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道德”名义贴标签迫使企业站队，全球化企业还能保持中立吗
概要：在曾经被认为具有契约精神的西方世界，媒体和一些人士在法律与契约之外对站队行为施加道德判断，给公司贴上道德和不道德的标签。在愈来愈分裂的世界，全球化企业还能保持中立避免站队吗？西方各企业纷纷站队，德国公司SAP经历的被迫站队表明站得不彻底都不行。中国多数公司尽量避免卷入纷争，但能坚持多久，谁也不清楚未来会怎样。
我在中学时期看金庸《笑傲江湖》，看到衡山派刘正风因和魔教曲洋因音律相知，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却不得，夫人幼子及亲传弟子都被号称名门正派的嵩山派杀害一幕时，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解和愚昧荒唐：为何两不相帮、两不相害不能被容忍？
刘正风惨然一笑，向儿子道：“孩儿，你怕不怕死？”刘公子道：“孩儿听爹爹的话，孩儿不怕！”刘正风道：“好孩子！”陆柏喝道：“杀了！”狄修短剑往前一送，自刘公子的背心直刺入他心窝，短剑跟着拔出。刘公子俯身倒地，背心创口中鲜血泉涌。刘夫人大叫一声，扑向儿子尸身。陆柏又喝道：“杀了！”狄修手起剑落，又是一剑刺入刘夫人背心。
... 刘正风的女儿刘菁怒骂：“奸贼，你嵩山派比魔教奸恶万倍！”陆柏喝道：“杀了！”万大平提起长剑，一剑劈下，从刘菁右肩直劈至腰。史登达等嵩山弟子一剑一个，将早已点了穴道制住的刘门亲传弟子都杀了。
大厅上群雄虽然都是毕生在刀枪头上打滚之辈，见到这等屠杀惨状，也不禁心惊肉跳。有些前辈英雄本想出言阻止，但嵩山派动手实在太快，稍一犹豫之际，厅上已然尸横遍地。各人又想：自来邪正不两立，嵩山派此举并非出于对刘正风的私怨，而是为了对付魔教，虽然出手未免残忍，却也未可厚非。
后来读得更多书籍，也得知查老写作笑傲江湖乃有所映射，庆幸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但最近俄乌冲突后一系列制裁，从技术产品到服务，后来又扩展到猫、狗、芭蕾舞演出、再到字母Z、V被禁用，带Z logo的企业紧急改logo等等各种站队与新的“制裁”，不禁让人想到现在仍然在那个时代，只不过换了角色而已。
产业界的站队：自愿或是被迫，总有眼睛在盯着你
耶鲁大学有个项目，从2月28开始，维护了一个清单，分类统计晾晒各大公司在俄罗斯业务开展情况，已经从最初的几十个公司扩展到现在（4月9日数据）900+公司的大名单，这个名单将公司在俄罗斯的业务情况分了5个等级，覆盖从完全退出到仍然保留，称目前有600+公司停止或缩减在俄罗斯的业务，还有200左右坚持继续俄罗斯的业务。有媒体直接将这个名单称为耻辱堂（hall of shame）。这个项目希望通过这种方式给公司施加压力，达到项目所说的目标“每家在俄罗斯开展业务的公司都必须公开承诺完全停止在那里的业务“，并且称”如果这些公司不抵制俄罗斯，那就抵制这些公司“。
在曾经被认为具有契约精神的西方世界，媒体和一些人士在法律与契约之外施加道德判断，给公司贴上道德和不道德的标签，以企业中止对俄罗斯的服务为荣，以继续在俄罗斯提供产品和服务为“耻”，而不论其用于军事还是民生，是否有合同在身。
在这些公司中，可能有些是自愿的，但估计不少是迫于压力，德国的SAP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SAP：业务退出的少了还不行，想部分中立，不行
说SAP具体案例前，先介绍一下乌克兰副总理、数字化转型部部长Mykhailo Fedorov，他只有31岁，之前创办过一家辅助设计在线广告的数字营销公司，非常熟悉科技企业、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战争开始后，他以数字封锁（digital blockade）俄罗斯为目标，给各科技企业施加道德压力，要求其退出、中止俄罗斯的业务。最先从苹果、谷歌、Netflix开始，要求他们限制在俄罗斯访问他们的服务。也致信Elon Musk请求他提供Starlink帮助。他的典型操作方式是正式写信给企业负责人，并将信件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出来，形成并持续对企业施加道德压力来达到目标。
对SAP的持续施压就是系列操作中的一个典型实例：
3月2日，Fedorov写信给SAP和Oracle呼吁他们制裁俄罗斯
3月3日，SAP明确表态，站队支持乌克兰，停止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业务，暂停产品和服务销售
We are stopping business in Russia and Belarus aligned with sanctions and, in addition, pausing all sales of SAP services and products in Russia and Belarus.
但因为SAP还保留了俄罗斯运营的云服务和已售产品的技术支持，Fedorov不满意，持续不断地施加道德压力：
3月13日，Fedorov明确表示：现在没有“中间”的决定或“中间色调”，只有黑与白，善与恶。---继续呼吁微软、Oracle、SAP对俄罗斯的产品的支持。换句话说，只停止不买新的产品和服务还不行，已经卖的产品也不能继续提供技术支持
当SAP回复表示俄罗斯的服务也是在支持民生，如果停止可能会引发人道主义问题时，但Fedorov显然不认为俄罗斯人民的人道问题是人道问题：
连续不断持续施压，用带血的SAP logo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上纲上线指责SAP是帮助俄罗斯杀害乌克兰的儿童
SAP终于无法承受压力，3月25日宣布停止在俄罗斯的云服务。Fedorov大获全胜，SAP站在乌克兰一方对俄罗斯进行数字化封锁（digital blockade），完全停止对俄罗斯产品的支持。
SAP winds down Russia activities further, ending cloud servicesFRANKFURT, March 24 (Reuters) - German business software giant SAP on Thursday said it would shut down its cloud operations in Russia, withdrawing further from the country after stopping sales in Russia earlier this month.
从这一过程，可以看出SAP作为企业的无奈，面临的局面是只有绝对的黑与白二元选择，哪怕已经明显站队乌方，稍微顾及一下商业伦理和契约精神，对俄方已经销售的产品提供支持都不被接受，而不论其是否民用，中止后是否可能带来俄方的人道问题。
可以想象，在日益分裂的趋势下，企业保持中立越来越难了。
DJI大疆：产品为王，我就保持中立了。但还是要用DJI的产品
Fedorov也盯上了在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有大量产品的大疆。
3月12日，Fedorov写信给大疆创始人、CEO 汪滔（Frank Wang ），并将信公布出来，声称俄罗斯在用大疆无人机引导导弹，把大疆无人机和帮助俄罗斯杀死乌克兰人联系起来，呼吁大疆停止俄罗斯的业务。
在给汪滔的信中，Fedorov还另外提出要求希望大疆提供一些信息：
我们恳请您向我们提供以下信息：
在乌克兰运行的 DJI 产品的数量、ID、购买和激活的时间和地点；
在乌克兰运行的大疆产品的地图（乌克兰地区）；
在乌克兰激活新的 DJI 产品是否有问题？
谈及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关闭产品的运行，提出要求：
– 为乌克兰用户开启 DJI Aeroscope 功能；
– 屏蔽所有在乌克兰运行但不在乌克兰购买和激活的 DJI 产品；
– 屏蔽所有在俄罗斯联邦、叙利亚和黎巴嫩购买和激活的 DJI 产品。
汪滔回信中对Fedorov的要求做了澄清和说明：
尊敬的费多罗夫副总理：
所有 DJI 产品均为民用设计，不符合军用规格。AeroScope提供的可见性和未来的远程 ID 要求是不适合将它们用于军事任务的另一个原因。
DJI AeroScope 系统内置于所有最新的 DJI 无人机中，并将飞行中的无人机信息广播到 AeroScope 接收器。此功能无法关闭。
DJI 在乌克兰没有以任何方式改变 AeroScope 系统的功能，许多乌克兰 AeroScope 设备仍在运行。大疆在乌克兰的销售和服务一直保持不变。
请理解，大疆无法获取用户信息和飞行数据，除非用户主动提交给我们。我们无法识别和验证用户的位置，因此我们未持有您请求的数据。
如果乌克兰政府正式要求大疆在乌克兰全境设置地理围栏，我们将按照我们的政策安排。它适用于乌克兰的所有 DJI 无人机，无论是谁驾驶它们，但它可能不会停止所有飞行。请注意，地理围栏并非万无一失，如果用户未连接互联网更新地理围栏数据，新的地理围栏将不会对无人机生效。
我们仍然可以在您方便时讨论这些问题。
从回信内容看，大疆的回复合情合理，没有满足Fedorov的任何要求。但是，从公开渠道信息来看，Fedorov并没有象对待SAP那样持续不断地施压。Fedorov在3月底本人还晒图以680万美元新购买了2300多台大疆无人机：
可能的原因，一方面估计他也清楚中国公司不会轻易站队，另一方面大疆无人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好用的产品了。
军方在呼吁无人机爱好者：
有人捐助DJI无人机：
两边都觉得大疆无人机好用，都在用...
有人爱用，也有人呼吁抵制，但说这个话的人明显是单边说话，完全不会考虑乌方也在用
外部因素不可控，努力做好自己的产品，大疆真的是很
但明显可以看到，西方世界越来越倾向于以站队来分敌友。瑞士《新苏黎世报》以"即便和中国也无法继续照常做生意"为题，刊发评论指出，面对北京在乌克兰危机中表现，欧洲必须做出恰当的反应，必要时应该牺牲一些自身经济利益。
从企业角度，希望尽量避免卷入纷争，但能坚持多久，谁也不清楚未来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