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 :写一本死的时候可以放在棺材里当枕头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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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 :写一本死的时候可以放在棺材里当枕头的书
来源:沈丰随笔
写一本死的时候可以放在棺材里当枕头的书
作者:陈忠实
(1942年-2016年)
从初中二年级在作文本上写小说起,经历了50年代60年代极左政治的风风雨雨,我仍然不能舍弃创作。按当时的写作计划,完成这部小说时我就49岁或者50岁了。在我当时的意识里,包括我们整个村子里的农民世界的思想意识里,50岁以后我就是老汉了,人的生命最有活力的时期就过去了。那么我50岁的时候写的这个长篇小说,如果仍然不能完成一种自我心理安慰,自己的心里肯定很失落、很空虚,到死都要留下遗憾。出于这种心理,所以我说弄一本死的时候可以放在棺材里当枕头,让我安安心心离开这个世界的书。
写(《白鹿原》)这部小说历时四年,从草稿到正式稿两稿,大概一百万字。写完的那一天下午,往事历历在目,有一些想起来都有点后怕的感觉。历时四年,孩子从中学念到大学,我的夫人跟我在乡下坚守,给我做饭。快八十岁的母亲陪着大孩子到西安去念书,但到那年的最后几个月,母亲腿不行了,孩子和她都需要人照顾,于是夫人也进城去照顾他们了,那个空院子就剩下我一个人坚守写作。夫人从城里把馍蒸好送回乡下,最后一次离过年不到一个月了,我说这些馍吃完进城过年的时候,书肯定就写完了。腊月二十五的下午写完,我在沙发上坐半天,自己都不能确信是不是写完了,有一种晕眩的感觉。这四年时间,从早上开始写作到下午停止写作,本来按我们正常思维就应该休息了,但脑子根本休息不下来,那些人物始终在你脑子里活动着。
那时,过去写作从来没有过的真实体验就是必须把白嘉轩、田小娥这些人物从我的脑子里赶出去,晚上才能睡好。作品完成时这些人物结局都是悲剧性的,对我自己的情感来说,纠结得很厉害。开始采取的方法是散步,但没有解决,这个时候真正学会了喝酒。一喝酒以后,我脑子好像就能放松,那些人物才能全部赶出去,然后好好睡一觉,才能继续写。一直延续到腊月二十五写完以后,情绪好像一下子缓不过劲来,我在沙发上坐了好长时间,抽着烟,情感总是控制不住。然后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我就到河滩上散步去了。走到河堤尽头,冬天的西北风很冷,我坐在那儿抽烟,一直到腿脚冻得麻木,我也有了一点恐惧感才往回走。在家的小桌子上写了整整四年,突然对家产生了恐惧感,不想回家,好像意犹未尽。我又坐在河堤的堤头上抽烟,抽了一段时间以后突然产生了很荒唐的举动。我用火柴把河堤内侧的干草一下子点着了。风顺着河堤从西往东吹过去,整个河堤内侧的干草呼啦啦一下子烧上去,在这一刻我才感觉到了一种释放,然后下了河堤就回家。
回家以后一进门,我就把包括厕所灯在内的屋里所有灯都打开,整个院子都是亮的。村子里的乡亲都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连着跑来几个人问。我说没什么事,就是晚上图个亮,实际是为了心里那种释放感。第二天一早我就进城了,夫人说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写完了。到吃饭的时候她问:“你这个写完了要是发表、出版不了咋办?”我说如果发表不了,出版不了,我就回来养鸡。这是真话,我当时真是有这种打算。为什么呢?你投入了这么重要的精力和心思的作品不要说出版不了,就是反应平平,我都接受不了,我就决定不再当这个专业作家,重新把专业作家倒成业余,专业应该是养鸡。
因为四年期间没有稿费,收入很艰难,曾经有一年,三个孩子相继上高中、上大学,暑假我拿不出三个孩子的学费,就向曾经跟我在乡下一块搞过文学的人借了2000块钱,他搞了一家乡办企业赚了钱。我当时真是感觉到,农民企业家很厉害,2000块钱就给你摔在桌子上,多豪壮啊。后来我很踏实地对夫人说:“这个小说要是能出版,肯定会有点反应,不会平白无闻。”因为我清楚我作品里写的是什么。但是我在这里很坦率地跟大家讲,这本书出版后引起的热烈反响我从来就没有想到,给我十个雄心壮志我都想不到。
这个书的出版过程也有点意思。书稿为什么给人民文学出版社,这完全是一种朋友间的友情和信赖。我在“文g”期间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尽管国家还处动荡之中,但已经开始恢复刊物,逐步恢复文艺创作,培养文学新人,人民文学出版社也开始恢复出版。
《人民文学》的一个编辑何启治到陕西来,找了各地的老作家,有人就说陈忠实写了一个短篇,大家都认为不错。我当时正在郊区,区委正在布置开什么生产会,然后这个编辑就到区上来找到我,他对我说:“你这个短篇我已经看了,再一扩展就是二十万字的长篇。”我当时给他吓得几乎就不敢说什么了,能发表一个短篇我当时就很欣慰了。但这个何启治的动人之处就是由此坚持不懈,回到北京以后,不断给我写信,鼓励我写长篇。坚持了半年之后,我被派到南泥湾五七干校接受劳动锻炼半年,几乎同时他也被派到西藏去做援藏干部。这样还保持着书信联系,他虽然已经不在岗位上,但还鼓励我写长篇。新时期以后,何启治跟我有一次相遇,说:“我现在再不逼你写长篇了,但咱们约定一点,你的第一个长篇,你任何时候写成,你给我。”我就答应了,所以《白鹿原》写完之前,有些出版社闻讯我有长篇,先后来找我,我都说已经答应给别人了。
写完以后不到一个月就给他写了信,很快按我说的时间来了两个编辑。这两个人来西安以后还等了两天,我把最后两章梳理完,把改好的长篇交给他们以后,他们下午就离开了,到四川开个什么会,然后再回北京。因为当时出版手续不像今天,一个礼拜就可以印刷出一部长篇小说来,所以我预计最少得两个月以后才有消息,所以心里倒一直很坦然。结果大概不到二十天,我从乡下再回到城里就见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回信。我当时以为肯定不会有什么结论,肯定是让我把稿子拿回来。结果打开一看,我几乎都不相信,大叫一声就惊坐在沙发上了。我夫人从灶房里跑过来,吓得脸都青了,我躺在那儿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两个人从西安把稿子拿上以后,在火车上就看完了,看着看着就入神了。他们回到北京就给我写了这个回信,评价之好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下来,那出版肯定没有问题。
对一个长篇小说表态如此之快,在我看来是非常少有的。在此之前也有一件让我感觉欣喜的事。我曾把《白鹿原》的复印稿给作家协会的一个评论家李星看过,让他给我把握一下。他跟我是同代人,打小就是哥们。后来我在作家协会的院子里撞见李星的时候,问他稿子看过了没有,他说看完了,我说我都不敢问你感觉如何。李星拽着我的手说:“到我家里去说。”刚一进他家的门,李星转过身就跳起来说:“这么大的事叫咱们给弄成了。”我听完了以后也愣在那儿。后来我调侃李星,我说:“李星第一次用非文学语言评价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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