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成：“守正”，要活出来

题记：“ 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 ”（《史记·礼书》）

“守正”，要活出来

王东成｜文

一些国人，有勒石的“雅好”。把“名人”的“名言”刻于石上，立石为碑，自己便成了儒雅、高洁之士。至于是否“德配其辞”，是否“知行合人”，那就“今天的天气哈哈哈”了。

难怪有人（例如，严复）说：“华风之弊，八字尽之：起于作伪，终于无耻”。不知这是否是丧失了“文化自信”的“诛心之论”。

校园图书馆大门正面，立有一块大石。大石的正面，镌刻着两个大字：“守正”；大石的背面，镌刻着“守正”一词的出处。

“守正”，出于《史记·礼书》，其意为“恪守正道”。其内涵之一，是做人要有良知、纯真、高尚、坚守真理与道德。这是中华文明的道统之一。

《史记·礼书》中，太史公司马迁慨叹：“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这话，用今人北岛的话说，就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守正”，两字很简单，写起来很容易。然而，把它践行成有声有色、有模有样的人生，则实在是“攀蜀道”、“过红海”、“行旷野”，非“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千锤百炼”、“千磨万击”，绝不能“玉成”！

“守正”，不能仅仅刻在石上，以警莘莘学子和恳恳教师；也不能仅仅刻在心里，以令人心明眼亮；更根本的是，把它化作生命，化为人生的一道道风景。七十多年的人生，使我在这两个明亮的汉字前常常闭上眼睛……

在某国，尤其在当下，守正之难，几乎难于上青天！它得用良心、勇气、智慧、牺牲来换！每每想到它，我便仿佛看见了那位挺立在火刑柱前的布鲁诺！

什么是“正”，这在某国的当下，是一个“哥特巴赫猜想”。

眼下的大学教师，无论是职称晋升、选优汰劣、业绩考核、课题申报等等，都实行“师德”一票否决。而什么是“师德”？主流的标准与阐释，实在是“石破天惊”得令人窒息！在他们那里，“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的“政治正确”、“政治立场”，则是第一、甚至是唯一的标准！

某国的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历经劫难，于今为烈。

1952年的院系调整，1966年的停止招生，1972年的“工农兵上大学”等等，都使原本具有强大生命力（既继承了悠久的私学传统，又吸纳了新锐的西学传统）的百年高等教育受到一次比一次致命的打击。

如今，“改革”的顶层设计和基层实践，更是正在把每一所高校都办成符合他们标准的“建设者和接班人”（而非公民）的“政治学校”。

一个人如果良知未泯、耳朵不聋、眼晴不瞎，都不会听不到、看不到这样的现实！

还有大学吗？还有学术吗？还有学者吗？还有教书人吗？面对皇天后土，面对世道人心，我不敢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心肺、没有肝胆的聋子、瞎子和哑巴！

哪里还有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哪里还有什么“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哪里还有什么“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

哪里还有什么“学术至上，学术尊严，学者尊严”？

哪里还有什么“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辨”？

哪里还有什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浩然之气？ 

哪里还有什么“科学精神和逻辑思辨”？

哪里还有什么“董狐笔”？哪里还有什么“方孝孺”？哪里还有什么“蔡元培”、“胡适之”、“刘文典”、“梁漱溟”、“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

“梁效”、“罗思鼎”、“石一歌”等等精英、大师的“红色回归，英雄回归，血性回归”，绝不仅仅是一个梦！

在这种情势下，看到那座“守正”的石碑，我脸热、心慌、汗流浃背！

行文至此，我已无话可说。

我的耳畔响起了柳宗元的那首《江雪》：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作者简介】王东成，1949年出生，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2012年退休）。一介读书人，常怀天地心。躬身归乡野，挥手弄风云。戴笠向雨雪，立命为生民。惟愿化草木，草木早知春。

（编辑：安然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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