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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离世,独生女远嫁,我的十年独居生活

华允庆 17层 2019-04-02

编者按从组建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到回归一个人的生活,有时候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时间。经历了多少次团圆和别离,最后独自一个人生活,要怎么面对不紧不慢的时光和五味杂陈的回忆?华允庆给了我们一个小小的答案:尽量让生命更厚重一些。这一期,我们给你讲述一位空巢老人,在经历生死离别之后的独居生活。


华允庆/口述

四十年前,我拥有了自己的幸福小家庭——文静聪慧的爱人王述和可爱的女儿华华。

如今,我的爱人离世多年,独生女儿华华远嫁他乡,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单身汉”。

人生好像一晃眼就过了六十多年。

1979年女儿华华出生,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全家福。

以前工资不高,胶卷很贵,冲洗照片还要花钱。照片不多,每一张都很珍贵。

这是女儿华华开始学琴的时候。我和爱人工作很忙,没有老人帮忙带孩子。读幼儿园的华华去少年宫参加活动,认识了徐老师,就开始在少年宫跟着徐老师学唱歌弹琴。

后来,学琴变成了我们家的一种延续。

为了纪念家里装了电话以及女儿当上了少先队大队长,我拍了这张照片。

那时电话号码才五位数。我骑单车载女儿放学,经常有同事开玩笑大喊:“华大队长!”我问他们瞎喊啥呢?他们就笑嘻嘻地说:“没喊你。我们喊的是华华。”华华长大了,1998年中日互派留学生,华华被选派去日本留学,从那时开始,女儿就不得不和我们聚少离多了。

华华在日本勤工俭学,而且一年就考过了日语最高级,我们都很为她感到骄傲。

我和女儿从1979年开始,每年都在镇江金山塔湖边合影。

前几年,三十多年的父女合影被媒体曝光了。好多网友问:怎么都是父女合照,妈妈呢?其实每年我们都是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去拍照的。但三人合照和母女合照不全,只曝光了父女合影。

后来,华华结识了日本丈夫,留在了日本。不过,她几乎每年都会赶回来在镇江金山塔湖边和我拍照。只有一年,实在没办法回国,她还着急得哭了。这是我们一家在湖边的最后一张合影。

2008年,家有喜事,第一个外孙女出生,我的爱人抱着她第一次回家;2009年,就遇到了令人悲痛欲绝的意外。

我们出了车祸,我昏迷了一个月,而我的爱人永远离开了我们。有时候一个人在家,想到这些事真的很难过,但在外面我只会展现自己乐观的一面。后来,我们又有了第二个外孙女。大外孙女总是很骄傲地跟小外孙女“炫耀”:我有外婆抱我的照片,你没有。小外孙女急了,就让我抱着她,也在这个门口,照了一张几乎一样的照片。

从女儿赴日求学开始,家里就剩我和爱人两个人。

每年我爱人的生日,我们都会开一个小小的玩笑。我会在前一天买好蛋糕藏在车里。第二天一早把蛋糕放在桌子上布置好。她会假装惊讶问,哪里变出来的蛋糕?她总说:蛋糕那么贵,我们年纪大了也不能吃那么甜的,干脆别买了。我觉得有道理,2008年差点儿就没买。但转念一想,两个人又能在一起多少年呢?还是买了。幸好买了啊!

我现在还每年买蛋糕陪她过生日。

说起来,我和爱人性格迥异。

我爱人性格沉静,工作上很有成就,镇江第一批开放的6个注册会计师里就有她。而我比较外向、爱玩。

我想退休之后周游世界。她说不愿意跟我到处跑,只想去埃及看看。结果还没退休,就遇上了09年那场噩梦。2013年,我去了埃及,身边带了一张她的照片。趁同伴们不注意,我在狮身人面像前悄悄帮她拍了一张合影,算是了了一个心愿。

结果还是被眼尖的朋友们发现了,大家都忍不住哭了。

爱人突然离世后,我不得不开始了独居生活。

我住在镇江的一幢小楼里,楼下有个小院子。冬天雪粘在地上容易结冰,楼里住的都是老同志,我是最年轻的,于是就下楼给大伙儿铲雪了。我还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楼里的常住人口就十几人,大家的孩子不是在北京上海就是在杭州工作,都不在镇江。经常会有邻居们去自家儿女那儿探望、住上几个月,我也不例外。每年我都会去日本一两次,见见女儿一家。

每次去日本,我都会带上几本中文书。

白天大人去上班、孩子们去上学,剩我一个人,我就看书或者出门逛逛。我的衣服鞋子帽子都是女儿买的,她想把我打扮成符合国际潮流的老人。每回出门我多看一眼什么东西,她就要买。有时候我想比较一下价格,她就担心我舍不得,马上把东西买下来。

我想是因为她没办法在身边照顾我,担心我平时一个人生活,心里面一直想着要弥补。现在我在日本逛街都不敢多看一眼,怕她乱花钱。

在女儿家看着两个宝贝外孙女练琴,总是忍不住想到陪女儿练琴、骑车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记得女婿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爱人悄悄告诉我:女婿不仅会弹琴,还弹得比华华好。我让女婿给我们表演一下。女婿恭恭敬敬洗了手之后才开始弹琴,我发现确实弹得比女儿好。

虽然我自己不会弹,以前总陪着女儿练琴,听得出好坏。

在女儿的小家庭里,我总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享受到天伦之乐。

小外孙女在日本上一年级了,学校发放了统一服装,需要在衣服前面缝上号码牌。正好我会针线活儿,就动手给她缝上了。在日本上学的小孩冬天都得穿短袖短裤上课,我们长辈看着心疼,但也入乡随俗了。

除了去探望女儿一家,我还有摄影、写作、旅游、健身的爱好。

年纪大了,身边陆续有发小离开。每次去参加追悼会心里都很沉重,也会暗下决心要求自己活得好一点

一年的时间里,多的时候,我甚至有三四个月在旅游。我已经游历了145个国家,觉得最适合居住的国家是瑞士,最讨厌的食物是咖喱。

这张照片是我在玻利维亚乌尤尼盐湖跳起来。个子矮的我总想让自己高大起来!哈哈,枉费心机啊!

出国旅游总有人以为我是日本人,解释起来很麻烦。我干脆就在衣服或者帽子上别一个国旗或者国徽,这样就不会有人误会啦!

有人觉得我这么频繁出国玩肯定花了很多钱,其实没有。我的家庭条件确实不错,但出国旅游常常是“穷游”。我们一帮朋友从西班牙开车到葡萄牙,20多天,加上从中国去的往返机票,一天人均六七百人民币。而且现在手机上翻译软件很方便,不需要会当地的语言就能走遍世界!

没有去旅游的时候,在镇江我也有忙不完的事情:和朋友们聚会吃饭,参加各种协会活动、受邀担任嘉宾评委监督员……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有很多事要做。

从前,我的妈妈一直教育我,一个人要多学一点技能才能生存,家里的五个灯盘就是我自己动手两个小时更新完成的。

我的日常生活比较规律。

从1991年开始,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锻炼,晚上10点睡觉。退休之后,一般早上起来跑步,然后上午做一些文事,比如写文章、修照片。下午呢,就去健身房。先游个1500米,再去玩器械。冬天早上起床也是很痛苦的,但我相信坚持的力量,一坚持就是二十多年。

有一段时间,晨练跑步的时候总能看到这对老夫妻,手牵手一步步往前走。我禁不住在他们背后停下来。看着他们,心想这就是人生最浪漫的事了吧!

人在一起只是团聚,而心在一起才是团圆。当然身心不分离,又能在一起,才是美好的最高境界。

偶尔看看电影电视剧。记得《大丈夫》电视剧成婚那一节,看得我老泪滴滴,父女之情在这里用特定的方法表达出来了。

实际上,直到现在,每次参加婚礼,看到父亲把女儿的手交给新郎的那一刻,我依然会内心激动。

给自己做了一桌好菜,提前过年!

女儿嫁到国外,很多年都没有一起过农历新年了。通常我会在十二月份去日本,和女儿一家过圣诞和元旦。

很多朋友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就会热心邀请我过年去他们家吃团圆饭。我觉得去了给人添麻烦,人家一家其乐融融的,我看了估计也会蛮难过。所以每年春节来临之前我都会去旅游。

其实有一回我没有出门,但也“欺骗”了朋友们,说我不在家。

每逢中秋,我会特地跑到月饼厂买几块老式月饼。我的爸爸喜欢镇江老式月饼,不喜欢现在比较流行的广式月饼。他离世的时候正好是中秋前后。

我就想买几块老式月饼寄托对他的思念。

在家里时不时整理老东西,还能翻出女儿小时候的保证书、决心书,“长大了保证不结婚。华华。一九八七年8月26日。”

说实话,这是独生子女最大的遗憾。自己年纪大了,就会慢慢觉得孩子还是在身边好一点。有时候会有一点点后悔让独生女儿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翻出妻子赠送给我的小本子,这是她给我的第一份礼物。那时候我们还没谈对象。她是电台通讯员,获赠的笔记本转赠给我了,我用它来摘抄一些日记。

还翻出了我发表的文章剪报。自从1982年4月13日,《镇江市报》第一次刊用了我写的两小块茶干大小的文章后,我写作的热情始终没减。看着眼前这三本剪报,自己的心情不能平静。

记得1984年,太太三十岁生日时,我用平时积攒的三角、五角、一块的稿费,送了她一根很细的18K项链,不到200元,却很为自己感到骄傲。

去养老院看望长辈。这位是我发小的爸爸,九十多岁了,还是我的网友。

中国的养老院一般会有院子、花园。日本的养老院一般地点比较偏、地方不大,但设施齐全、服务很周到,工作人员对老人嘘寒问暖,就像是亲生孩子一样。

我不敢想象自己十年二十年后的状况,但进养老院养老似乎是独生子女家庭的必由之路。我看得很开,不像老一辈,会觉得进养老院就是被子女抛弃了。

女儿一家每年都会回国一到两次探望我,完成雷打不动的父女合影。

镇江在黄河以南,冬天冷,没有暖气。以前冬天总是开空调,又太干燥了。前几年冬天,女儿要带着外孙女回来。我担心她们在日本习惯了有暖气的环境,到了镇江冻生病了。于是花了两三万,赶紧把暖气片装上。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爱人已经离开了快十年,两个外孙女都慢慢长大了。

中文不太好的小外孙女品亚也识字了,2016年回国给祖先上坟时,她看着墓碑难过地说:这上面没有我的名字。我很激动。在2017年清明前,我就请人把她的名字也刻了上去。

我和华华三十多年的“编年体”父女合影,此前被许多媒体大量报道。

我们父女在镇江金山塔湖边的合影还在继续,这是2018年8月26日,我们的第39张合影。女儿答应我,会把每年一张合影的传统一直传承下去,传给她的孩子们。

活到这个岁数,经历了几场生死。

早明白了出生是偶然的事情,离开这个世界却是必然的事情。

1998年坐飞机从美国纽约飞旧金山,飞机引擎坏了一个,从万米高空跌到四千多米,险象环生;2000年查出脑溢血,当时说是千分之三的生存率,认识的病友都离世了;2009年车祸,爱人离世,我昏迷了一个多月后才醒。

生命的长短无法把控,我只能尽量地让自己的生命更厚重一些,更有意义一些。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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