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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最近最值得玩味的电影了

TWY 陀螺电影 2023-03-16





世界末日在好莱坞电影中并不少见。这个万能的叙事机器一次又一次灼烧我们的世界,其中套路,如今无论是观众们和创作者都心知肚明。


在这些电影的机制下,“天启的四骑士”不再是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而恐怕是英雄主义、特效堆砌的奇观、贫瘠的叙事以及盲目的观众——“一切的终结”在大多数时候,更像是一句广告词。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观众总是非常自愿地接受此类影片中的“末日倒计时”,也只有在这种默许下,影片才得以展开任何“拯救世界”的叙事,而为了维持观众的幻觉,电影人必须用大量的视听与情节,几乎病态地令影片充满毁灭与牺牲的桥段,只有在这样的情境下,人物承担的救世重任才会显得重要。


面对这种生存还是毁灭的绝对二元,留给电影人的选择似乎并不多,要么在剧本的套路中稳稳地走向“最后一分钟营救”的陈词滥调,要么拥抱虚无的诱惑,否认一切的意义。


但这一部《拜访小屋》,与我们以上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拜访小屋》结尾扬长而去的卡车



M·奈特·沙马兰的新作《拜访小屋》似乎也把“世界是否会毁灭”当作它的主要噱头,但影片提出的疑问却是——如果一切都显得不可信,如果一切都几乎无法被证明,观众和人物该选择相信什么?


这部摇摇晃晃的电影将沙马兰的封闭空间设定推向了极端:一对同性伴侣带着他们的中国养女前往一座密林中的木屋中度假,竟遭到四位手持自制武器的陌生人胁迫,自称“天启四骑士”的他们宣称自己各自在小屋内看到末日的幻象,因此要求这家人选择一人进行牺牲,不然世界就将毁灭。面对这样的假设,我们的第一反应和片中的两位父亲一样,一定是“不相信”。





诚然,沙马兰对末世题材可谓得心应手,但无论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情节,沙马兰的首要策略总是从场面调度出发,用摄影机的意志将角色与事件相连:


我们也许还记得在两年前的《老去》中,他是如何用画框与景别的畸变制造悬念,以此将一片海滩变成了时间隧道——一种摄影机的魔法,让看似不可能的情境赤裸裸地在眼前展开,时间的波浪令人物措手不及。



《老去》中刁钻的画框



但画框的边界同样告诉我们,电影所营造的幻觉同样存在一个边界,在这个边界以外,摄影机与场面调度不再拥有替观众做选择的权力,唯有观众(和主角)自己才能选择是否相信。

 

在《电影书写札记》中,罗伯特·布列松写道:“戏剧和电影:相信和不相信的交替。电影书写:持续地相信。” 那么不妨说,如果《拜访小屋》无法坚定地令观众相信它的末日预言,正如片中的“四骑士”无法令主角一家信服于他们的使命,那是因为在影片内部,总是有一些强烈的“戏剧”令人物在相信与怀疑之间摇摆,但与此同时,容纳这些“戏剧”的电影表面,却依旧维持着简洁与直白——


摄影机不再为了布道而运动,而只是将所有的情感集中到人物的身体与面孔之中。

 


很难说《拜访小屋》的人物有“正反派”的区分

正如他们在画面中从来不被区别对待,只有在镜头中的相互作用



如果作为导演的沙马兰在场面调度中继续行使着“持续的相信”,那么影片内部的人物与影像则不断摆出游弋姿态。因此,影片的张力不再纯粹由情节与悬念的不断推升而产生(没有“沙马兰式反转”),反之,观众与人物必须持续地穿透一系列的“不可信”,来抵达完全相反的结论,而即便最终呈现的效果算不上完美,仅仅凭借这一个特征,《拜访小屋》依旧称得上沙马兰最大胆的创作之一——电影不再关于绝对的相信,而是关于“选择相信”。

 

在《拜访小屋》中,关乎相信的选择,夹杂着道德与信仰的意味,而这二者永远和某种“不可见”的东西密切相关。如果说宗教的表面是由一系列的图像与传说组成的神话系统,那么信仰所要求的往往是去看到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同样,在我们的当下世界,身处复杂的图像网络中,“所见不等于所得”越来越成为了新的真理,人类需要一些更直抵心灵的“证据”,才能确认周围世界的存在。电影人处理影像,也就是处理这种介于可见与不可见之间的矛盾关系,也就是说,一切观众所看到的,往往只是冰山一角,只是某种可见的表象,而电影越是接近人物内心的秘密,影像则越需要尊重可见与不可见的距离。



虽然影片中布满了宗教符号般的画面,

但人物对自己的信仰依旧保持了理性的沉默



从一开始,沙马兰就玩起了视角与言语的游戏。女孩的游荡首先令世界进入微缩的状态,而在戴夫·巴蒂斯塔现身后,则是互相试探,言语的捉迷藏。沙马兰用巨大的特写遮蔽周围环境,人物的面孔变为唯一的风景,目光试图穿透彼此。

 

但面孔只是表象,其背后存在的秘密与历史——“不可见”之物,即便是摄影机也无法一眼洞见,只能被感受。对面孔的描绘贯穿影片始终,因为在这个封闭的空间设定中,一切其他的部分多少都被抽象化,即便是闪回与物件中鲜少的生活细节,同样经过心理的过滤与计算,没有人能确切地读到对方的真实:

 

无论是艾瑞克的宗教信仰,还是安德鲁的创伤,或是二人生活中面临的歧视与不安,都仅以切面的方式出现——在一行人在车内唱《Boogie Shoes》的闪回中,只有艾瑞克处于构图的安全线内,丈夫和女儿被压至画面边缘和后景。

 


沙马兰提到过黑泽明在《天国与地狱》中的景别设计对他的影响,通过将人物放置在不同的方位来呈现不同的状态。



留给电影的,是一场关于相信或不相信的戏剧,我们发现,所有人的“剧本”都不是那么可靠,因为正如他没有过多表现主角一家的生活,沙马兰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末日的预言彻底视觉化——“四骑士”所见到的“幻象”没有被直接展示,他们能做的只有直白地将他们所见到的,用一种戏剧般的方式传递给主角。但言说的力度总是差一口气,由于缺乏“证据”,即便是面对面的直视,也不足以打破那堵无形的回音壁。

 

即便是电视的影像也无法构成相信,它的视觉有点粗糙,更像是某种“节目”或者“程序”,是一种奇观,唯有透过人物的目光才能使它变得可信,但鉴于我们(以及主角一家)被包围在对方的叙事内,它依旧没有强大到能获得我们的信任。

 



 

但也许正是在这种对认知不完整的执着中,沙马兰得以保留人物做出选择的意志,无论是片中的两位父亲,还是那四位陌生人,因为对秘密的保守令选择成为可能,因为没有人能帮另一个人做出选择。看见并不代表相信,那么,最终只有面孔成为了唯一真实的东西,即便所有人都在进行着被迫的演出。

 



 

那么,如何看到面孔底下隐藏的内心?


正如“四骑士”的死亡仪式——将被审判之人的面孔用白布遮蔽,但这可见的白色底下,面孔的轮廓却依旧清晰,即便沙马兰几乎没有正面拍摄血腥的场面,死亡在画面之外依旧被感知到。


如果说“末世”题材普遍的策略是用冷漠的批量死亡来反衬主人公的坚韧,沙马兰影片中的牺牲在冷静中带有强烈的悲情:这不是《老去》中面对时间速度的反抗,而是在时间尽头对生命的超越——画外的死亡实际上带来了永恒的力量,因为生命的感觉被带到了身体之外,超越了银幕自身。



什么是看得到却令人困惑的,什么是看不到但令人相信的?



这种永恒,无论将其称为“上帝”“信仰”“爱”“灵魂”或者“存在”,或许便是所谓的“不可见”之物,它正是意义本身,是否相信,只有我们自己能决定。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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