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发创伤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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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暴力
这两天，中国男子沙滩排球运动员刘俣呈家暴的消息接连挂上热搜。7月11日晚上，美妆博主“小熊燕和”发微博称自己遭遇了家暴，并附上了照片，内容是殴打造成的身体伤势和被血迹染红的头发。第二天“小熊燕和”发出的监控视频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在长达一分多钟的电梯监控录像中，施暴者再三对她进行辱骂、推搡、肢体暴力，甚至将其头部狠狠撞向墙壁。“小熊燕和”说，自己一直在请求对方“别打我，别伤害我”，可对方暴力依旧。直到好心的邻居姐姐出面制止并报警，更惨烈的事情才没有发生。7月13日下午，杭州警方发布案情通报，刘俣呈的行为已构成寻衅滋事，被处以行政拘留7日，罚款200元。而“小熊燕和”因为严重的头部伤势，需要暂停工作，可能面临支付部分违约金。与此同时，她表示因对方知道自己住址，已考虑搬家。“小熊燕和”于昨晚在微博上发布的最新回应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我们看见女性遭受了严重的家庭暴力后，施暴者受到的惩罚却如此轻微，以至于女性不得不被迫搬家，以确保自己将来的安全。关于家庭暴力的探讨，其实已经很多了，但也远远不够。关心反家暴议题的人，在不断地转发、讨论、倡导“家暴不是家务事”“不要质问受暴的女性为何不离开”“反家暴法如何能帮助受暴者”，然而切肤的疼痛、“受害者有罪论”和猖獗的暴力，仍然持续不绝。今天，我不再想谈制度、结构性暴力、厌女文化这样对普通人而言生硬的大词，它们是一种深刻有力的表达和剖析，但它们不一定能真正触及我们最为日常、普通的生活。图/《我的天才女友》
今天，我想用自己作为一个受暴者邻居的亲身经历和你分享，在反家暴这件事上，我们普通人，即一个没有法律背景、没有社工经验、身边也难以快速获得相应支持的人，可以做些什么。在文章中，我也整理了一些家暴报警的小贴士，希望能对你有帮助，也希望你永远用不上。那天是下午，因为我住的地方位于学校附近，学生居多，大家平时上课自习，白天很少在家。我一贯对陌生声音比较警觉，听到楼道里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当时留了个心眼，很担心外面是不是在发生什么事，就开门出去了。第一次开门，望了望楼道没有人，然后就关门进屋。大概半分钟不到，我又听到一个很清晰的男人声音，“开门，警察”。鬼使神差地，又或者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很爱“管闲事”的人，我第二次打开了门，发现身穿制服的男人正在敲对面的门，开门的是一个女生，警察开始询问是不是她报的警，以及一些例行的信息搜集。我问陪同警察的宿管阿姨，发生什么事了，阿姨说，“隔壁夫妻打架”。事实上，我一听这句话就知道，很有可能是发生了家暴。于是我走到斜对面的门口，门开着，里面站着一男一女，女生正在不断抽泣。我立刻进屋，轻声安抚女生，“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我站到了她的身侧，挡在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我很担心对方再次向她施暴，可我是第三者，并且屋外有警察，我能基本确认我和她是安全的。我一边安抚女生，一边确认她的身上没有明显的流血伤口。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不停发抖，于是问她，“你现在感觉安全吗，需不需要去我的房间，我们暂时离开这儿，没关系的，不会打扰到我”。她跟着我来到了屋里，坐了下来。我轻声询问她，“你别害怕，我一直在这儿的，陪着你。对方是家暴你了吗，身上有没有受伤”。她和我说，只有手指甲盖断了，应该没有其它地方有伤口。在每扇看似普通的门背后，都可能存在着家庭暴力
图/《监护风云》
我已经忘记她说这句话的表情，即使当时我很认真地看着她，只记得的是，那一刻我的鼻子和心里都好酸，眼泪止不住往外冒。我轻轻抱住她，告诉她别害怕，待会儿不管是去派出所还是怎么样，我都会陪着她，不会让她一个人的。此刻她的状态已经缓下来了一些，她告诉我，前几次遭遇家暴的时候，她都有去医院验伤拍照。既然这一次警察都来了，她一定会走法律途径，一定会和那个男人分开。随后，警察要求她和施暴的男方前往派出所解决。去派出所的警车只有一辆，在受暴者被迫与施暴者继续共处同一空间的情况下，有朋友或者邻居的陪伴是最好的。遭遇家暴的瑟莱斯特非常笃定地看着女性好友玛德琳：“我知道，你如果知道我受苦，一定会头也不回跳进苦海里，把我拉出来。”
还好姐姐坐在了副驾驶，但我却坐在了施暴男子的身边，很难描述十分钟路程所带来的压抑和恐惧，一路上我在疯狂查阅各种反家暴贴士，又疯狂担心被他看见。在众多家暴案例的分析中，报警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一步。而我没想到的是，报警也并不意味着对受暴者而言的正义和安全。到了派出所以后，警察得知当事人拒绝协商，要按照法律流程处理，便让我们先等一会儿。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民警出现，开始询问。所幸的是，警方态度比较严肃地处理了这个问题，告知男方家暴是犯法的，对其进行了一通严厉的批评教育。按照以往对家暴报警流程的理解，我提出需要警方开具告诫书。《反家暴法》中明令规定，告诫书由公安机关出具，且适用于暴力较为轻微的情况。然而我们却被告知，这不归派出所管，让我们去找法援和妇联。图/《铁证悬案：真实之门》
与此同时，由于当事人前几次遭遇的家暴都并未报警或者告知居委会、妇联，在某种意义上，前几次的家暴都不算成立。一番交涉过后，施暴男子全程没说一句话，作为旁观者，我已经感受到事情的推进非常艰难。然而当事人姐姐，全程都非常冷静、镇定、条理清晰。“接下来怎么办？”当事人姐姐问。她想了想说，她需要对方交出出租房的钥匙，并且搬离。在姐姐的坚持下，民警提议，我先陪同姐姐去往医院验伤，民警会带着施暴男子回到出租屋，将所有东西收拾出来，并让他交出钥匙。点击图片查看橙雨伞往期文章《全国家暴庇护所信息（持续更新）》
在医院陪同姐姐验伤的时候，我通过朋友联系到了有过实操经验的反家暴志愿者。在她的提议下，我整理出了几点家暴报警的重要事项：1、开具验伤单。验伤一般由医院进行，根据伤情程度，如若达到轻伤及以上，则属于刑事案件，需要再由警方进行伤情鉴定。2、报警回执。正规的报警流程，如若是拨打110报警，警方只要出警了，那事后就需要给报警人一个报警回执，这也是在之后的法律诉讼中，认定家暴事实的重要证据。3、告诫书。告诫书在法律上，就该由警方开具，且正好适用于暴力较轻微的情况。国内也有很多地方都开过，因此告诫书是必须开也能够开的。4、笔录。需要要求警方对双方进行笔录，尤其是施暴者，需要陈述暴力行为，谁对谁施暴，时间地点等都需要明确记录。5、证据保存。在整个报警过程中，随时做好录音、拍照、录像的证据保存工作，包括伤情照片，施暴者的口头道歉，施暴者写下的保证书等。以上都是可以由个人、旁观者及警方等完成的重要的证据固定，一方面有利于当事人事后的处理或追诉，如在婚姻关系中的女性可凭借证据请求法院认定家暴情节、签发人身保护令或提出诉讼离婚；另一个方面，必须要让施暴者认识到家暴行为的严肃性，TA的家暴行为是犯法的，是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的。
验伤之前要进行核酸检测，需要等待较长时间，当事人姐姐在医院等待期间遇到了朋友，朋友表示，姐姐当晚可以去她家住。
有信任的朋友在身边，以及能暂时离开受暴环境，是很好的后续安置。于是我尊重姐姐的意愿，先行离开，并表示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她可以随时找我。
点击图片查看橙雨伞往期文章，了解当朋友遇到家暴，你可以做些什么？事实上，姐姐自身的冷静、勇敢和坚韧，才是真正保护她的有力武器。离开家暴环境、追究施暴者的法律责任等等，需要一个漫长且艰辛的过程。我们作为旁观者，无法去想象她的处境，也无权去决定她的选择，只能尽可能得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支持与帮助。
因为很怕给姐姐造成压力和伤害，我没有再追问后续。知道她在安全地工作、生活似乎已经足够，不管想要做的再多，也停在这里就好。这件事后，由于担心被报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害怕一个人走在家附近。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但凡有人在我身后，哪怕是一丁点儿风吹草动，我都会立刻转过头去，高度警惕。即便我深知，该害怕的从来不该是我，女性也并非绝对的被动的“天然弱者”，然而这种性别暴力制造的恐惧，像是某种文化基因，难以挥去。
图/pixabay
再后来，我和室友又听到过楼下另一间屋子持续的哭声和嘶喊，这一次，我们有了足够经验。我们在互相商量和确认安全后，作出了如下反应：1、寻找可靠的第三人力量，一起敲门，以特定的借口或理由打断屋内发生的事。2、报警，描述清楚地点，告知可能是家庭暴力，如果可以的话，要求一名女警察陪同出警。3、确认当事人状况，告诉TA现在TA是安全的，如果需要，可以陪同TA暂时离开，避免和施暴者共处一室。在这过程中，我仍然十分紧张，害怕，心跳很快，手也微抖。但一想到可能有女性在承受极端的暴力，那么只要在确认我是安全的情况下，我就必须要做点什么。或许我们无法去要求每个人，去将身体力行地反家暴当作一种道德或者责任。仅仅是不再将家暴视为“家庭纠纷”“夫妻吵架”“家务事”，都已经需要很大的观念上的行动。然而我想呈现的一个事实是，家暴在有旁观者干预的情形下，是可以被有效打断的。有时，仅仅是出面制止，或者报警，或者敲门，就已经是在为受暴者提供当下最大的支持和保护。如果你只是普通人，你可以选择在身边人议论家暴事件时，去打断那些视其为“情感纠纷”“夫妻吵架”的说法，去表达你对暴力的反对，去强调没有人有伤害TA人的权利，去声明以爱为名的暴力，是控制，是伤害，唯独不是爱。如果你只是路人，你可以在那些难以确定的“争吵”情形前，多停留一会；你可以跨越心里“是不是多管闲事了”的犹豫，上前询问双方是否需要帮助，在在合适的时机向女方确认“你现在是安全的吗？”。如果你只是邻居，在听到周围有疑似反常的哭喊与吼叫时，你可以暂停手中的事务，请求身边可以信任的人，或求助社区周围的相关责任人，如小区保安、社区工作者等，一起上门敲门、询问、打断屋里发生的事，确认情况。与此同时，当你察觉到危险时，你还可以选择报警，清楚地描述地点与事件，并表达情况的紧急和事件的严肃性。点击图片查看橙雨伞往期视频，了解如何通过敲门进行家暴旁观者干预作为旁观者、目击证人，你可以在目睹家暴事件发生时，有意识地拍照、录音录像，保存证据。你也可以陪同受害者报警，向警方提供你的目击证词和相关证据。你还可以向TA表达自己的支持，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要尊重TA的选择和感受。我们可以将自己对于平等、正义、权利、自由、爱这些宏大概念的追逐和向往，实践到具体的生活中来，去关心周围人的处境，去阻止发生在身边的暴力。正因为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因此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将是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我们所有人，去生活在一个暴力不该如此肆无忌惮的世界。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