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性喜剧,与爱情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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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初的圣丹斯和柏林电影节收获极好的口碑后,《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后简称《祝你好运》)迫不及待地与全球的观众见面,它已经在6月17日上线流媒体hulu,同日在英国的院线上映。
同样迫不及待的还有这部性喜剧的女主角Nancy(由艾玛·汤普森饰演),Nancy是她的化名——这是因为她雇佣了一名男性性工作者Leo为自己服务。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海报
Nancy决定买春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她这辈子都没体验过性高潮。
她的丈夫曾是她唯一的性伴侣,但他已经去世了,对于Nancy来说,这在某种意义上减轻了她的负担——
“我不想让你难过,但我不再这么做了,在我丈夫去世后,我做了个决定,那就是我再也不假装性高潮了。”
在Leo到达Nancy早早预定的酒店套房时,Nancy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显而易见的是,滔滔不绝的Nancy并不是因为她已经支付给Leo报酬并由此对他的服务吹毛求疵,而是因为她紧张且不自信。
“呃”(um)、“你知道的”(you know)、“如果”(if)……曾有研究发现这些语气或连接词更多时候是女性在使用,而这正是因为无论是在公共场合还是私人空间,女性总是被要求给人留下温柔顺从的印象,艾玛·汤普森浑然天成的表演将会让许多观众很快地把自己的日常生活代入她初识Leo的处境:谨言慎行,不断的退缩和自我怀疑,无时无刻不在考虑他人的感受直到自己筋疲力尽。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和Leo终于脱掉外衣坐在酒店的床上时,Nancy的窘迫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她不断寻找话题避免陷入沉默,她开始询问Leo的家庭——他和自己的母亲关系如何,他是否有兄弟姐妹,他是否把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告诉家人。Leo告诉她,他对家人的说法是自己是一名石油钻井的工人。
《祝你好运》的剧本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电影学院剧作法课程的阅读清单之一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或许是它作为双把手电影(two-hander),巧妙地把两位主角的四次见面作为自然的幕次分隔,同时其在密闭单调的空间内的丰富调度最大程度地实现了戏剧效果。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在影片的第三十分钟,Nancy和Leo终于结束了种种寒暄,他们亲吻,镜头移至窗外,而这显然也不同于《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那个被无数次诟病的镜头,观众将从后面的故事得知,Nancy和Leo在那天并没有发生除了亲吻以外的性关系,Nancy也没有等来她的第一次性高潮。
在Nancy和Leo的第二次会面,依然忐忑的Nancy为她预约Leo的短暂的两个小时列出了“待办事项”——我给你口交,你给我口交,“69”,Nancy上位,狗仔式(doggy-style)。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Nancy在退休前曾是一名中学宗教教育老师,她习惯于事情在她的计划之内发生,她告诉Leo自己“不想有任何惊喜”,尤其是“任何东西进入为了让东西出来的地方”(指肛交)。
在充满笑点的戏剧进程中,《祝你好运》高效地处理了人物的多重身份,在曾经的宗教老师和如今买春的自己之间,Nancy不断质疑并重构自己的认同,在电影的最后一幕中,Nancy在咖啡馆遇到了自己曾经教过的学生,她一开始试图掩饰对面的Leo的身份,直到学生告诉Nancy自己至今记得曾被她荡妇羞辱,这时的Nancy决定要向学生道歉、坦白Leo是她预约的性工作者并向她推荐他的服务。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比起更典型的角色研究电影,《祝你好运》更多是以Nancy在遇见Leo之后的改变来试图研究“是什么阻止了女性的性愉悦”这个待解的问题。
从最初的手足无措、焦躁忙碌到第四次见面时看着赤身裸体的Leo的健壮背影自慰达到高潮,性爱对于Nancy来说不再是负担,性愉悦和高潮也不再遥不可及,这显然不仅仅是因为Leo的性魅力,而是Nancy终于摆脱了经年累月在性爱中作为服务角色的束缚,并真正以具有主体性的人参与其中。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生活、通行的社会规范是多么有问题:
作为妻子,意味着需要满足丈夫的性需求;
作为母亲,意味着需要支持儿女的生活;
作为女性教师,意味着在教授知识的同时还需要告知学生尤其是女生性道德。
这些在日常生活中不得不遵循的规范让Nancy习惯于忽视自己的感受,当然在性爱中自己的愉悦也是如此。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尽管令人遗憾地放弃了更加沉重的批判性,《祝你好运》举重若轻地处理了男性性工作者的选择和困境。“里奥·格兰德”是一个化名,在Leo告诉她自己向家人隐瞒了自己的工作并称自己是石油钻井平台的工人时,Nancy就猜到了这一点。
她做了一件差点搞砸一切的事,那就是通过各种途径搜索Leo的真名并把这件事告诉了他,Leo对此怒不可遏,而Nancy显然也没能提前理解为何他在工作中使用化名有此执念。
Leo自己的创伤经历随着这一矛盾的爆发被揭示:原来他的母亲早已与他断绝关系,而这仅仅因为母亲和她的朋友偶然撞见15岁的Leo和朋友们交欢,这让她感到无比羞耻,从那天起,她对所有人说自己的儿子已经死去,在若干年后的街头,当Leo和母亲相遇时,后者也假装没有看到他。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对于绝大部分性工作者来说,创伤乃至对创伤的回忆和讲述是一种诅咒,这并不仅仅因为Ta们有可能未曾真正走出种种创伤,而且是因为Ta们的创伤被反复利用并服务于种种危及Ta们生存、简化Ta们复杂的生命体验的叙事,性工作活动家罗蕾莱·李(Lorelei Lee)在自述经历的论文中写道:
“我很少谈论我被强奸的事,我也很少谈论我在性工作时经历的暴力。我不谈这些事情的原因是因为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故事将如何被人转述,因为我很清楚反对性工作的‘女权主义者’有多擅长把我们的故事描述得支离破碎,让它们显得不那么复杂,让它们更容易被兜售……在Ta们制造的这一切中,我无法看到自己。”
/ 性工作活动家罗蕾莱·李(Lorelei Lee)
“你根本不在乎我生活的真相,你只是想要一些情调、一个心碎的小婊子,我猜你找到他了,干得好”——失望又愤怒的Leo对Nancy说。
这时的Nancy才意识到Leo为何对界限耿耿于怀,也正是在这之后,她开始真正认真对待Leo作为性工作者的身份,当她这么做时,她发现后者对她来说变得更“性感”了。
这对于《祝你好运》的女性主义表达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在传统的以男性为顾客的性工作中,“小姐”往往被神秘化,而正是这种地下的、隐秘的、非道德的特质构成了男性凝视中的“小姐”的性感来源,而女性顾客和性工作者的关系却未必如此。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好莱坞报道者》用“性积极且积极的性感”(sex positive and positively sexy)来形容《祝你好运》,这恰如其分,但同时也向未来的观众抛出了更棘手的追问——性积极运动,以及推动性积极叙事的文本,是否存在一些值得反思之处?
在其中一些时候,《祝你好运》让我感觉到它试图问题化性积极叙事:主流的性积极运动所鼓励的性愉悦一方面开启了Nancy对于美好性爱的探索,另一方面也成了她与Leo刚开始相处时感到的压力的来源,即Nancy不断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达到性高潮,以及希望Leo不会因为自己的衰老失去兴致而难堪——
如果后者被《祝你好运》的性积极叙事和肯定性工作价值的女性主义表达所成功解决,那么通过结尾Nancy确实达到了性高潮来化解前者显得不那么具有说服力。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在另一种可能的叙事版本中,性愉悦是否可有能与性高潮解绑?或者说,性愉悦是否需要通过性高潮来证明?
这里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不同个体的生理结构所导致的性高潮的难易程度可能是不同的,而在插入式性行为仍被视为定义个体角色的规范体系中,不同角色的个体所理解的性愉悦、所能实现的高潮体验同样千差万别,把性高潮作为判断性愉悦的标准有可能把一些人排除在愉悦的范畴之外,并生成原本作为反叛的性积极运动的新的规范。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截图
除此以外,在与性工作相关时,性积极叙事本身陷入了更矛盾的处境,它有可能成为进一步客体化性工作者并转移性工作者声张自身权利的“性工作是工作”运动的焦点。
在《祝你好运》的最后,Nancy与Leo告别,她脱掉睡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岁月在她的身体上留下印痕,但当她闭上眼睛,用手抚摸阴部,并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感到无比自足。
有了这个时刻,抛开所有它未能处理的问题,《祝你好运》圆满地完成了这场迟到但依然美妙的自我探索之旅。
/ 《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剧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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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分手的决心》前我会做的功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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