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与战栗》究竟说了什么
在我身后
仅仅《恐惧与战栗》一书就可带给我不朽的名
——基尔克果
基尔克果是一颗明星
照耀在我几乎不可企及的版图之上……
我只读过他的《恐惧与战栗》
——卡夫卡
《恐惧与战栗》究竟说了什么?
看看基尔克果自己谈论《恐惧与战栗》。
基尔克果日记摘录
每个个体的生活都与概念不可通约,因此哲学家绝没有达至最高的阶段——这种不可通约性去向何方?——它将转化为行动。将整个人类联系在一起的是激情。因此,宗教的激情,那信、望、爱就意味着全部——而所谓崇高就是在一个人的生活中体现所有人类的本质,只不过存在着程度上的差别。成为一名哲学家和当个诗人的差别也只是程度上的不同。
或许可以再进行一些修改——让撒拉知道即将发生之事并提出反对,这样一来亚伯拉罕的绝望就会找到一个表达的契机,他将说道:可怜的女人,以撒其实并不是我们的儿子;他出生之时我们都老得不成样子了;得知这事儿的时候你自己不也笑了吗?
亚伯拉罕献祭以撒并非为了普遍性。恰恰相反,我们必须得说,所有的以色列人都希望将以撒藏起来,都将为他的生命而乞求。而普遍性也会明确地要求亚伯拉罕停止这样的行为。而对亚伯拉罕而言,这是一次纯粹私人性的考验。
那些想要担起信仰那悖谬性的隔绝却最终徒劳的人,都不是真正的信仰骑士,而只是魔法师西门([中译按]参见《新约·使徒行传》第8章,他曾试图用钱购买受圣灵的权力)之类的人物——他们想要的只是一场交易。沮丧、痛苦、不安——这些是骑士们的明证,同时也起着警示的作用:告诫人们不要轻易尝试。所有轻率尝试的人都会最终崩溃。人们必须冷静地制止所有过分殷勤的蠢行,这些蠢行都意在让人们旁观那崩溃者的笑话。事实上,对于那些从内在性上彻底崩溃的人来说,旁观者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惩罚?有一则来自东方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被废黜的苏丹。那苏丹在牢狱中思考逃脱之法。他想象出一只鸟儿,这只小鸟告诉他许多奇妙的事情。他希望这只鸟儿帮他逃狱。小鸟终于来到了他的窗前,从他的穆斯林头巾上揪下一条丝带,并将之变成一辆豪华的马车。苏丹跳上窗户,一只脚踏进马车——这时鸟儿说道:“进来吧,但请大声重复下面的话:以唯一的神可可比莱索比(Kokopilesobeh)之名祈愿,我希望从这儿前往赫拉克。”“你说什么?”阿里([译按]Ali-Ben-Giad,该苏丹的名字)惊恐地说道:“真主才是唯一的神,穆罕默德是神的使者。”话刚出口,马车就消失了,而他也一命呜呼。——瞧,他真是一时糊涂啊。
让我们假设(《旧约》和《可兰经》都没有记录这一点)以撒知道父亲带他去摩利亚山的目的所在,也就是说,自己将被献祭——如果有一位当代的诗人,他一定有能力讲述两人在路途上的交谈。(页边空白:你甚至可以假设,亚伯拉罕在之前的生活中并非毫无罪行,他在心中认定这是上帝对他的惩罚;你还可以假设他心中那忧郁的想法:自己必须协助上帝尽量严格地执行这惩罚)我能想象,他首先会以全部的父爱望着以撒,他碎裂的心和庄严的面容让他的言语更显焦急。他劝说以撒坚忍地接受命运,甚至会委婉地表明,自己作为父亲所承受的痛苦不亚于儿子。——但这又有何益?我能想象,亚伯拉罕接下来会转过身去,等他再次面对以撒之时,后者甚至无法认出自己的父亲了——他的眼神变得如此狂野,脸色铁青,先前的庄严凝固了,像是从心底迸发的暴怒。他当胸抓住以撒,拔出刀子,说道:“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上帝么?你错了,我是个狂信者;那激情再次啃噬着我的灵魂——我要杀掉你,这是我要做的;我比食人族更野蛮。绝望吧,愚蠢的孩子,你竟然以为我是你父亲;我是你的谋杀者,这是我要做的。”以撒跪下来向上天哭号:“仁慈的上帝啊,怜悯我吧。”但亚伯拉罕突然悄悄自语道:“事情必须这么办,最好让他认为我是个怪物并咒骂我(虽然实际上我是他的父亲),最好让他向上帝祈祷——这要好过让他知道真相,知道实施这一考验的正是上帝,因为那样的话他会情绪失控并诅咒上帝的。”
——但是,那能够宣告此类冲突的当代诗人身在何处?亚伯拉罕的行为的确诗意而高贵,胜过我在悲剧中读到过的所有人物。——当婴儿需要断奶,母亲就将自己的乳房涂黑,而她的眼神仍旧充满爱意地望着婴儿。婴儿相信,改变的只是乳房,妈妈还是那个妈妈。做母亲的为何要将乳房涂黑?因为,母亲会回答说,将如此动人的胸部展现给婴孩却不再哺乳是非常残忍的事。——这一冲突很好解决,胸部毕竟只是母亲的一部分。那不需要经历更可怕的冲突的人多么幸运:他们不需要将自己整个地涂黑,不需要前往地狱查看魔鬼的相貌,以便将自己变成魔鬼从而有可能挽救另一个人,至少是挽救他与上帝的关系。而这,就是亚伯拉罕所面临的冲突。
——能解开这个谜的人,就解释了我的生命。
但我的同代人中,谁能理解它?
康德有关根本恶的理论只有一个错误:他没有明确指出,无法解释本身就是一个范畴,悖谬本身就是一个范畴。这造成了重要的差别。人们一直以来都认为:仅仅说我们不能理解某种事物绝不能让科学满意,因为后者执着地要求理解。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必须站出来表示反对。假若人类的科学拒绝承认自己无法理解某些事物,或者更精确地说,假若科学不能清醒地理解那不可理解性,那么一切都将陷入混乱。人类认知的一个重大任务,就是理解下面这一点:有些事物——当然还要知道是哪些事物——是无法理解的。人类认知总是忙于理解这,理解那,但只要它稍稍尝试一下理解自身,马上就会陷入悖谬之中。悖谬并非是特例,而是一个范畴,一个本体论的证明,它阐明了认知性的精神存在与永恒真理之间的关系。
很明显,在基督教世界,人们早已遗忘了何为爱。人们在情欲之爱与友谊中嬉戏,将它们赞颂为爱和美德。可是这毫无意义!情欲之爱和友谊隶属于世俗的幸福和俗世的善行,正如金钱、慷慨、才能等诸般事物,虽然可能境界稍高一点。因此之故,它们虽然也值得祝福,但绝对承受不起任何重大的意义。爱其实是自我否定,它根源于与上帝的关系。
很多人觉得,实际上,基督教的那些戒律(譬如爱邻如己)是故意制定得过于严格的——就像那台用来唤醒一家子的闹钟,它被故意调快了半个小时,以免大家起得太晚。
为了不忽略诗人和英雄之间的区别,我们必须指出一个已经说明过的事实。在我身上起支配作用的,是一种诗性的张力,整个事情的欺骗性在于,《恐惧与战栗》其实是复刻了我自己的生活。
在我身后,仅仅《恐惧与战栗》一书就可带给我不朽的名。人们会阅读它,将它翻译为各种语言。读者们将为书中那骇人的悲感而揪心。然而,当这些文字逐渐成形之时,当人们所以为的作者在无名无姓中游荡盘桓,被人当作是轻率而爱使心眼儿的不负责任者之时,没有人能把握到它的挚诚之处。哦愚蠢的人们,这本书绝不是什么挚诚之作。其实,它只是让人信服地表达了惊惧之感。
倘若一个作者表现出真诚,惊惧感就会大打折扣。为了表现惊惧,重复的手法是最为震撼的。
但当我死了,一个虚构的人物魔法般地附体在我身上,成为一个黑暗的、阴郁的人物——于是这本书将充满骇人的力量。
引自《恐惧与战栗》
亚伯拉罕与之缠斗的
是那创造了万物的精微之力
是那时刻警觉的永醒者
是那比一切都长久的时间老人
《恐惧与战栗》
[丹麦]基尔克果 著
赵翔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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