的透气的黄梅天,我出了浙大紫金港地铁站,沿了新余杭塘路向东骑行。这路仍在余杭塘河的南侧,我继续往东,看见紫金港大桥,它横跨余杭塘河,将新余杭塘路从北岸引到了南岸。我站在大桥上,往西看余杭塘河,水流开阔,河滩缓缓,绿树红花衬托出北岸的浙大紫金港校区,极美,那本是“塘上”路的所在。往东骑行,北侧是紫金港那略带金黄色的水流,我马上纠正我的认知,因为我要找的老“塘上”路,是在余杭塘河的北岸,河应该在我的南侧。我在新余杭塘路上见到一条南向的小路,径直插进去,一百米左右,我的心就欢呼了起来,因为我看见余杭塘河了。还有,成荫的绿树下,一条我要寻找的老“塘上”路,老杭州也称“余杭塘路”。这一段老“塘上”路,或者称老余杭塘路,依然保持着原貌,3米多宽的样子。宽阔的余杭塘河,在路的南侧。流水潺潺,落叶翩翩,还有缓缓的河滩。对岸,有连绵住宅,住宅的外墙,恢复了一段不错的纤道。纤道虽不是原本的样子,但行走的毅行者,还是让我想起逆流中纤夫那哈腰的赤身。▲丰潭桥至古墩路的余杭塘河的南侧河岸依旧留有细长的纤道。©城市秘密一路上,我看见西溪南来的水流,看见三坝附近的乡民复建的三官堂。三官堂香火旺盛,供奉天官、地官、水官。余杭塘河到了这一段,多水港分汊,鱼塘稻田、桑垅竹林,地无闲隙。供奉的“三官”,透出的是乡民曾经的艰辛。三官堂附近有老牛拉转盘的塑像,逼真。牛拉“翻坝”,那是一段逝去的历史。这一天是周日,“塘上”路疾走者不绝,也有遛狗人。我看见两狗的“互掐”,小狗极凶,大狗走远了,它仍在忿忿不平地吠叫。遛狗的妇人说,那大狗曾经想咬她,她的小狗一看见大狗就发狠。护主,似乎也是一种古有的仗义,尤其在这古“塘上”,让人想得很多。继续向东骑行,到学院北路的区块,脚下的路偏向了东北。我突然意识到,这是1959年以后的新余杭塘河,这一路河流,朝向小河直街的康家桥方向,是建造莫干山路那年改的河道。我上了学院北路大桥,站在桥上,将新、老余杭塘河的滔滔分流,看了一个分明。▲新老余杭塘河在学院北路大桥分叉,成Y字形。 图自©城秘特邀摄影师 肖奕叁我随着城市继续前进,城市原貌逐渐消失,但是,依然还有残留,就在省委党校(如今也是)西侧,我看见对岸一条河流的入口。按清同治年的地图,这就是曾经的松木场河经上宁桥过来汇入余杭塘河的口子。因为远离人居,这口子依然河水开阔,树木郁葱,水色幽暗,有一种时光穿越的深邃。我伫立良久,浮想翩翩。《徐霞客游记》“卷二上”之“浙游日记”载:丙子(公元1636年)十月,“初二日,上午自棕(松)木场,五里,出观音关。西十里,女儿桥。又十里,老人铺。又五里,仓前。又十里,宿于余杭之(苕)溪南”。徐霞客是在杭州游玩了四天以后,于棕(松)木场船埠坐船,经上宁桥的“五里”水路,在如今这省委党校的西侧,进入余杭塘河的。观音关,就在这一段。老杭州说“十门九关”(也有说“十门六关”,另三关属于安溪务范围),“门”把守的是陆路,“关”把守的是水路,着重税收。水路的“关”,设得讲究,往往扼守几条水路的要冲。“观音关”,就守在余杭塘河与松木场南来的水流之口。从清同治年的地图看,此处本有观音阁一座。观音关和东侧的观音桥,得名观音阁。从观音关沿余杭塘河往西,徐霞客所说的“西十里,女儿桥。又十里,老人铺。又五里,仓前。”在1863年杨昌濬的《平浙记略》中也屡屡提起。那是一场清军与太平军的激战,战场沿了余杭塘河三十余里路,从同治二年(1863)打到次年,异常惨烈。《平浙记略》说,太平军的钦王谢天义所部,为拱卫占据的杭城,确保城西粮道,“自仓前、长桥、女儿桥、老人(铺)坂、东塘、西溪埠、观音桥……武林门”,安营扎寨。左宗棠的杨昌濬等部,拼死攻打。那已经不是纯冷兵器时代,火炮、抬枪、鸟枪、洋枪、“火箭、啧筒”,火光冲天。几个月下来,尸横遍野。左宗棠给同治帝的上疏也说:“贼(太平军)复于余杭东门至仓前,长桥、女儿桥等处添集骁党,……若稍疏防,贼必趁隙内窜”。左宗棠这份上疏,也看出左部迟迟不能收复杭州,激战在余杭塘河上,不仅为了夺取粮道,还有堵死太平军退窜余杭、临安的可能。暂时的战乱,抹不去余杭塘河永久的旖旎。清光绪年的魏标有诗赞道:新丝卖得贯腰缠,一路归途生晚烟。清水港看明月上,观音关趁夜航船。诗尾标注说,“清水港在余杭塘(河)观音桥西”,看来,也就是上宁桥过来的这一路水港了。
一首诗就是一幅画卷:售卖茧丝的蚕农,仰看明月,在船家的炊烟中,“趁”夜航悠然返家。“趁”,是老话,现在已被普通话“乘”所替代。但“趁”在此的悠适,却是“乘”字无法替代。卖鱼桥,古名“归锦桥”。有卖鱼桥的日子,北来的滔滔运河,过了江涨桥,水分三路,西侧一路,经卖鱼桥通余杭塘河。不过,这三路,都可以经过坝、闸,与南来北往,西去东进的河流相通。▲余杭塘河南线信义坊段,原来也是货船络绎,现在变成了景观河。 ©城市秘密
80多岁的宋宪章先生在朋友圈说,他小时候,常跟母亲在东河的万安桥边坐船,去老余杭。在万安桥下船时,往往傍晚。到艮山门翻坝,到德胜坝落坝,然后过卖鱼桥,经余杭塘河一路西行,到老余杭南渠街正好天亮。宋老的回忆,应该是在1950年之前,过的就是老余杭塘河东段。这一路,在上世纪60年代初,修建莫干山路时,断了河道。不过,经莫干山路下的涵洞,水流还在。在此之前,余杭塘河的主河道也在如今的学院北路附近改道北行,走康家桥进了运河。1966年,随着莫干山路再次扩建,余杭塘河的水流被截,只留下“余杭塘上”一个地名。余杭塘河东首的卖鱼桥,名存实亡。但老余杭塘河的记忆还在,如同西首的南渠河,记忆是以商市的延续而存在。这些商市,就在卖鱼桥西的信义巷与草营巷中。信义巷,清末也称护塘巷,紧挨了余杭塘河的北岸。如今的“信义坊”,只是一个凭吊。当年的信义巷与草营巷的店家,有与杭城店铺大不同的风格,它们都在墙门之中。无论锅碗草席、食品家杂、绸缎布匹、药材化工,对于那些在余杭塘河上东来西去的船家,熟门熟路。
老余杭塘河东首的河道干涸以后,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也迎来过喧嚣。那是一个“全民经商”的日子,没水的河道成了市场,商品之多,几乎可以和如今的“钱江市场”媲美。地摊的各色蓬顶,露出河岸,东西相连。▲卖鱼桥河道上的农贸市场 图自©城秘特约顾问 章胜贤改道走了康家桥的新余杭塘河,依然为运河带来繁忙的船只。记得1967年夏天,在学生组织的联系下,我去余杭塘河沿途的一个生产队学农割稻。那是我最浑浑噩噩的年头,从卖鱼桥坐船,转入康家桥,进入余杭塘河,但至今我都说不清去的是何处何村。只记得那是一座临河的宽敞平房,像大户人家的客厅,有庙堂一样的褐红色。我们白天下地顶了烈日割稻,累个半死。一黑就倒在稻草铺就的地上,呼呼大睡。天放亮时,“扑扑”的柴油机带来头班航船,停在门前船埠,我才醒来。▲余杭塘河畔的农村秋收、交公粮 图自©城秘特约顾问 章胜贤那天我沿了余杭塘上,也就是老余杭塘路骑行,在三官堂前怦然心动,它守着余杭塘河的北岸,似乎就像我割稻时住过的老房。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余杭塘河的美的价值,就像现在的同龄人不懂得逝去的岁月总有美的存在。▲康家桥旁的运河、小河、余杭塘河三河口,有着杭州最性感的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