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残障姐妹,出走悲情与励志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姐妹撒泼指北 Author 撒泼天团




前段时间很火的《国王排名》治愈了许多人,主人公波吉生来耳不能闻,贫弱到挥不动剑,但却凭借他的善良与勇气感动了大家。


残障人士作为主角出现在影视作品中,并不常见。

但似乎,一有Ta们出现,主线剧情立刻围绕“人生励志”展开。这样的呈现也许会给观众或非残障人士带来一种误解:

残障人士的故事是否只能是单一的向上与励志,否则就不值得被讲述、被看见?

而现实生活中,残障人士在社交媒体上的可见度并不高,在非残障人士的生活中好像也并不被理解,一堵无形的高墙立于人们之间。

残障群体真的距离我们非常遥远吗?Ta们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子?残障群体中的姐妹,又有哪些故事和想法愿意同我们分享?

今天的推送整理自“撒泼夜话”直播节目,我们邀请了4位残障姐妹,一起聊聊她们的生活与工作。

在此特别感谢以下四位姐妹嘉宾!

大程子好妹妹双下肢障碍、视频博主、前互联网产品经理。
肖佳视力障碍、女性化妆师。
余静瓷娃娃、轮椅使用者、个人执业心理师。
小倩低视力、儿童青少年社工、长期致力于关注残障以及性与性别议题。


无障碍设施,对TA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据统计,我国现有约8500万残疾人,约占全国总人口的6.21%。

但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很少能在公共场合或空间里,接触到残障人士。或许,只有在街上“见到”更多的残障人士,人们尤其是更多的非残障者才能了解和走近残障人士。

当然,这里“见到”残障人士,可能暗含着“残障可视化”的想法,并不是所有残障都是可见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发展无障碍设施对于提高日常生活中的残障可见度,以提供友善与交流,极为必要。

电视剧《鹰眼》中,“反派”玛雅是听障人士,她因看见鹰眼佩戴在耳边的助听器,了解到他也是听障人士。如果摘除助听器,我们并不能仅仅依靠视觉识别“残障”,残障人士其实就是生活在我们周围的普通人。


直播过程中,主持人邀请嘉宾们分享了她们对“障碍”的看法。

余静:线下的障碍,最明显的就是交通工具。

我现在出行,如果路程不太远,基本就用轮椅加车头这样一个标配。再远一点,我会直接预订网约车。

实际上我们家离地铁,大概只有一公里。如果我自己带车头过去,其实是可以使用地铁的,但是我为什么不坐?原因是武汉地铁没有斜坡,站台跟车厢之间会有一个落差

如果我不带车头,我一般都是慢慢(用轮椅)滑过去,上下车都会让乘客或者站台的工作人员帮忙。但基本上我从没有去坐过地铁,因为我怕我会直接冲上去把别人撞到。

地铁本该是对残障人士而言很方便的交通工具,但对我来说,却是最后的选择。

公交车也是。我记得有一年,我所在的机构组织了几十个残障人士,想去汉口看展览。我在网上查到是配有无障碍公交的,结果公交公司回复,因为平时没有人用,所以取消了。

因此,无障碍真的很重要。

可能很多人觉得“我帮你抬一抬就好了”“抱一抱你就好了”,只是举手之劳。

但实际上这很危险,我前几天看到一个老人,使用电动轮椅上地铁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很好心地去帮他抬,结果轮椅后翻了,轮椅后翻特别危险

电影《芒果和红色轮椅》剧照


主持人:那么这么多年来,大家有没有观察到一些对残障人士更友好的发展迹象?

大程子:我觉得杭州让我很惊喜。杭州每一个公共卫生间里面都配有一个可供轮椅使用的单间。

在以前,杭州东站的第三洗手间没有坡道,只有台阶。但是我前一年去的时候发现坡道已经修好了。以及杭州街边的一些社区,开始在街道的头尾添加坡道。

这些进步都令我惊喜。并且我觉得近两年,进步的速度在加快,这是令我感到蛮开心的一件事情。

嘉宾@大程子好妹妹 会在微博等社媒平台发布她的无障碍设施测评的视频。


大程子:我有一个非常好奇的问题,能不能请问肖佳?因为我一直以为盲道是视障人士赖以生存的基础,类似于我们的轮椅。

可现实是,没有很多视障人士会使用盲道,到底是因为盲道修得不标准,还是因为盲道本身对你们的帮助没有那么大?

肖佳:其实你说的这两个原因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很多的盲人没有出门的理由。

为什么?

单从就业这一方面而言,很多盲人就被限制在按摩这个行业中。在按摩店,盲人会一直在店里呆着,根本不用出门。另外,盲校也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

大家常常以为盲人是不必要出行的。像我们这种到处跑的盲人很少,大部分的盲人还是在按摩院里面一直呆着。

电影《推拿》剧照


其她嘉宾在节目过程中,还谈到一些设计师设计了良好的无障碍设施,例如某“中国最长盲道”,尴尬的是,没有残障人士使用。

设计师的出发点很好,但如果视障人士、残障人士整体的生活方式、工作内容受到社会文化的限制或歧视,那么再好的无障碍设施都有可能遭遇“无人使用”的困境


女性会承受的,她们也同样在承受着

残障人士受到的关注往往被聚焦在“残障”这一点上。但是许多人容易忽略的是,因为性别不同,Ta们的经历可能大相径庭。

社会文化对男性和女性的期待是不一样的,这是整个社会性别结构里的系统的问题。

人们对女性婚育的期待,也会复制到残障女性身上。

有些人认为残障女性也该赶快结婚,如果有生育能力的话就赶快抱几个仔;如果没有生育能力,也得赶紧找个人嫁了,好有人照顾。

嘉宾@小鱼的客厅 在微博分享残障人士生育的讨论。


另外,残障女性遭受的性别暴力也非常普遍,比较令人痛心的就是方洋洋的案件,她被自己的公婆和丈夫虐待致死,去世之后还被卖去配阴婚。

直播中,嘉宾们还聊起作为女性遇到的生理上的挑战,以及其它一些与性别有关的问题。

主持人:我还想探讨,似乎不论中外,男性残障者更容易吸引到更多目光。大家认为是什么原因?

肖佳:大家对残障男性的期待与对残障女性的期待是不一样的。对残障女性,大家的期待可能是她不用上学,嫁个人就行了

残障女性,她还可能会被视为行走的子宫。更有甚者,会把残障女性视为生育的残次品,认为她们可能会生育出残障的小孩。

但是对残障男性,很多人可能认为他们作为男孩子,只要能挣多一点钱,就能讨一个老婆照顾他。

小倩:我之前接触到很多残障女性或者她们家属,如果残障女性没有工作,(家属)会想方设法让残障女性进入婚姻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有些婚姻是不平等的。

女方是残障人士,嫁到一个家境比较困难的非残障男性家里,这种情况下男方有可能会对女方进行家暴,或者强制生育。

遇到家暴,家属也不会让她们离开,仍然会要求她们生育。Ta们认为如果你不这样做,将来老了之后,可能得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照顾。

这一点让我非常难受。女性没有办法离开,因为她周围环境也都让她离不开


主持人:除了婚育、家暴问题,我看过很多关于盲人按摩师会遭到顾客性骚扰的消息。按摩室又是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这些女孩子很多时候只能忍气吞声。


小倩:我有做过相关项目调研,很多视力障碍的女性,她不觉得那是性骚扰。

因为视力障碍的女性都是以触摸的形式去跟别人发生连接,她们又没有接受过性教育,无法识别这是否是一种正常的触摸。

即使觉得不舒服,她的第一反应也可能是“我是不是穿少了?我是不是打扮得不得体”,而不会觉得是对方的问题。

余静:谈到性骚扰,我也想分享我的亲身经历,可是连我自己都很迷惑那到底是什么。

在一个很公开的场合,我遇到一个比我年长很多的男性,我跟他之间有上下级的关系。大家都在茶歇的时候,他跑过来,说,来我喂你吃。

当时我无法识别这是什么?他到底是把我当成一个他的晚辈,还是说把我当成一个什么(人)?这是一个让我觉得很迷惑的事情。

小倩:我遇到过类似的这种情况。我的做法是直接说“你这样说让我很不舒服”。如果他再次这样对我,我会很义正言辞地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这是言语上的性骚扰”。

主持人:我觉得小倩那么做其实是非常棒的。并不是要求所有人都必须这样做,而是我不相信这些人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小倩:对。更多的时候,我以我自己的感受为基调。我不管你怎么样想,我的感受是真实的,并且我已经提醒你了。如果你还继续,那你一定是故意的。

余静:问题在于,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跟他说“我可以自己来”,他却说不要紧,我喂你吃。这让我很难受。而且我跟他之间存在权力关系,这很要命。

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在场其Ta人也都是非残障人士,如果我挂脸子,别人可能会觉得我大惊小怪。

大程子:可能我比较容易表达自己的反抗,还有愤怒。所以如果我在那个场景下,我肯定会去反抗他,但是也许我会用一种恶心他的方式去做。不管别人怎么看,既然你占我便宜,我让大家都看到你在干什么。

电影《就算敏感点也无妨》剧照



她们,有这样的期待

“残障”或“女性”,其实都是标签的一部分。对此,嘉宾们在讨论中分享了她们的感受和想法——每个人都是立体多面的,希望人们能看到残障女性的不同面向

更重要的是,残障人士的故事,应当让残障人士来讲述,就像女性的故事,那就要让女性来讲述一样。

不然书写故事的笔,永远在别人的手里。

大程子:我最近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媒体中的很多故事都是由健全人在讲述,或者说是非残障者在讲残障者的故事。我觉得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在媒体领域里,必须要由残障人来讲残障人的故事。

主持人:我觉得,“身残志坚”听起来就特别像是“巾帼不让须眉”。

它们背后的逻辑非常相似,“你作为一个残障人士,你做了一些了不起的事,你好厉害”。这其实就和“作为一个女性,你做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实在巾帼不让须眉,好厉害”是差不多的——

内在逻辑是,默认不管残障人士,还是女性,Ta们都是弱者

肖佳:我觉得你的类比特别恰当,女性运动其实跟残障运动特别像。巾帼不让须眉,难道我们就一定要比须眉差吗?残障也是,好像除了“身残志坚”,我们就没有其它可以表达的了。

主持人:我觉得这可能还是一种默认的歧视,性别议题上也有这种善意的歧视,Ta们会以为这是在照顾残障人士或者女性。大家不妨说说,你们想要如何去讲述自己的故事,希望得到怎样的支持。

肖佳:我觉得真正的尊重就是,ta人看到我本身,知道我是肖佳,而不是说只因为残障这个标签去认识我。另外,关于称呼的话,对于我们盲人而言,我觉得“视力障碍”是比较好的一个称呼。

最早的时候,咱们把残障人士叫“残废”,那个时候大家是无意识的,认为“残废”它修不好了,等于坏掉了,所以要废弃。

后来改成了“残疾”,意思是可以修复。如果能治好的话,就可以回到健全人的状态,Ta又是一个好的工业商品可以进入流水线。但是如果治不好,又归为“残废”那一类,这个时候Ta们想的,还是要“治病”。

最后称呼发展为“残障”,是因为人们意识到,残的本身加上社会对残障人的态度才造成了我们生活中很多的障碍

由国际残疾人奥委会牵头的#WeThe15全球行动宣传片


大程子:我觉得我有三点期待。

第一,越过残障高墙,看到立体多面的人。我觉得外界看待残障人士,就只能看到残障,并且这是一堵非常高的墙,这个墙挡住了其它所有的东西。希望媒体能够越过这个高墙去看到别的内容,比如女性、职业,以及个体的经验。

第二,媒体有义务去宣传我们的自主性和固有的尊严。而不是去用一种居高临下,或者是悲悯或者是帮扶的腔调去报道我们。

第三,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很多博主都知道残障这个点是可以吸引流量的, 但是很多人其实没有敬畏之心。

余静:我觉得在媒体(报道)里,残障人有两种形象,要么是可怜兮兮,要么是悲情英雄。

我期待的就是大家能够把残障人士当成普通人,我们有好有坏,有善良的,也有邪恶的,希望大家都能看到我们真实的一个状态。

另一个点就是,我希望大家不要强迫一个残障人士去励志,这样的叙事方式可能会对一些不那么励志的人造成压迫,这是很不公平的。

残疾人面对生活的方式就好比每个人吃芒果有不同的方式一样,有的人会直接一口咬下去,有的人可能会把它切成一小块。

面对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应对方式,残障人士也是。

最后放一个嘉宾@黄小倩呀 在微博上发布的妇女节祝福吧!



P.S.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姐妹撒泼指北,图片来源于网络。


——往期内容 ——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