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奎、王永昌：对女性的偏见和误解——“姦”与“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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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女性的偏见和误解——“姦”与“妒”
李守奎 王永昌
编者按：李守奎教授和王永昌博士的新著《说解汉字一百五十讲》通过对具体字例的形体结构的分析和发展演变的考察，将汉字的来龙去脉、结构理据、字际关系、文化内涵浓缩在一篇篇千余字的短文中，生动展示了中国汉字的博大精深。全书150讲构成了一个形散神聚的整体，是汉字阐释理论和方法探索的一次成功实践。经李守奎教授授权，汉字文明开辟“汉字阐释”专栏，陆续连载有关内容，敬请期待。今天推送第四十七讲“对女性的偏见和误解——‘姦’与‘妒’”。
本讲要点：力是男性的代表，三力为“劦”，同心协力；三女就是“姦”，奸佞小人。这些文字构形表达了典型的男尊女卑思想。“嬾”“㛴”等字有的后来被“懒”“恼”等取代，女性观念的变化在文字上有一定程度的体现。
说解汉字：佞、嫉、妒、妨、妄、婪（奻、姦、嬾、㛴、劦）
我们讲过古人心目中理想的女性，也讲过古人眼中女性的魅力，这一讲看看有哪些字是否定女性的。
汉字中有很多从女的字是坏字眼儿。
在古人的心目中，女人聚堆儿没好事儿。一女为“女”，二女为“奻（nuán）”，三女为“姦”。
二女在一起，结果就是争吵、控告。《周易》说“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睽卦》），可以为这个字做个注脚。现在闺蜜好友三五成群，相处融洽，古人怎么会如此小心眼儿？二女同居，是指二女共侍一夫，不争风吃醋才怪呢？这得把它放在一夫多妻的文化背景下去理解。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表现的就是这些女人们如何明争暗斗。
三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众”，众志成城，团结起来有力量；三个女人聚在一起就是“姦”，姦佞小人，就成了骂人。《说文》里有这个字，这是汉奸的“奸”：
三木是“森”，三石是“磊”，三水为“淼”，三金是“鑫”，叠三为多，但多并没有不好的意思，三鹿是“麤”，三鱼是“鱻”，三羊是“羴”，也都好理解，三女怎么就成“姦”了呢？古人的观念，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女人为阴物、为细物、为玩物，三女为“姦”，是这种蔑视女性文化的集中表现。
要想成为君子，就要远色而贵德，存天理灭人欲。我们常常听见骂人“姦佞小人”，“佞”也从女，在右下角：
“佞”字由仁义道德的“仁”和“女”组成，如果表达女性之仁爱多好，可惜不是，意思是口才好，擅长花言巧语，甜言蜜语。女人之佞，不过是讨好男人求点宠而已，男人奸佞可就要祸国殃民了，但造字的人把奸佞的恶德还是加给女人了。“佞”字往简单里说，就是一个从女、仁声的形声字，小徐本就是这么说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不想让“仁”与“女”有联系，就说是“从女信”，“信”在哪儿呢？没有，就说“仁”是“信”的省形。徐铉就附会说：“女子之信近于佞也。”更是对女性的进一步污蔑。段玉裁看得比前人真切，这个字就是从女、仁声的形声字，拨乱反正！
懒与勤相对，男人、女人都有懒有勤，但这两个字凸显男尊女卑。
嬾，懈也，怠也。一曰卧也。从女，賴声。（《说文》）
勤，劳也。从力，堇声。（《说文》）
“嬾”字从女，懒惰是女人；“力”是男人使用的农具，构形表意多与男性相关，勤劳是男人。这也太不公平了，后来人们就用心旁替换了“女”，这就是现在使用的“懒”。懒是人的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男女一样。与“嬾”字相类似的还有恼怒的“恼”，本来也是从女，写作“㛴”，女人心眼小，动不动就恼了。其实小心眼的男人有的是，后来也被从心的“恼”取代了。
嫉妒是人类的恶德之一，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的好。看到别人的长处优点不是为别人喝彩，不是想着努力赶上，而是恨恨地不平，恨恨地诅咒。这种气量永远不能成就大事。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女性的见识受到限制，气量狭小，容易产生这种情绪，有一定的现实依据，但这不是女性的问题，是社会的问题。当今社会，放眼世界，造福人类的巾帼英雄有的是，心胸狭隘的猥琐男也有的是。嫉妒离女人越来越远了！
妨害的“妨”从女，意思就是伤害。女人怎么伤害？在我家乡的方言里，“妨主”是骂人的，主人遇到生病、早亡等不吉利的事，人们会找一个与此关联的原因，会联系到某一个不吉利的人或事情上。引发不吉利事情就是“妨”。古代对于女人的禁忌有许多，因为女人能够妨人，害人。“祥林嫂，放下吧！”言犹在耳。这种文化纯属扯淡。
妄想，就是无理性地胡乱想，“妄”就是“胡乱”的意思，字也从女。女人容易胡思乱想吗？呵呵！
贪婪又是人类一恶德，恨不得集天下一切美好为己有，权、色、名、利样样不落。
婪，贪也，从女，林声。（《说文》）①
究竟是女性具有贪婪之恶德，还是男性具有贪色之本性？“贪”字下面从贝，就是财，是贪婪的对象；“婪”的下面是女，是色，也是贪婪的对象，贪财好色，正是有权男人腐败的根由。造字的时代，女人没有支配经济的权利，能贪婪什么呢？
我们上面说过，力是农具，是男性的代表，我们不妨比较一下：
功勋、劝勉、勤劳、强（勥）劲、勇气的“勇”、胜利的“勝”，这些字都从“力”，哪一个不是对男性的褒奖！男人不能没有力，少力为“劣”，力代表着男人的价值。
三个力合在一起就“劦”，是同心协力；三个女合在一起就是“姦邪”。我们可以说汉字构形中系统地表达了男尊女卑的落后思想。好在这些文化是潜藏着的，汉字使用者不会受此影响。
男尊女卑，文化糟粕。
注释
① “嫉、妒、妨、妄、婪”都是从女的形声字。
理论延伸与思考
“女”的构形能力很强，从女表意的文字比较系统地反映了古代的女性文化，其中有远古的信息，有对女性的价值判断，也有对女性的污蔑。文字产生于不同的历史时期，累积了不同时代的文化观念，对于了解古代历史文化有一定的作用。作为记录语言的符号，应用者关注的是所记录的语言，文化隐藏在深层，一般不会被唤起。
作者简介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教授，中国文字学会副会长。
王永昌
吉林大学汉语言文字学博士，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博士后，现任山西大学文学院讲师。
文章选自：《说解汉字一百五十讲》
李守奎、王永昌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202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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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忠霞
审核：蔡章丽
来源：“汉字文明”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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