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 尔 斯 泰 交 换 杀 人
今日作者 鲸鱼君
今日编辑 车小爷
把大象装进冰箱的第二步
——《灰烬重生》
对于一个新晋导演来说,第二部作品意味着什么?
他可能会有一个很高的起点,头一部作品就能票房大卖,拥有极高的商业价值(比如文牧野);
或者是斩获业内有公信力的奖项,成为具有艺术潜力的导演(比如毕赣);
但当然也有可能默默无闻,处女作成了“处理作”。
不论成功与否,第二部电影都显得至关重要,有的甚至超过第一部。
因为如果能走到这里,就已经涉及到导演自我风格的确立,尤其是在题材选择、关注导向、视听语言和技巧等方面的特质鲜明与否,以及其作品和个人市场价值的定位。
棋子落下还有很多出发的可能,而第二步棋则真正决定了方向。
有个经典脑筋急转弯,说把大象装进冰箱,其中第二步是“把大象装进去”。
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但要怎么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处理。
李霄峰属于高起点的那种新导演,2014年的第一部作品《少女哪吒》就提名了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奖。
前不久在网络上线的电影《灰烬重生》是他的第二部作品。显然,他已经知道如何把大象装进冰箱,并且装得严丝合缝。
李霄峰的第二部电影是犯罪嫌疑题材,这并不令人意外。
《少女哪吒》有一个充满少女感的名字,但压抑的情节和暗系的风格令人感受不到扑面春风,反而不寒而栗,那种感觉就像在喝中药,你能尝到的味道是苦的。
《灰烬重生》的故事情节与他的风格达到了熨帖的程度。
推理小说里有一个常用的诡计模式,叫做“交换杀人”。
这种共谋犯罪实际上是在钻一种逻辑漏洞:绝大多数受害者是被认识的人所害,所以人际关系网将成为破案的主要线索。
交换杀人则是避开了两者之间的社交关系,凶手就很容易逃脱法律制裁。
有栖川有栖的《双头恶魔》、帕特丽夏·海史密斯的《列车上的陌生人》都是交换杀人的经典代表作,后者还被希区柯克翻拍成了电影《火车怪客》。剧迷们也能在《轮到你了》中找到标准诠释。
《灰烬重生》的核心诡计就是交换杀人,但又似乎很难划归到可供推理的范畴中,因为在影片中段,观众就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可是,它依然能让人看到最后,因为凶手的心理动机和转折,以及无法预测的命运走向才是最大的看点。
交换杀人的主角之一,是20岁的工人徐峰,他身处一个“糟乱”的家庭。早年丧父,母亲改嫁,继父马旭东是一个暴脾气的厨师,经常酗酒之后暴打徐峰的母亲。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少女哪吒》里王晓冰的家。
父母冷暴力多年,最终一拍两散,父亲娶了个小老婆,母亲又跟王晓冰的语文老师走到了一起。
这一家人凑到一桌俨然是奇葩景观,王晓冰以割腕自杀捍卫自己的底线和尊严。
家庭的破碎对于孩子来说如同噩梦,使其难以避免遭遇心理阴影和冲击。
他们会缺乏安全感,会自卑,会孤独,并有强烈的逆反心理。
当他们冷酷起来时,要么像王晓冰那样自残,要么就会像徐峰那样,对于最恨的那个人吐出一个字:杀!
徐峰对杀死马旭东这件事毫不心软,只是他把这种暴力转移到了另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身上。
天平的另一端,是斯城医学院的研究生王栋。在那个年代,研究生加医学系是人人羡慕的才子。
但是他却为情所困:心目中的女神萱慧却跟“土豪”杜国金打得火热。
王栋对萱慧喜欢杜国金的原因其实心知肚明,就像《复活》中玛丝洛娃爱上聂赫留朵夫那样——因为聂赫留朵夫有权有势。
尽管在浴池里脱光了之后,他们并没有任何不同。
王栋坚信杜国金强奸了萱慧,他愤怒难当。然而当王栋在他面前掏出一摞钱,他出气的那一拳也怼出去了,可很快他又缩了回来,选择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币,并落荒而逃。
“什么最珍贵?”
“钱。”
杜国金的价值观跟王栋的潜意识达成了某种共鸣,他的屈服说到底是因为自卑。
讽刺的是,杜国金的父亲却因为贪污受贿入狱,终被钱所绊倒。
因一本《复活》,两个心灵濒死的生命,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黑夜里生硬的交谊舞,是他们现实中纯洁友情的开端,却也化作一股强大的裹挟力量,把他们拖入深不见底的无间地狱。
徐峰帮王栋去杀杜国金。影片中只用两场戏就干净利索地解决了,而这两场戏都跟水有关。
从泳池到北湖,徐峰为杜国金营造的“谋杀前戏”,竟也是友情的模样。杜国金欣赏徐峰的泳技,就接受了他的湖边之约。
徐峰站在湖中只露出一颗头,然后他站起身走向杜国金。原本要砸向马旭东的锤子,狠狠敲在了杜国金的头上。
这是一种极其电影化的手法来表现犯罪,徐峰拎着锤子站在杜国金面前,杜国金不可能不留意并警惕。
但镜头将锤子排除在外,仿佛杜国金也跟观众一样无法看到。
你不必用理性去解释,李霄峰在《少女哪吒》里,就已经用推门而入的女孩、拴在电线杆上的马、行为怪诞的母亲和人口普查的人数来暗示过你了。
王栋帮徐峰杀马旭东时“一点没犹豫”,他下的狠手非常有目标性。
在杜国金死后,他娶了萱慧。这种取而代之,是王栋内在自卑感的外化表现,他希望自己成为他像杜国金那么有钱的人。
在王栋与萱慧共舞的画面中,王栋悄悄地被替换为杜国金,王栋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进入房间,此时欲望和克制成为王栋的一体两面。
10年之后,这起未被侦破的交换杀人案余波再起,或者说它从来都没有一刻停息过,对警察来说是如此,对凶手来说更是如此。
整个案件的发生推进并没有按照线性发展的顺序在影片里呈现,而是被剪碎成了若干片段进行拼接。
角色在过去和现在以相同的情绪被跳接在一起,在负罪感的驱使下,流逝的时间线被重新编辑。
李霄峰对电影时间概念的重新梳理在同类新晋导演中可谓佼佼者。
《少女哪吒》中就以王晓冰之死作为影片开头,又把成年李小路和多年前的自己并置于同一个时空里。
在故事发展过程中,留下大量的空白间隔,让观众自行去补齐。
可这也是问题所在,这么做无疑抬高了观众理解的门槛,需要一部分观众主动地迎合创作者的创作诉求,而把另一部分人排除在了接受的红线之外。
但在导演看来,时线的交错共振于电影的内核——事关时间和人性。
到了《灰烬重生》,导演又通过一些物件,让时间线得以在某些点上重叠。
比如王栋戴的口罩,就在让警察陈维坤联想到了 10年前的那个人群中的戴口罩的神秘人。
类似的还有徐峰杀死杜国金之后发现的钱包中的照片、王栋被捕时的演出现场、以及王栋和徐峰当年相识的媒介物:《复活》。
这部电影还有过一个114分钟的版本,原名叫做《追·踪》,并且还以10年作为节点,将影片分为《追》和《踪》两部分。
李霄峰解释道:“‘追’是对真相的求索,‘踪’是对灵魂的反省。我们把已经死掉的人先拎出来,再把杀人的那些东西放出来,这是电影最大的一个特点。”
如今看到的版本已经被压缩为95分钟,“追”与“踪”之间的界限模糊了,这也使得影片在比例上有些失衡。
“追者”陈维坤在影片开头部分被推上舞台集中展示,而他的婚姻失衡与王栋的情况勉强算比较接近,但也并没有展开的必要。
以至于这个线索人物在影片后段沦为功能性的所在,结尾墓地一场戏最为昭彰。
从另一方面来看,作为第二部作品,《灰烬重生》巩固了李霄峰的导演技法,这一点在它的视听语言层面体现得最为显著。
《少女哪吒》中,李霄峰就倾向于以大面积的饱和色彩占据画面主体,比如王晓冰的家,就是以深绿色的墙面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有人说深绿色是一种残忍的颜色。
原本深绿色代表着生命存在的状态,但是极盛之时也潜藏极衰之败。
《灰烬重生》里,徐峰和杜国金游泳的泳池,就被莫名的深绿色笼罩,似乎两人是极力在一潭死水中搅动波澜,寓意着他们与死亡那个隐秘的角落越来越近。
黄色在片中更多代表着怀旧感的营造,片头剧场内部就是以土黄色为主。
而在墓地那场戏中,红色则几乎霸屏,犹如危险警告,刺激观众的眼球。
王栋贴近镜头的脸畸形可怖,就像他的内心,已经达到了变态的边缘。
荷兰的摄影师中伟使用了大量的对撞色来制造冲突感。徐峰和杜国金笔友见面时,就身穿一红一蓝两种颜色的衣服。
而红与蓝的色彩关系代表着矛盾和对立。
几乎每个场景都有两种不同的灯光,它们相冲相克却非要同框,比如街头的红绿灯,套上滤镜之后让光圈显得更加肿胀。
这么做是一种冒险,会被诟病“形式大于内容”,毕竟它的节奏是缓慢的,情感的推进是脉冲式的,过于强烈个人化的视觉效果使之有炫技之嫌。
但如果这部电影是黑白色的,那么它很有可能呈现出接近于《猎人之夜》的质感,也就是所谓黑色电影,导演李霄峰对此也十分认同。
但在黑色电影基础上,他想要做的是更进一步的探索:
色彩未必非得阴冷,暖色调的参与同样能让引爆某种气氛。
勇于探索、拓展类型、自我丰富,导演的使命无非如此,这还只是李霄峰的第二部电影。他的第三部,我已经在期待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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