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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尔、培根与玫瑰十字会:自然科学的神秘主义传统

华夏出版社 经典与解释 2021-10-07




1619年11月10日,笛卡尔经历了三重梦境,这三个梦后来被载入哲学发展史册,这则颇具神启意味的轶事,成了中世纪哲人探索先验观念、为哲学重新奠基的理想先声。


在第一个梦中,他被一阵狂风吹走,带到了一座神秘的学院。他怕这梦是邪灵作祟,醒来后便虔心祈祷,回到梦乡,他几乎立即经历了第二个梦、第三个梦。在这两个梦中,他得到了一部词典和一部拉丁《诗集》。翻阅《诗集》时,他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我该奉行何种生命之道?”


后来,在笛卡尔回顾自己的梦境时,他认为百科全书代表了科学的整合,拉丁《诗集》代表了哲学与知识的结合,而那一句“我该奉行何种生命之道?”似乎也为笛卡尔指明了道路:统整科学是他此生的任务。


笛卡尔与他的梦


16到17世纪的欧洲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无疑是重要的。自1543年哥白尼发表《天体运行论》以来,欧洲世界开始经历科学革命的洗礼,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自身理性的力量,他们愿意相信经过实践检验出来的结果,人类又一次向现代文明迈进了一步;另一方面,正统教会信仰依然笼罩在欧洲上空,复杂而精密的经院知识体系有如一座庄严矗立的大教堂,它最高的塔尖依然在完美的计算后直指天空,宣告着中古世界观不证自明的统领地位。


相比于趋近成熟的经院体系,科学还处在萌芽状态,各类学科混乱,在这种状态下,如何统整科学?笛卡尔认为,所有科学门类都统一于哲学,各类学科的统一性不在于对象而在于方法。他认为数学是具有普适性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却未经反思,哲学家的任务就是对方法进行反思,将哲学和数学的长处结合,他给这种科学的方法命名为“普遍数学”


醉心求知的人正在拉开信仰知识与科学知识之间的裂隙,为后者另立山头。如果说经院体系的尽头是不可见的智慧,那么可以说,各类科学的汇合点就是普遍数学,虽然笛卡尔只是在探索,但是他相信普遍数学是可以被人所掌握的,他正是要进入那“不可见者”


“进入不可见者”,这也是同时代的玫瑰十字会的宣言。就在笛卡尔做梦的同一年,巴黎城墙上张贴的一张海报宣布了玫瑰十字“可见与不可见者”的显现,上面这样写道:


“我们,玫瑰十字之首脑学院的代理人,正驻留于此城镇,可见或不可见者,有着贤者之心向往的那位至高者的恩典,不需任何书本与记号的帮助,而确实地用我们每个国家的语言,以使我们可以从死亡的谬误中拯救我们人间的伙伴。”


传言说笛卡尔是玫瑰十字会的成员,尽管他一再否认。其实在历史上,哲人与玫瑰十字会的关系扑朔迷离,笛卡尔只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同时代还有好几位哲人据说也是十字会的成员,法国学者 Christian Rebisse写了《自然科学史与玫瑰》(Rose-Croix Historie et Mysteres)一书,并在其中收集、分析了许多证据。哲人与玫瑰十字的交织,成为与正统信仰并行的一条复调声部 。

Rose-Croix Histoire et Mysteres



但任何一种思潮都不是在某一天突然成熟的,它的身后一定有着漫长的历史。


玫瑰十字会,它古老的源头来自希腊埃及地区的赫耳墨斯传统。赫耳墨斯在希腊神话中是宙斯的传旨者和信使,同时也被视为行路者和商人的保护神、以及雄辩之神。在战争、迁移的过程中,赫耳墨斯与古埃及的智慧之神托忒融为一体,在此基础上诞生了赫耳墨斯神智学。


托忒(Thoth) 古埃及神话中的智慧之神


赫耳墨斯的信仰成了后世神秘主义的源头,它在发展中又衍生出炼金术、占星术、卡巴拉、奥秘数学、自然魔法等传统,并结合新柏拉图主义和早期基督教的一些观念,成为一种独特的哲学。其信仰者认为,托忒-赫耳墨斯是智慧和知识的源泉,整个世界的灵智是一体的,万物之间存在隐秘的交感,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行为无限接近统一的知识,最后认识自然全体。


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些神秘主义传统的内涵也得到扩充。到了16世纪的时候,炼金术已经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化学尝试,而表现出了强烈的精神学说的取向,“炼金”成了灵魂不断得到萃取、提纯的隐喻,它开始让人思索关于世界起源、人类堕落的问题。新形态的炼金术中,共生、重生等术语和自然紧密相连。


炼金术秘图:皇与后。皇乘日,后乘月。


这让人不由得想起宋代开始出现的“外丹学到内丹学”的转向,但是赫耳墨斯传统并没有内丹学那么幸运,能够得到统治者的垂青进而长足发展。16世纪爆发的宗教战争浇灭了赫耳墨斯神秘学说发展的势头。直到17世纪初,在欧洲经历“观念危机”的历史背景下,这一传统才由于某种原因获得新生,最终成为玫瑰十字会的雏形。而此时神秘科学经过一个世纪的暗中发展,获得了更成熟的思想内涵。这时的玫瑰十字会,早已成为一种再也无法被压抑的理想。



提起玫瑰十字会与哲人,培根也是一位绕不开的人物。


培根与《新大西岛》


培根在晚年出版了《新大西岛》一书,讲述了一群旅行者在海上迷航,却误打误撞登上了一座与世隔绝的神秘小岛的故事。这个叫做本撒冷(Bensalem)的岛屿住着一个怪人,它将智慧与学识成功地结合。


这座岛上的人有神的信仰,但他们的祷告词又好像别有洞天:


“……我现在在这里承认并在这些人面前作证,我们眼前见到的乃是你的神力和一个真正的神迹。而我们从书里了解到的你的神迹都是为了一个神圣美好的目的,因为自然的规律就是你自己的法律,并且除非是为了伟大的目标,你是不会超越它们的。我们极其谦卑地祈求你使这个伟大的景象成功……”(《新大西岛》)


这个国家的国王规定,新大西岛的国民不可以私自外出,但是国家每年都会派遣使者到外国进行贸易,既不是为了交换金银,也不是为了香料绸缎,而是为了得到全世界的科学、艺术以及创造发明。对于这座岛的人民来说,科学和艺术的成果就是最珍贵的“上帝首先创造出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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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大西岛由“所罗门宫”领导,建立所罗门宫的宗旨,就是“要探讨事物的本原和它们运行的秘密,并扩大人类的知识领域,以使一切理想的实现成为可能”这些泛着蔷薇色光泽的语句,也正是培根与玫瑰十字会宣言所共同设想的目标。


除了思想倾向一致以外,《新大西岛》书中还有很多细节与玫瑰十字会的传统不谋而合,这不得不让人开始思考自然科学与神秘主义之间的关联。




事实上,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自然科学与神秘主义向来是水乳交融的。


占星学发展出天文学,炼金术催生了化学……太多在理性法则指导下的科学实验,最初都脱胎于探索永恒知识的神秘主义传统。


同时,哲人与玫瑰十字会的故事也说明了,神秘主义与自然科学的背后有着相似的信念。它们都主张:相信并且运用你的理性认识能力/神秘力量,个体可以最终到达自然。这种信念与经院哲学中对最高存在的敬畏,既充满张力,又好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一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另一面在暗处闪着狡黠的光芒,它们共同书写了人类的文化史。


尽管哲人一再否认,或者缄口不言,可他们的作品还是透露出的对玫瑰十字会传统的熟稔,暗示了他们与十字会之间的联系。


当然,笔者未经调查,不能因此确定笛卡尔和培根一定是十字会的成员,更不能因此便说,笛卡尔在《谈谈方法》第一章中驳斥炼金术等,实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伪装。这只是个人先入为主的推测,如果我们先有推测,再找证据辅佐自己的观点,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思想的陷阱。


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从他们对十字会传统的熟稔来看,十字会多少对他们的思想起了塑造的作用,这就像尼采后期批判叔本华,施特劳斯后期又批判尼采一样,有时哲人所批判之人,往往才是其思想得以建立的起点,或者说,是他思想形成的过程中不可缺少的因素。对于时代来说,神秘主义传统塑造了自然科学的发展。


《自然科学史与玫瑰》书中表明,生于科学革命之前的哲人,他们对于“科学”的认知和今日是不同的。(在16世纪时,电磁现象还被认为是灵魂存在的证明。)但同时,探索自然的渴望却如本能一般,在潜意识处、在梦中驱动他们,让他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思想动荡的时代探索自然科学。他们从更古老的传统中汲取思想力量,这又使得他们的探索过程,不像今日的科学试验那样清晰、明了,而是蒙上了一层玫瑰色的神秘面纱。


自然科学与哲学在尚且蒙昧的年代,渴望挣脱教会束缚,向着更高形态发展,这一文化史上珍贵的片段有幸得到保留,并被记录在《自然科学史与玫瑰》一书中。


《自然科学史与玫瑰》中文版


《自然科学史与玫瑰》一书梳理了玫瑰十字会隐秘的历史,从远古的赫耳墨斯信仰、神秘主义实践,到科学革命前的自然探索、艺术沙龙的最初形态……直至今日具有影响力的当代社会组织。书中内容涵盖广泛,同时以专题形式整理,从而避免了时间线上的简单堆砌。


作者并没有打算在书中穷尽玫瑰十字会历史的每一个细节,但他却耗费最大的心血勾勒出玫瑰十字会的历史脉络,并在附录中按专题列举了可供参考的文献。如果你恰好和笔者一样,对玫瑰十字会不甚了解,又希望得到较为全面、直观的印象,这本书也许适合你。


可以说,《自然科学史与玫瑰》是我们了解玫瑰十字会的入门百科,更是一份思想探秘的攻略地图。



自然科学史

与玫瑰

[法]雷比瑟 著

朱亚栋 译

科学丨历史

华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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