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柏林主竞赛：原本的“爆款”都去哪了？

前言

开幕后的第七天，第7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在2月16日举办了颁奖典礼。

虽然电影节要在20日才会正式结束，但在各个奖项公布后，一切悬念都已散去，余下的几日注定只会如同After Party一样让人意兴阑珊。

此刻，电影节主会场附近的柏林熊大立牌已经撤去，媒体中心也已经关闭，业内人士们大多都已踏上了归途。柏林电影节在余下的几日里，变成了完全意义上的公众电影节。

影迷朋友们依然在热络地交流票务信息，并期望在最后的时刻里多补几部还没看的电影，或是二刷自己钟爱的作品，给他们喊一声“安可”。 

新冠依然在欧洲肆虐，前一棒的鹿特丹国际电影节临阵转为线上影展，德国周边的国家也一个个上了EU的“红色名单”……能够在飘摇不定的情形中用最强硬的检疫措施和最紧密的行程办下了实体电影节，柏林已经值得一枚勋章。

过去的七天中，记者们每天都至少要做一次鼻拭子快速检测，所有的观众也必须出示三针疫苗接种码或是康复证明才能进入节展区域，影厅必须隔座出票……虽然已经经历过戛纳和威尼斯的两轮历练，但德国人的严谨和严格依然重构着我们的电影节体验。

/ 柏林电影节128人确诊新冠阳性

无论如何，最终，所有的电影人可以真实地相聚在这里，相信影展的工作人员已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来让一切流程运转顺利。这依然让人心怀感激。

本届是柏林艺术总监卡洛·查特里安（Carlo Chatrian）走马上任的第三个年头。

去年的电影节虽然全部转为线上举行，却依然有《倒霉性爱，发狂黄片》《偶然与想象》《小妈妈》《当我们仰望天空时看见什么？》《引见》《巴赫曼先生和他的学生》一众好评如潮质量极高的作品出现。

/ 柏林艺术总监卡洛·查特里安

今年，他选定沙马兰作为评委会主席，这一决定自公布起就让全世界的影迷感到惊喜——两个想象力丰富的人碰撞在一起，势必火花四溅趣味无穷。

可随着影展进行，不少影评人和业内人士都开始觉得有些失落：主竞赛单元的片子乏善可陈，没有让所有人一致好评的“爆款”出现，口碑极其两极分化的争议之作似乎也没有。老将们发挥平稳，新手们良莠不齐。一切都让电影节缺少夺目的话题点，少了许多乐趣。

而最终的得奖名单，也令包括陀螺电影不论前线还是线上的记者们在内的很多人略有失望——分享一下陀螺电影四位记者的打分表：

以及陀螺电影的本届柏林电影节推荐片单，和得奖名单可以说是很不一样，希望未来大家都有机会看到这些好电影：

陀螺电影

第72届柏林电影节推荐片单

《巴黎夜旅人》dir.米夏埃尔·艾斯

《过去，如今和之后》dir.卡米拉·安迪妮

《像这样的夏天》dir.德尼·科泰

《莱奥诺拉的告别》dir.保罗·塔维亚尼

《惠子，凝视》dir.三宅唱

《跟我走吧》dir.阿兰·吉罗迪

《寸步不离的兄弟》dir.亚历山大·佐洛图金

《昏迷》dir.贝特朗·波尼洛

/ 戛纳、威尼斯、柏林电影节连续将大奖

颁给80后女导演的第二部长片

最终，西班牙导演卡拉·西蒙凭借《阿尔卡拉斯》拿下金熊奖，创下影史“女导演一年内攻下全部三大最高奖”的新纪录。

/ 《小说家的电影》获得评审团大奖

洪常秀靠《小说家的电影》拿下评审团大奖，又双叒巩固了他“真·柏林之主”的地位。

/ 克莱尔·德尼获得最佳导演奖

克莱尔·德尼终于在三大电影节上有所斩获，靠《双刃剑》拿下最佳导演银熊奖，稍微弥补影迷心中的遗憾。

/ 梅尔滕·卡普坦 获得 最佳主演银熊奖

而改革后的表演奖来到第二年，依然没有男演员什么事，被超有观众缘的梅尔滕·卡普坦（《库尔纳兹诉小布什》）和演技和美貌同样超能打的劳拉·巴苏基（《过去，如今和之后》）收入囊中。

/ 劳拉·巴苏基 获得 最佳配角银熊奖

这也许并不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毕竟奖项有时也是玄学。

抛开得奖名单，第72届主竞赛究竟到底为我们呈现了哪些内容？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简单复盘一下。

凝视：

乡村、乡愁、乡恋  

作为欧洲三大电影节中唯一一个在国际性大都会里举办的电影节，柏林电影节在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影城里放映所有的参展影片。影院周围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遍布高档的购物中心、各式各样的餐厅和错综复杂的轨道交通。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物理空间里，我们在银幕上观看了大量的乡村影像。那些遥远、美丽又陌生的景观仿佛从天而降，以一种格格不入又强势的姿态，用自然的、质朴的力量洗刷我们的双眼和心灵。

此次主竞赛单元中出现了大量的以乡村为背景的电影。从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一片桃林（《阿尔卡拉斯》）到中国甘肃的土坯房（《隐入尘烟》），从瑞士阿尔卑斯山的雪山牧场（《三个冬天》）到墨西哥边远的村庄（《宝石长袍》），四部影片让我们重新凝视乡村，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

金熊奖《阿尔卡拉斯》讲述加泰罗尼亚乡村故事

这些影片一起出现在主竞赛单元并非是偶然。卡洛在采访中说：“几乎所有的影片讲述的都是发生在市中心以外地方的故事，它们或在边缘地区，或在乡村，或跟随人物远离城市的旅程而不断变化”。

作者们将目光集体对准郊野，或许反映出了他们所共有的思路：疫情的隔离状态让我们虽然身处城市核心，却又与世隔绝，所有人都成了自己空间中的边缘化的个体。乡村景观和意象则无意帮助外化的这一感受。

几部影片都用沉缓的节奏让我们望向林地、黄土、牧场、高山、流水……在一个“卷不动了”社会阶段，电影让我们可以暂时从置身的环境中脱离出来，靠自然获得暂时的疗愈。

主竞赛特别提及《三个冬天》故事发生于瑞士乡村

同时，它也迫使我们关注日益严重的环境问题，并关怀农业发展。就像《阿尔卡拉斯》《隐入尘烟》所展现的那样，我们不应该仅仅用视觉去攫取和剥削这些景观，而应该去反思，城市和现代化的发展是怎样榨干了传统的鲜血、挖空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探讨：

多元身份、情感纽带和互动关系    

从开幕片《彼得·冯·康德》到主竞赛单元最后一部面向媒体放映的、有实无名的“闭幕片”《小说家的电影》，本届柏林电影节对多元身份、情感纽带和互动关系的做了更为深入的探讨。

欧容执导的《彼得·冯·康德》将法斯宾德的经典之作《伯蒂娜的苦泪》做了“性转”处理，在他的影片里，女人变男人或者男人变女人都早已不是任何新鲜事。但在《伯蒂娜的苦泪》中，缺席的男人却始终结构着女人们的对话，父权制是看不见的牢笼，规训和摧毁着她们的生活。通过性别翻转过的设定，欧容得以将这一批判延伸到新的层面，让我们看到父权制对男性施加的更为隐蔽的压迫，这种压迫即使在性少数群体的亲密关系中依然存在。

《彼得·冯·康德》剧照

而洪常秀的《小说家的电影》则以更为写意的方式描述人际互动关系。电影用一个闭环来延展人物关系，新角色登场，却不断的与旧角色发生关联。故事便得以在模糊不清的“过去”和令人期待的“未来”二者之间微妙的平衡间、在”原来你们也认识啊“的小尴尬中不断发展，妙趣横生。

评委会成员滨口龙介在颁奖典礼上为洪常秀所做的引言中提到：洪常秀用简单性创造了无穷的想象空间，在这个似乎只有在物质层面上不断扩张的社会中，他的电影提供了越过障碍的勇气。

《小说家的电影》海报

我们从银幕上看到，情感如何包容了轨迹各不相同的人，让他们在电影的空间里找到片刻的温暖。

《巴黎夜旅人》中的Elizabeth一家，在夜色如水、风情万种的80年代的巴黎，探索着各自的情感旅途，中年人寻找新的“降落点”，青年人初尝爱的伤痛；

《巴黎夜旅人》剧照

《双刃剑》将情爱与忠诚的放在显微镜下细细剖析，让我们在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里破译他们的关系的密码，在毫厘之间感受爱情如何让人“失火”、让人忘乎所以；

《双刃剑》剧照

《过去，如今和之后》里的Nana和Ino，她们用纯粹的女性情谊来击碎“种植园主的夫人和情妇”的身份关系，在优雅而暧昧的状态中，互相启迪，互相陪伴；

《过去，如今和之后》剧照

《AEIOU：爱之字母表》中的Anna和Adrian，跨越了年轻和师生身份的界限，势不可当的爱意就像电影中那两只飞出胸口的金丝雀那样，直接飞入了所有观众的心中，用甜甜的“塑料爱”打动所有人；

《AEIOU：爱之字母表》海报

《莱奥诺拉的告别》用两段式的结构，寄托了保罗·塔维亚尼对哥哥维托里奥·塔维亚尼的思念，在无与伦比的精美的影像和皮兰德娄故事之中，我们感同身受着他在耄耋之年对“生命”留下的哲学思辨……

《莱奥诺拉的告别》剧照

由此看到，人和人的情感纽带是如此坚韧，它们的确就像《线》一样，串联起不同角色的人生经历，也串联我们与电影之间的情感共鸣。

关注社会    

关心正义    

关怀个体命运     

主竞赛单元中有诸多作品改编于真实事件，它们负责向世界输出电影节的关怀、担当和责任感。

《库尔纳兹诉小布什》拿下了了最佳主角和最佳剧本银熊奖的“双杀”，从数量上成为了本届的最大赢家。这部电影围绕土耳其裔的德国母亲拉比耶·库尔纳兹展开，她花费四年时间将爱子从美国的关塔那摩监狱中解救出来，靠坚持打赢了一场几乎看起来不可能获胜的人权官司。

《库尔纳兹诉小布什》剧照

有趣的是，电影居然一反处理真实题材的严肃语气，用喜剧的方式去包装这个故事。梅尔滕·卡普曾经是脱口秀演员，她十分清楚一个包袱该如何抖响。她扮演的母亲，外表平平无奇，性格大大咧咧，牵动着所有观众的情绪反应，让我们在大笑和大哭之间来回切换，功力了得。在电影中，她蹩脚的英语口音是如此令人信服，导致在颁奖典礼和稍后的发布会上，主持人和记者们都震惊于她流利而地道的口语。这个演技奖绝对当之无愧。

《珍妮热线》（详情参见：你的子宫，为什么不属于你自己？）和《过去，如今和之后》同样塑造了令人深刻的女性角色，也同样都脱胎于真实的历史事件。前者是熟悉的堕胎故事，探讨女性的身体自主权，后者则改编于制片人母亲的真实经历，把女性的情感和更为宏大的历史背景做了连接。

《珍妮热线》剧照

《一年，一夜》把目光对准2015年11月13日巴塔克兰剧院恐怖袭击中的幸存者，展现他们各自对抗创伤后遗症的历程。电影成功再现出游离于主观和客观之间的精神状态，并通过精准设计的视听语言让我们体会他们的恐惧、痛苦和挣扎。《每分钟120击》和《波斯语课》的男主角“纳老师”再一次贡献了惹人怜爱的表演，他的粉丝不要错过本片。

《一年，一夜》剧照

而在此之外，获得杰出艺术贡献奖的《一切安好》则用另类的方式传达了潘礼德对于历史和社会的深刻批判。这部散文电影更像是一个更大的装置艺术中的一部分，在整个主竞赛序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同《残缺影像》《辐射》一样，导演继续雕刻小玩偶。电影虽然没有根植于某一个特定的事件，却从宏观层面上对所有的意识形态无偏差的进行了攻击，也直接反思了电影艺术是如何沦为权力的附庸。

《一切安好》剧照

德尼·科泰的《像这样的夏天》则成为了主竞赛单元中尺度最大的电影。本片描述了一个性治疗师和三位女性瘾者共同度过的一个暑假，她们各自讲述自己淫乱而麻木的生活。虽然人物皆为虚构，但电影则用一种精准的形式去传达了性瘾者的心理和精神状态。

区别于拉斯·冯·提尔的《女性瘾者》中形而上的哲学家姿态，科泰清楚意识到作为创作者的地位和立场，他用了一种学术性的观察方式，选择把主体性交还给叙述对象。于是，电影无关治疗，只是一个夏天、三个女人的消磨。

《像这样的夏天》海报

我们由此看到，柏林电影节依然高声强调着它的政治态度。它希望我们关注社会公义，希望我们可以从历史反思当下，希望我们对弱势和边缘人群报以合理而正当的持续关注。

总体来看，第72届柏林电影节清晰传达了它的艺术理念和价值诉求。或许我们没能等来一个“爆款”，但我们似乎看到了后疫情时代全球各地电影作者们的一种集体转向。

无论从影像本体出发，还是从文本意义出发，18部电影都使我们的从不同的角度去思考我们与自己、我们与他人、我们与社会之间的相对关系。不论新颖或者陈旧，只要摄影机不停，总会有某个时刻、某帧画面真切地打动到你。

附：

第72届柏林电影节完整获奖名单

外文版名单请点击本推送文末「阅读原文」按钮

主竞赛单元

金熊奖

《阿尔卡拉斯》

卡拉·西蒙

评审团大奖

银熊奖

《小说家的电影》

洪常秀

评审团奖

《宝石长袍》

娜塔莉亚·洛佩兹·加拉多

最佳导演

克莱尔·德尼

《双刃剑》

最佳主演

Meltem Kaptan

《库尔纳兹诉小布什》

最佳助演

Laura Basuki

《过去，如今和之后》

最佳剧本

《库尔纳兹诉小布什》

编剧 ：莱拉·斯蒂勒

艺术贡献奖

潘礼德

《一切安好》

特别提及

米夏埃尔·科赫

《三个冬天》

GWFF

最佳首作奖

Kurdwin Ayub

《太阳》

奇遇单元

最佳影片

《穆钦巴赫》

鲁特·贝克曼

最佳导演

西里尔·施布林

《动荡》

特别提及

《星期五见，鲁滨逊先生 》

米特拉·法拉哈尼

纪录片单元

最佳纪录片

The Myanmar Film Collective

《缅甸日记》

特别提及

Ike Nnaebue《No U-Turn》

短片单元

短片金熊奖

Anastasia Veber《樊篱》

短片银熊奖

Bruno Ribeiro《星期日早晨》

特别提及短片

和田淳《半岛之鸟》

柏林电影节欧洲电影奖选送短片

路易斯·帕提诺《播星者》

新生代单元

儿童单元

最佳影片水晶熊奖

桑娜·伦肯《喜剧女王》

特别提及

寇姆·拜尔里德《安静的女孩》

最佳短片水晶熊奖

Emma Branderhorst《无瑕》

短片特别提及

Britt Raes《卢斯与岩怪》

评审团大奖

寇姆·拜尔里德《安静的女孩》

评审团特别提及

Shamira Raphaëla《夏布》

评审团最佳短片

Hadi Babaeifar《鹿》

评审团特别提及短片

Artemis Anastasiadou《Vancouver》

青年单元

最佳影片水晶熊奖

Clare Weiskopf、

Nicolas van Hemelryck《阿莉丝》

特别提及

杰米·西斯利《保持清醒》

最佳短片水晶熊奖

Laura Wadha《诞于大马士革》

短片特别提及

Nicolas Bouchez《这儿没东西看》

评审团大奖

Olivia Rochette《善良的心》

法尔哈特·沙里波夫《布局》

评审团最佳短片

Adam Sillard、Gabrielle Selnet、Chloé Farr

《再见，杰罗姆！》

评审团特别提及短片

Simon Maria Kubiena《蓝噪声》

 Tig Terera《蒂纳什》

德国电影单元

大奖

Rebana Liz JOHN《仅限女性》

发展单元

“伙伴”奖

Payal Sethi《Kurinji》

Jonas Bak《She makes and unmakes》

荣誉提及

Jide Akinleminu《Traces of the Phoenix》

国际艺术电影奖

Shuchi Talati《Girls Will Be Girls》

EURIMAGES制片奖

Behtash Sanaeeh、Maryam Moghaddam

《My Favorite Cake》

VFF天才奖

Shuchi Talati《Girls Will Be Girls》

万事达天才轨迹奖

Ammar Aziz 少女防性侵项目

Laura Helena Bermudez Mesquita”第三电影院“

Shuchi Talati “Bright Squad“

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

主竞赛

保罗·塔维亚尼《莱昂诺拉·阿迪奥》

奇遇单元

贝特朗·波尼洛《昏迷》

全景单元

Lutz Pehnert《贝蒂娜》

论坛单元

乔治·雅科梅《超自然》

终身成就荣誉金熊奖

伊莎贝尔·于佩尔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