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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塔纳:年轻首都的雄心巨梦

ECHO 回响之外
2024-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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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

回响志 X 阿斯塔纳



曾经被视为遥远不可抵达之地的哈萨克斯坦,签证办理极为困难。如今,曾经封闭的中亚世界已经向我们敞开了大门。从2023年底起,中国公民入境哈萨克斯坦不再需要签证(不超过30天)。阿斯塔纳是世界上最年轻的首都之一,作为哈萨克斯坦这个年轻国家的一颗璀璨明珠,阿斯塔纳的崛起不仅代表了未来主义新城的营建模式,也是中亚“草原政治”驱动的空间生产。欧洲与亚洲,过去与未来在此相遇。或许,这里是我们再次走出国门的一个独特选择。



全世界最大的玻璃球状建筑体,曾是阿斯塔纳2017年世博会场馆。

© HypnaH





我从塔什干搭乘晚间飞机前往哈萨克斯坦的新首都阿斯塔纳,彼时这座新首都还被称为努尔苏丹。一踏出机场大门,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直击鼻粘膜深处,提醒着我这里已经是欧亚大陆的中心地带。


阿斯塔纳建城史并不悠久。1824年,一座名为阿克莫林斯克(Akmolinsk)的哥萨克军事城堡在伊希姆河岸出现。在苏联时期这里被改名为切利诺戈尔斯克,成为区域性农业中心。1992年哈萨克斯坦独立后,这座城市再次被更名为阿克莫拉。


哈萨克大草原上的阿斯塔纳机场



在19世纪末,斯拉夫人被沙俄大量迁往中亚,以形成对突厥人的人口优势。阿斯塔纳所在的哈萨克斯坦北部地区,斯拉夫人的比例逐渐变得远超哈萨克人。苏联解体后,中亚各国纷纷强调本民族的主体意识。为了抵御北部省份的离心倾向,同时考虑到首都距离边境过近,1994年7月哈萨克斯坦将首都由阿拉木图迁往中部偏北的阿克莫拉。这座小城也在随后被更名为阿斯塔纳,意为“首都”。


曾经是哥萨克征服中亚的桥头堡的阿斯塔纳,如今成为哈萨克人的中央权威所在。复兴的民族主义最终对沙俄的历史遗产进行了“反征服”。实际上,来自南俄草原的“哥萨克”,与中亚最大的游牧民族“哈萨克”共享同一个词源——突厥语quzzāq,意思为“自由人”或”流浪汉”。在这里,欧亚游牧文化与沙俄军事基因相互碰撞,征服与被征服的主体彼此交汇。


迁都后,阿斯塔纳人口迅速膨胀,哈萨克人比例大幅上升,曾经过半的俄罗斯人则已不足两成。在街头经常能够看到年轻的哈萨克夫妇带着四五个孩子上街。而这里的俄罗斯人则不断搬回欧洲,剩下的族群也在迅速老龄化,未来显然不再属于他们。



持续进行大规模新城建设的阿斯塔纳





阿斯塔纳之前的名称阿克莫拉,在哈语中意思是“白色坟墓”,形象地展现了过去这里严寒、艰苦的环境。这里冬天低温达-40℃ ,是世界上第二冷的首都城市。在这样严酷的荒原上,短短十数年间,经由举国之力,一座宏大的未来主义风格的城市拔地而起。


漫步在阿斯塔纳街头,你会感到一切都太新了。插满脚手架的摩天楼宇,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后现代主义的地标建筑、巨大的空间尺度、宏大的轴线,以及稀少的行人,让我想起在鄂尔多斯康巴什新区的所见所感:个体的渺小和步行的不便。不知这个巴西利亚式的新首都是否要从如草原一般广阔的空间中寻求国民认同,但这种宏大的造城方式,显然与中亚强人政治的文化基因一脉相承。



大量地标建筑出现在城市



阿斯塔纳机场是进入这座城市的第一步。在候机室出口,几摞英文版的《在哈萨克斯坦经商》的工具书躺在架子上供人免费取阅。从书中不难看到对国家雄心的介绍:“根据规划,到2050年前,国家将成为世界最发达的国家top30。”


在21世纪伊始,同样是出自日本现代建筑大师黑川纪章之手,阿斯塔纳新城的规划几乎是与郑东新区同时展开。规划的思想渊源依然是日本丹下健三影响下的新陈代谢派的共生思想。不知选择亚洲的设计师,是否出于在欧亚过渡地带上凸显“亚洲性”的考虑。主导迁都的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出版过一本介绍新首都的书《欧亚中心的阿斯塔纳》。在书中,他坚定地认为黑川纪章的思想可以与哈萨克斯坦人产生共鸣,并认为其最符合21世纪自然回归都市的潮流。



图1:巴伊杰列克观景塔—生命之塔

图2:“生命之塔”观景塔顶层有纳扎尔巴耶夫的手模,游客纷纷与之合掌留念



在新城设计中,城市沿中轴线展开宏大的诗篇。我从巴伊杰列克观景塔开始了中轴线的漫步。这座高大的观景塔又被称为“生命之塔”,是城市的制高点。搭乘电梯直达“生命之塔”顶端,可以鸟瞰全城。目光所及之处皆为平坦地势,新老城区在埃西尔河两侧各自如卷轴般渐次铺开。不知是观景台的玻璃不干净还是空气质量不好,全城看起来灰蒙蒙的,天与地在视线尽头融为一条黄色的线。许多历史的细节,在绚丽摩登的全球化的表象之后隐去。


从曾经的韩国新首都世宗,以及如今的萨尔瓦多的比特城市,没有什么东西能像“新首都+未来新城”那样,让一个快速发展的国家将其雄心壮志具象化的了。新城云集了所有中央政府机构、国家级文化设施和大型跨国企业在本国的总部。崭新的建筑被设计为玻璃金字塔、椭圆形巨蛋,城市成为了全球先锋建筑师的试验田。闪亮的玻璃幕墙被涂为金色与银色,发出耀眼的光芒。每一栋建筑都力求雄伟壮观、吸引眼球,而整体建筑群的感觉一言难尽,堆砌着浮夸。对我们来说,这样大规模新城建设的经历曾经熟悉,如今逐渐陌生。



图1:中轴线Nurzhol Boulevard上的雕塑小品

图2:北京饭店与莫斯科大厦比邻



充满雄心壮志的城市力图成为中亚的经济与金融中心,以及北京和莫斯科之间的重要节点。纳扎尔巴耶夫提倡的“欧亚主义”和“草原民主”,介于东西方之间,充满实用主义导向地随风转向。国际资本也不断涌入这座快速增长的城市。城市有如无边的容器吸纳着各种要素。风貌时而让人感到熟悉,时而感到陌生,更多的时间则停留在模糊地带。OPPO巨大的logo悬挂在现代化写字楼的立面。充满传统文化要素的北京饭店(Beijing Palace Soluxe Hotel Astana)伫立在市中心,像北京西站一样,大厦顶着一个中式阁楼。大厦一侧则是莫斯科大厦,像是一座异形商业综合体,冷冷地嵌入城市肌理之中。


沿着中轴线的观光大道(Nurzhol Boulevard)从东至西,在宽阔笔直的带状广场两侧,各类地标性公共建筑如总统府、政府大楼、议会上下院大厦等对应排列两侧,树林、草坪穿插其间。漫步其间,有时像是沉浸在巨大的科幻电影场景之中。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现代化摩天楼宇和后现代主义的异形建筑。只有一些雕塑小品点缀着伊斯兰特色和草原民族风格。



图1:从城市的各个角落都能看到国际资本的涌入

图2:总统府与行政大楼



轴线的末端,最引人瞩目的焦点是有如外星球般的可汗之帐(Khan Shater)。巨大帐篷形状建筑,150米高,占地 140,000 平方米,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帐篷”。这是诺曼·福斯特在阿斯塔纳的系列建筑实践中最知名的作品。


建筑的设计灵感来源是哈萨克人的毡房,倾斜的柔美曲线,让人联想到《敕勒川》中“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半透明的材料白天利于采光,夜晚也会展现出绚丽色彩,给人超现实主义的观感。这座巨型购物中心里有各类国际品牌店、美食广场和游乐场,甚至还有一个种着棕榈树的海滩。按照福斯特事务所设计总监Nigel Dancey的话,这里“将成为阿斯塔纳人民一年中任何时候都可以享受的重要新目的地。”可汗之帐室内全年恒温,在严寒的草原上打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乌托邦。


新首都是国家的跨越式发展中的里程碑,成为哈萨克斯坦展现新国家形象的舞台,一系列国际大事件在此发生。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上,哈萨克斯坦国家馆以“阿斯塔纳——欧亚大陆之心”为主题,国家的展示完全围绕新首都来展开。同年,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 (OSCE)峰会在此举办。在2017年,阿斯塔纳迎来了世博会的举办,这个首次由中亚国家举办的世博会的主题为“未来的能源”。



图1:新城中轴线,终点是可汗之帐

图2:可汗之帐,彼时城市还被叫做努尔苏丹(Nur Sultan)





2019年3月,托卡耶夫签署总统令,将阿斯塔纳更名为努尔苏丹(Nur Sultan),以纪念刚卸任的哈萨克斯坦“国父”纳扎尔巴耶夫(其全名为努尔苏丹·阿比舍维奇·纳扎尔巴耶夫)。仅仅三年之后,2022年9月,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又借修改宪法的机会将国家首都恢复到原名“阿斯塔纳”。在公开听证会上,哈国家历史研究所副所长阿亚甘在肯定了纳扎尔巴耶夫为新首都建设的贡献后说:“我们感谢首任总统,但用他的名字命名城市本身有些草率……”


如今,在百度地图上的哈萨克斯坦境内,首都被标注为阿斯塔纳。然而将地图比例尺放大后,城市名字又变成了努尔苏丹,仿佛无法散去的阴魂。



仅存三年半的“努尔苏丹”的名字已成为城市的记忆



努尔苏丹这个名字存在了短短的三年半。在这期间,新冠疫情席卷全球,世界经历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几年里,这个年轻的首都并不平静,它目睹了接任最高权力的托卡耶夫与纳扎尔巴耶夫家族的各种明争暗斗。


2022年天然气涨价引发全国范围内抗议活动,直指托卡耶夫下台。而托卡耶夫则求助俄国,借助集安组织维和部队平息了动乱,并重整政府,顺便清除纳扎尔巴耶夫的亲信,巩固自己的权力。随后,托卡耶夫继续在国际舞台上展现其独立和均衡的外交政策,展现出不亚于“中亚李光耀”纳扎尔巴耶夫的娴熟外交手腕,游走于各大国之间。



俯瞰城市



城市名称的变更反映了政治风云的变幻,短暂的“努尔苏丹史”记录了在哈萨克政治风云的变换,也让人更加理解城市作为政治的空间抓手的意义。纳扎尔巴耶夫在《欧亚中心的阿斯塔纳》的书中提出,现代的城市建设“最后是政治学”,显然阿斯塔纳是作为自己政治理论的空间载体得以建成。


同样在这本书的开头,纳扎尔巴耶夫引用了波斯苏菲派诗人鲁米的诗句:“你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一定的任务,你的使命就在于此。如果你不完成它,那你就什么也没干成。”这位被誉为“突厥世界的领袖”的作者,显然已经退出政治舞台。但这座城市作为他政治遗产,在历史上则会延续更久。或许这也是政治家们普遍的理想:通过城市的营建,使自己的思想得以不朽。



街头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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