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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脱缰野马的青春自白

陀螺凡达可 陀螺电影 2021-02-19


前言


第一次见到魏书钧是在2018年的戛纳电影节,那一年他的选片作品《延边少年》入选了戛纳电影节的短片主竞赛单元,最终获得了特别提及奖。


《延边少年》海报


后来因为共同认识的朋友,我们还一起参与了一部短片的拍摄工作。


如今在平遥看了他的长片处女作《野马分鬃》,回想起对他的第一印象,感觉就像电影中的男主角阿坤,充满了桀骜不驯的少年气,所以当他告诉我说,这个人物身上有60%是他自己的身影时,我毫不意外。最后周游也凭借这个角色,获得了第四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费穆荣誉·最佳男演员。


但现在的魏书钧显然已经不是2018年时的魏书钧了,就像他的电影作品,更聪明也更成熟稳重。


魏书钧


从未想到《野马分鬃》会是一部关于青春和成长的电影,更没想到导演将自己的经历放了进去,这种个人经历和情感表达对于新人导演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


但是魏书钧把这个故事拍得举重若轻,并不讨喜的主角阿坤在人生的转折点桀骜不驯横冲直撞,以至于他身边的所有规则和服从都成了荒谬的幽默。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很容易想象,如果换一个导演,这样的故事和题材会被处理成什么样子。


《延边少年》剧照


魏书钧的能力,从《延边少年》到《野马分鬃》,显然是他用自己的导演意识,如何处理镜头和人物间的关系,如果展现变换的空间,如何抓住稍纵即逝的人物情绪,把或许并不出色的文字,转化为令人着迷的影像。


而这一切在最终的成片中,并不留下任何痕迹,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这或许也是戛纳电影节选片人看重他的能力,《野马分鬃》里面并没有西方观众期待的猎奇,没有发展中国家的重大社会问题,没有时下最热门的全球话题。


它只是讲了一个被困在过去,却又被推进社会洪流的都市“少年”,与周围一切的规则所对抗的故事。


它用这样一个简单甚至有些瑕疵的故事,将导演的能力最大限度展现了出来。


《野马分鬃》剧照


这或许是魏书钧的“聪明”,或许是他的“天赋”,无论是什么,都是中国青年导演非常稀缺的一种能力。


魏书钧导演的未来发展空间也因为这种能力,变得无人可以预料和想象。



*文末有福利周边送出




Q

A








创作与拍摄的过程


陀螺:我们聊聊整个片子的创作吧。一开始为什么想到要拍《野马分鬃》?我记得《延边少年》之后,没有隔太长时间你就开始拍《野马分鬃》这个新片了?


魏书钧:对。《延边少年》是17年11月拍的,《野马分鬃》的剧本第一稿其实是17年的春节年底完成的,基本的结构,人物什么,都已经在那个时候确定了。


《延边少年》剧照


18年5月从戛纳回来,《野马分鬃》剧本已经第二稿了,正好我的制片人找我,问我有没有长篇的项目在写,我就把这个剧本发给他们,然后他们也挺喜欢的,后来阿里影业就选择支持这个项目,所以我特别感谢他们。


当时希望拍摄环境是在冬天,结尾有草原的一些镜头,所以想先把那些镜头拍掉,所以我们七八月份的时候就拍了一两个镜头。


《野马分鬃》剧照


原计划18年11月正式开这个项目,后来因为档期,演员的一些状况的问题,我们又选择延期,延期到2019年5月筹备,6月开拍。


陀螺:在剧本创作阶段,你是和编剧一起创作的,还是他来创作,然后你去做一些修改,你们的合作是什么样的形式?


魏书钧:第一稿我来写我完成,然后我找了高临阳一起来,因为我觉得我自己的故事,我不能太有代入感,我想拉开一点距离去审视,因为有时候我的感受可能太主观,因为我原型的参考方向太多。


《野马分鬃》编剧高临阳


所以形式就是我做一稿,然后他做一稿,然后我们再讨论,整个过程其实有好几个月,基本上都在做这事,最后就是一场戏一场戏地聊,哪场戏我们觉得有特别大问题。


包括我的摄影指导也会在现场,如果觉得哪儿不对,就现场试一些台词,编这些情景,有了确定的修改方向再把它落到纸上。


陀螺:从这部电影来看,包括你刚刚聊你的整个创作过程,会给人一种感觉,这不是你的第一部长片,因为整个想法都很成熟。


《野马分鬃》剧照


我有时候都有一种错觉,想说这应该是你的第二部第三部长片,然后反应过来这是你的长片处女作。


我想问一下,很多年轻导演在面临从自己的短片进入到制作自己的第一部长片的过程,你觉得在这个过程中,最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你最需要去克服的困难是什么?


魏书钧:我觉得从导演的角度来说,短片还是长片,导演做的工作内容是类似的,因为剧本我都有写,也是要跟演员沟通,设计镜头,跟摄影讨论,跟美术讨论,


其实这些工作是没变的,只不过短片的时候,由于体量原因,团队不会特别庞大,整个过程可能总共才拍5天,出了一个错,我再重新拍就好了,没那么大的问题。


《延边少年》剧照


但长片的容错率很低,没有那么多犯错的成本,所有演员的排期、通告计划都做得很缜密。


所以我觉得长片就要更小心一点,要做更充分的准备才敢动。短片可能我们觉得琢磨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先试着来了。这个是有很大区别的。


陀螺: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拍《野马分鬃》的时候,你花了特别多时间来做前期筹备是吗?


《野马分鬃》剧照


魏书钧:对,前期筹备还算比较细致,包括演员选角,比如说只有一场戏的演员,我们也会选很久,提前沟通,非常完整地去筹备。


陀螺:能不能这么说,你的创作在开拍之前其实基本上都已经完成了,现场只是执行自己之前已经确定好的一些想法?


魏书钧:这倒不是,我觉得反而是相反的。我们前期的准备做得是比较细致的,但到现场,我们不会按照分镜去执行,分镜反倒只是一个参考,每一场戏我会都在剧本上拿油笔画分镜,特别简陋,可能只有我能看懂,


《野马分鬃》的“简陋”分镜图


但真正拍摄那一天,我往往会感觉到很多变化,那个变化是我写剧本的时候没意识到的,甚至是我第一次第二次看这个场景的时候都没有想到的。


可能是等演员到了,真正的道具场景都搭好,光线做好的时候,我会有新的想法。


前两三天还看看分镜,后来我也不看分镜,就直接来了。很多的调度设计大部分是在现场完成的。


陀螺: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里面有特别多的长镜头调度,特别自然流畅,不会让人觉得是在炫技,我发现你很善于在长镜头调度里捕捉到群体里面个人的状态,


《野马分鬃》拍摄片场


比如篝火晚会那场戏,其实是一个很大的群戏,但是每个角色心情其实我们都可以看得到。这个创作过程是怎么样的呢?


魏书钧:我跟摄影在最前期的时候定了这个片子镜头语言的基调,这个是提前定好的,更多地选择长镜,左右摇移;


更多地用三脚架去帮助我们去做剪接,人物或者一个场景变化,三脚架一动,就好像剪接了一镜,但是没有那种切割的感觉,还是在一个连续的时空里面,这算是前期定的一个大基调。


具体场景里,比如有很多这种“戏中戏”,一开始想的时候是很复杂的,这个时候他有这句台词,那个时候他有那句台词,同时说台词的时候,另外一拨人在做别的事情。


《野马分鬃》剧照


后来我们发现如果打破那个观点,跟着人物去看待这个环境的话,就会比较自然,他走到哪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们再产生摄影机的变化。这样对我们拍摄上来说,反倒是很清晰的(指导)了。


你举的蒙古包篝火晚会这个例子,确实是这个片子最难的一场戏。100多个人,有群演,屋里面外面,又有篝火有音乐还要跳舞,加上很多视角变换,挺麻烦的。


陀螺:你是怎么让演员自然地配合摄影师的机器,来达到你想要的效果的?


魏书钧:我们肯定会排练次序,剧组的大部分演员都有挺多摄制组经验的,在演一个戏中戏的时候,他们也了解剧组里平常的状况是什么样子,不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野马分鬃》拍摄片场


这一点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前提。


我们拍了很多条,可能有5条,排练了一天加一个晚上。


我们在氛围里排练,白天只是选歌做动作,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就真正带着气氛大家去排演。让大家都进入那个氛围。那场戏是整部戏里最难拍的。


《野马分鬃》拍摄片场


陀螺:说到演员,我们来聊一下男主角。你觉得在目前成片里,男主角身上有多少你的个人影子?


魏书钧:大概60%,年轻的我吧。从基调上他有一种倔强的感觉,有时候很放浪形骸,有时候又有点悲伤。这个是接近的。但演员本身他有自己的特质。


《野马分鬃》剧照


陀螺:这个角色比较极端,你担不担心有的观众会反感这个角色?


魏书钧:我没太想过角色是否讨喜的问题。在相对类型或商业一点的电影,或是好莱坞的电影里,会重视角色,尤其主角的“可爱”,即使是一个坏人也要“可爱”要被大家喜欢,这是很重要的一个人物塑造的维度。


《野马分鬃》中阿坤的饰演者周游


但后来我看好多电影主角有时候也挺让人挺讨厌的(笑)。但并不妨碍讲故事,或是围绕这个角色去发生点什么。


陀螺:关于角色还有一个问题,有人觉得影片的女性角色设置有问题,这方面你有什么回应?


魏书钧:其实在剧本阶段有这种反馈,一是女性角色戏量就比较少,另外她们好像更多承担了功能性的职能,更多是在辅助故事,她们自己本身展现得不是特别多,之前就有人提过这个问题了。


《野马分鬃》剧照


因为故事就是这样设置的,对女性角色展现比较弱,我想来想去,规避你说的这个问题的方式,只能让角色做的事情更可信一点,让我们更相信那个角色一点。


但是可能最后还是会有人这么觉得。其实并不是我主观意识上有性别歧视,可能在别的项目别的故事里不会是这样。



他与戛纳的缘分


陀螺:我知道之前你也在挣扎《野马分鬃》要不要参加今年戛纳,还是等待明年。


大家其实都很好奇今年戛纳的情况,能不能说一下《野马分鬃》入选戛纳的整个过程?


魏书钧:我第一次送选是2月份还是3月份,那个版本还没做完,算是一个小样的版本,我们的声音、调色、剪辑都没有确定。


《野马分鬃》海报


送完大概半个月一个月,收到他们的反馈,他们是喜欢的,但是也没有再聊到更多,是否入选了戛纳也没有说。


那个时候各种新闻,包括今年戛纳电影节什么时候开,跟威尼斯联手什么的,我也都相信了,各种各样的消息特别多。那时也不知道戛纳是会六七月份举办,还是线上举办,一切都是未知的状况。


戛纳宣布今年平行单元取消举行


后来我完成了一个我觉得更合适的版本送过去,在官方宣布之前几天,他们告诉我们(入选了)。作为一个这样的影片,如果能实体在戛纳亮相,对我,对参加这个片子所有工作人员肯定是最好的,最完整的。


而且大家都挺期待的。如果明年再去报名,也许疫情状况好转,就可以实现。


但是后来我一想,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比如今年停滞的别的片子,也有同样选择的片子,我这一年可能我又要想这个事情,我就总觉得这个事儿没完成。纠结来纠结去,我也咨询你过。想了半天,我觉得还是选择今年戛纳。 


魏书钧 


陀螺:你在决定的过程中有面临来自资方的压力吗?


魏书钧:没有,阿里影业还有我的制片人,他们对这个项目从创作一直到后期,比如说参加影展的一些计划,他们还都比较开明和支持,没有给我这边什么压力。

阿里影业


陀螺:为什么没有考虑过威尼斯?


魏书钧:当时我们不知道疫情是否会好转,那时候意大利疫情也不是特别乐观,虽然威尼斯说确定延期举办,就像戛纳3月份的消息那么笃定,所以我觉得情况未知,当时就没做这个打算。


陀螺:《延边少年》最后进了戛纳,最后拿到一个特别提及奖,你当时有想到最后会这样吗?


《延边少年》剧照


魏书钧:完全没有。快截止的时候我才报名,当时的确按照15分钟拍的,也就几乎只有这个电影节是这个要求,就报了。


特别巧,17年的时候我认识了导演双周的选片人本杰明,他原来在国内很活跃。


第一次见选片人,我记得我在杭州见到他,我记得我送了他一袋西湖龙井,他特客气说哎我也不喝茶,我也常在中国,中国哪儿哪儿我都特熟悉。我说没事买都买了,我这就意思一下。 


魏书钧


那个时候我对电影节,对策展什么的,都没什么概念,就觉得认识了一个国际选片人好像挺不容易,也没有别的意思,一两袋儿茶叶,也没想腐蚀人家(笑)。


后来我报名的时候,我报了导演双周也报了主竞赛,没报上电影基石单元,因为过了报名时间。


4月份我收到邮件,当时我先看邮件,我看最后那个标,因为我记得导演双周的logo那个标是一个山字形的东西,三角的,我一看不是那个标,我说不应该啊,当时摄影指导王階宏在我旁边,我说你看,我的茶叶发挥了作用(笑)。


2018年戛纳导演双周单元海报


当时我都不信,我觉得是诈骗的,确实没相信,挺意外的。后来过一会接到电话了,说两天后公布让我保密,特别意外。


那天晚上本来我们要讨论《野马分鬃》剧本,18年初,那个时候每天打篮球下象棋讨论剧本,每天就干这些。


那天晚上本来要有突破的,吃完饭以后我们还在说,大家要沉下心来。到了咖啡厅以后,大家剧本就都没从包里拿出来,一直在聊到时候在戛纳穿什么衣服订礼服什么的。就特别意外,到戛纳就更没想得奖的事儿了。


魏书钧执导短片《延边少年》

获第71届戛纳电影节短片竞赛单元特别提及奖


陀螺:从你的短片金棕榈特别提及,到《野马分鬃》进入戛纳2020,你以后会不会从此“效忠戛纳”,就是尽量每一部片都会去戛纳电影节?


魏书钧:我是觉得,就像他们推选出了我一样,这是一个正常的反应。如果是好的电影,当然戛纳电影节肯定是特别好的平台,可能会有一定的优先(选择报名戛纳)吧。


《野马分鬃》剧照


陀螺:但是假设有档期的问题,拍摄日程的问题,你可能还是会考虑去其他电影节?如果下一部片卡过了那个节点,可能就会选择其他电影节?


魏书钧:对,有可能,去哪个电影节也不是完全导演的决定,也要听片方的意见。但我会有去戛纳电影节的倾向。



迷影与从业的开始


陀螺:一开始你为什么想成为一个导演?


魏书钧:十四五岁我演过戏,我觉得拍戏这事儿特别有意思,看他们这帮人工作,然后我也是一个工作人员,因不是一个学生或者谁的孩子,而是一个工作人员,跟大家一样,只不过我的工作是一个小演员,我挺喜欢那个氛围。但不是从电影内容的角度去喜欢。


魏书钧


后来上大学,有那些课程,开始相对系统地看一些经典片子,开始有想要自己去试试的想法。


陀螺: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导演?


魏书钧:当时比较喜欢的是盖·里奇,昆汀,一般最开始就是喜欢这种又有意思又挺劲爆的片子。


09年10年还是看这些,以及美国那些很有名的片子,斯皮尔伯格什么的。《黄海》都是后来了,那个时候09年还没有看《黄海》。


盖·里奇


我那时候上学正好赶上就是佳能5D2开始火,所有同学都买了,这个机器可以很简单地拍一个短片,或者是VCR或是MV,就什么都可以,可以自己动手了,那个时候就有一些拍摄的经验和体验,也不能叫严肃的创作。


这个过程里面慢慢地开始有一些严肃一些的创作,比如某个师哥师姐的毕业作品,一开始做录音做场记做制片做副导演,学生剧组就是大家互相帮忙,就一块儿玩的感觉。 


《黄海》剧照


后来有一段“实践”的经历,我拍了一些小的广告片,本科毕业以后我开了两年公司,小广告啊,什么(综艺节目)“男嘉宾出场”,什么都拍过。


没接过什么特别像样的高品质的作品,拍过一些小宣传片的。然后我就觉得,还是应该系统学一下导演,原来我觉得会拍这个了,有一个剧本,拍就完了,就成为导演了,


《野马分鬃》拍摄片场


后来才明白不是这样的,不是说了解片场怎么执行,就能成为导演了。所以我决定15年再回学校读研究生,系统地学习导演。


陀螺: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一开始接触更多艺术片?


魏书钧:对,差不多2015年,2016年。


陀螺:看艺术片的时候你有选择性吗?比如专门看金棕榈,或者你喜欢的大师的片子?


魏书钧:最早的时候没有,早期我开始迷恋韩国犯罪片,《哭声》《杀人回忆》这种。


后来我认识了王超导演,结识了他之后他给我发了一些片子,说这些片子你看过吗,是罗洪罗洪震哭声杀人回忆什么的,我记得是达内兄弟的《罗塞塔》这些,他说你可以看看,这些片子不错。


《哭声》剧照


第一部看的就是《罗塞塔》,坦白说看得特别吃力,在电脑面前我都快晕厥了,我就不知道这个电影要干嘛,他晃来晃去,你看那个角色就是一个“不可爱”的角色,在底线挣扎的人出卖了唯一的情感关系,99年的金棕榈名声大振。


他的方式,他的主题,他的切入点都特别好,但那个时候我看不懂,真的看不懂,晕,而且觉得特别没意思。基本上我就不太想看王超导演发给我的这些片单了。


《罗塞塔》剧照


后来我类型片看多了就觉得没啥意思了,感觉都一样,能猜到情节。有一次我挺无聊的,我又点开那个片单,又看了《罗赛塔》,感到了一点残酷的感觉。


我看《罗塞塔》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脏”,特别“底层”,泥泞的雨靴,一个破瓶子,然后钓鱼,然后回到车上妈妈又醉得不行,特别底层的生活,完全是第三世界一样的生活。那个印象很深刻。


《罗塞塔》剧照


后来慢慢开始看偏美国一点的电影,剧情上更照顾初级影迷爱好的,然后进入到另一个阶段,逐渐抛弃叙事,对传统戏剧有颠覆的导演,可能看到这个导演,突然特别喜欢他,就专门看他的,有点横纵交错的感觉,


慢慢支起了一个自己看片的网络,它没有那么广泛,也有很多遗漏,但是都是我感兴趣的。如果看到一个特别熟悉的名字,但一部都没看过,我就会看一下,可能碰壁了或者不太喜欢,我就先不看了去看别的。


而且每年一到冬天资源都出来了,大家都在看,也会发朋友圈,大家互相交流,然后还有看影展。


陀螺:看了那么多电影,比如你提到的达内兄弟,他们更像是以法国为中心的欧洲电影体系出来的,所谓的“作者电影”,


达内兄弟


他们的形式和内容,和国内年轻导演接受的教育不太相像,你现在创作电影的时候,形式和内容是怎么相交融的?


魏书钧:我觉得形式是创作理念的前提。前提是,我希望我的片子形式上是简单的,不做特别多的主观赋予摄影机的那种能量,


尽量减少摄影机自己的调度,更多让它变成不可见的,摄影机不那么被感知到其存在。这种“形式”是我创作的理念基础。


我很喜欢侯孝贤导演的电影,他的东西特别简练,反倒很有力量,挺舒服的,我挺喜欢他。


侯孝贤



“野马分鬃”与“白鹤亮翅”


陀螺:豆瓣短评有人说《野马分鬃》像侯孝贤,像杨德昌,创作这部电影的时候,或是回看时,有没有觉得自己受到哪个大师导演的影响?


魏书钧:我看的时候没太想起来什么片子,我们拍之前要做陈述PPT,有一项内容是对标参考影片,我也从不同角度去想了想,“coming of age”(成长)题材可以有很多参考影片,但特别贴合我当时对影像的设想的片子,我当时觉得没有。


比如我很喜欢《风柜来的人》,也是青春片,但环境时代还是不太一样,讨论的话题和语境都不一样。


《风柜来的人》剧照


虽然没有找到特别贴合的对标影片,但受到大师的影响是间接的,比如有些观众看到了一些东西,可能的确是,但是我看的时候吸收了,也不是有意识地在展现自己学习了侯孝贤的哪个部分。


陀螺:我甚至昨天听到一个朋友说,《野马分鬃》的男主角就是“2020年代的《小武》”(笑),这个还挺有意思的。


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是个私人想问的问题,《野马分鬃》的最后一个镜头,你是怎么设计它的?


《野马分鬃》剧照


魏书钧:关于这场戏,原来剧本里面最后一场戏是这样写的,也是中间黑屏,起来以后,吉普车在草原上跑,后面镜头慢慢带到,一匹马,两匹马,然后很多马在追着车跑。


我大概设计的镜头是,航拍慢慢拉起来,然后车跟马都变成了小点,是这样结束的。这样设计的初衷,是好像提供了一种更宏观的视角去看待这些年轻人,看待生命本身。


后来拍的那天,18年七八月份,吉普车被扣在路上了,而且我们只有那一天拍摄,拍不了了。然后我就想,如果只拍马,比如只拍万马齐喑的那种感觉,可能也行。因为想一想,吉普车在那儿出现也有点太刻意。


《野马分鬃》剧照


后来那段素材就一直放在我电脑里面,没事我就看。18年在釜山的时候,我无意间就是试了一下,有一段镜头是只有一匹马的,我就把它做成类似于放慢抽帧处理,感觉效果挺好,观察一匹马,好像比那一群马还更有力量。


几乎同时我找到了了巴赫那首钢琴音乐,我挺有感受的,那种无奈的感觉我觉得很贴合。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做完了以后,我的制片人和其他的后期工作人员,他们就评价说这段有点割裂开的感觉,其实我知道,而且没想解释,其实就是给大家看野马分鬃,马跑起来鬃毛分开的样子,有一种生命的律动感。


我不是要强行以很主观的方式总结这个电影,我只是想把它放在这,


陀螺:抽帧的处理让我想到从前的默片。


魏书钧:也有人提到过这个。其实当时我没有在参考这些,我也知道感觉有点割裂,画幅比都是不一样的,它是慢慢展开的,确实没想用结尾来点题。


陀螺:我看到你的新片已经立项了,叫《白鹤亮翅》,有种一脉相承的感觉。所以你是想做成一个系列,三部曲……


《白鹤亮翅》备案


魏书钧:太极宇宙吗?(笑)有点巧合,因为原来也是大家开玩笑,说你拍完《野马分鬃》,你接着拍一个《白鹤亮翅》,或者拍一个《猴子捞月》或者《老虎掏心》。


后来我真的想了想《白鹤亮翅》,因为我那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的特殊父子关系,父亲的形象也是还真有点符合,“白鹤亮翅”就给人一种,煞有其事要展开进攻,但其实是以进为退的。很符合。


叫这个名字的招数有很多,在不同派别套路里招数是不一样的,它不是固定的。这个就等我之后有更完整的信息再放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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