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对日本的研究与认识误区（之一）

作者授权转自 鬼眼浮世绘

文\鬼首天龙

日本首相安倍先生到访中国，在过去的几天里这似乎是中国人的头等大事儿了，不仅在北京长安街上飘扬着中日两国国旗，这说明中国政府对于安倍先生这次到访的高度重视。即使在海内外的中文社交平台上，对于安倍先生的这次到访更是议论纷纷各自争鸣，发表什么高见的都有，有的是真知灼见我们都看得到。在中国的微信朋友圈里，更有关于中日话题的文章连篇累牍被转发，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有的写得特别好。

我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关于日本话题的文章，有的重提中日友好“一衣带水”再次映入眼帘，有的告诉大家今天的日本是世界文明的楷模，可以说是最好的，没有之一。有的告诉大家日本所蕴藏的经济实力超出你的想象，这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国家。有的把当年满洲国的经济建设数据展现给大家看，告诉你历史上的中国东北地区也曾经有过辉煌。有的重弹“东亚共荣”老调，后悔当初不该抗日应该共同建立“王道乐土”。总而言之，日本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似乎达成了共识。

我曾经写过不少关于日本的文章，因为在日本生活和学习过，对日本文化又特别的着迷和欣赏，自以为对日本的政治和文化有着一定的了解。只不过由于自己笔力有限，所表达的都不过是对日本的粗浅认识，仅此而已。今次安倍先生到访中国，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旋风，日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民族和国家？更是很多人想要更深了解的问题，书写这方面文章和发表自己见解的人有很多，其中不乏有学者称号的人，更有网络大V写手不吝笔墨，他们的文字我多有拜读，总体上感觉关于对日本的研究有几个关节点被他们忽略了，今天我想略微补充一点我的想法。

中国人对于日本的第一个误读就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日本国曾经是古代中国的复制版，古代的日本就是一个尺码小号的中国。那些去日本旅游的中国人们，特别是到达了关西地区的京都和奈良，看着那一处处的建筑古迹大有中国唐朝时候的风貌，不由得心生万千感慨：原来中国的唐朝在日本啊！于是在赞叹日本的发达先进和文明礼貌的同时，一股傲娇的情绪也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于心底：我们的老祖宗还是阔绰过的，日本不过一个在近代才崛起的暴发户而已！凡是怀抱有这种心态和想法的中国人，即使想着向现代的日本学习，又如何能虚得下来心呢？在了解和研究日本之前，已经为自己设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古代日本不是古代中国的复制版，或者说是尺码小号的另一个小中国，这是了解和研究日本最根本最实质的一个问题，不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一切研究都会走向歧途，一切论述都会误导他人。更无法解释在近代史上日本为什么能顺利进行明治维新并取得成功的原因。也无法理解在日本为什么会出现福泽谕吉这人的知识分子，福泽谕吉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他和他的同仁们终于引导自己的国家走上了现代强国之路，为什么中国的知识分子们不能？中国人在回答有关这些问题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或者是视而不见，他们似乎一致地回避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日本明治维新之前的知识分子是独立的是自由的。

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的知识分子是独立和自由的，如果意识不到这点或者有意忽视避而不谈，那么不仅在对日本的研究上是盲人骑瞎马缘木求鱼，不可能真正的了解和理解日本，也不可能真正地了解和理解自己，更不用说向日本学习和让自己如何改进了。当年美国人的军舰在日本的近海之上只不过开了几炮，就让日本人认识到了世界的大势所趋，下定决心进行一场政治上的变革。反观当时的大清王朝满朝文武，从1840年开始被西方列强一次次地暴揍，被迫签订了多少自以为屈辱的所谓不平等条约，直到半个世纪之后才发动了一场戊戌变法还以流血而宣布告终，问题出在哪里？

是炎黄子孙的智商不够高吗？恐怕没有人会承认吧？大清朝以科举取士庙堂之上哪一位不是饱学之士？即使大清都亡了那些被遗留下来几个举人和秀才，都被今天的人们视为“国学大师”以为天人，可是这些人怎么就没有高度的政治觉悟锐意进取奋力变革，带领大清走上强国之路呢？归根结底就是这些人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知识分子，另一个是政府官员。我本来是不愿意称呼中国的文化人为知识分子的，因为他们配不上这个名词，他们充其量是读书人。其实说他们是政府官员也不恰当，一个现代的政府官员应该是对民众负责的，而大清的政府官员是对朝廷负责，他们是爱新觉罗家族的奴才。他们都在大清王朝的政治体制之内，既不是独立的也不是自由的。 

清日两国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即是否独立与自由与否，决定了两国的的不同命运与结局。而知识分子是否独立与自由，则是由两国的政治模式所决定的。政治模式的不同，难道不是两国的根本区别吗？所以我说那些一厢情愿地认为古代日本就是一个中华的尺码小号版，是自作多情了，在研究日本问题的道路上必然误入歧途。即看不清日本，也看弄不懂自己。即没有识人之明，也没有自知之明。可谓混蛋也！当福泽谕吉以一介书生之身躯，享有现代日本国父之尊荣，中国的读书人们呢？则始终在低眉顺眼地揣测上意，以谄媚逢迎为能，以荣华富贵为要，这样的读书人群体，如何配得上知识分子之荣誉？

中国历史自秦以降，实行中央集权政治，封疆大吏也好，七品知县也罢，地方官员皆有中央派出，及至科举制度出现，地方学子孜孜不倦寒窗苦读，头悬梁镇刺骨然后赴京赶考。中央派遣官员到地方，地方学子赴京赶考，这是一幅看起来很美的政治互动画卷。但是天下读书人被统治者一网打尽，哪里还有独立与自由之说？但是，在日本则没有这个政治节奏。

我们知道，古代日本向中国学习了很多内容，但是有几样东西没有学，科举制度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古代日本的政治模式不需要这个制度。战国之后的日本虽然实现了统一局面，但是并没有像秦朝扫灭六国之后那样，实行高度的中央集权和皇权专制，地方大名享有自治和世袭的权利，管理地方的官吏也用不着通过中央统一的科举考试然后向地方派遣。由此形成了日本的知识分子相对独立和自由的状态。最起码他们读书不是为了去做官。

读书人读书不是为了去做官，在人身和精神上都保有独立和自由的状态，会不会造成民众思想的混乱甚至对统治者的基础形成动摇呢？我们看到，没有！即使古代日本人中知识分子有胡思乱想的，也不会在民众当中引起动乱，这是古代日本政治模式的另一个奥妙和关键。日本的大名享受自治和世袭权利，这很重要吗？当然！在这种状况下，哪一位大名不会好好发展本地区的经济呢？古代日本虽然也是以农业为主，但是极少有流离失所的农民揭竿而起的，这也是日本历史上长期和平稳定的原因。

古代日本农民并不把土地当作最重要的立身生存的根本，没有土地继承权的日本人特别注重学习一门手艺，手艺一经学到手之后会更加追求精益求精，没有一个手艺人想毁了自己声誉砸了自己的饭碗，因为他们需要生存，以自己卓绝的工艺，和诚信的服务态度，童叟无欺的公平，这不仅是日本工匠精神的缘起，手工业的发达也为明治维新之后日本能迅速转型为工业化国家提供了最广泛的基础。而有着诚信与公平精神传统的日本人也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化成为一个依法治国的文明国家。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其实何止是爱与恨，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任何事情。

古代日本的知识分子即使胡思乱想甚至著书立说，也不能跳动起来日本民众的暴戾情绪和暴乱行动，因为日本民众既能安居也能乐业，不仅如此而且还有诚信与公平，这大概是最重要的原因了吧？为什么古代日本的地方大名具有高度自治和世袭的权利，却鲜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和互相征伐的举动呢？我想问：有那个必要么？

幸福的生活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而不是靠武力掠夺来的，脚下有物产丰饶的土地，土地之上有勤劳智慧的民众，没有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也没有人会做称王称霸的千古迷梦，没有动乱你制造动乱，冒天下之大不韪不说，哪里会有民众跟从呢？（待续）

互联杂谈后记：

日本，历史上当然也是问题多多，并非处处安居乐业的桃源。

但是因为日本一直在学习中国，没有自认为是天朝上国，这也许才是日本的关键优势，没有负担，当发现更先进的文明时，可以大胆的脱亚入欧，但是中国无论是晚清还是近现代，别说脱亚入欧全盘西化，对于各种先进文明总还要挑三拣四，总觉得自己很委屈，都是客观外在的问题。

但是文中提到的，日本很少朝代更替，没有科举，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中日之别。对于今日中国人搞清楚为何日本能够快速崛起，有很大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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