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阿斯伯格半女性用24年找到自己|性别梦
受访人靖之穿着洛丽塔去迪士尼。图片由本人提供(下同)
文|藏锋
(本文根据受访人靖之的经历而写作)
靖之是一名半女性(demigirl),在东北的一个双职工家庭中长大。
在小学时,靖之就意识到,自己与「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周围的女孩大多喜欢一些漂亮的东西。少女漫,青春偶像剧,这些常常出现在她们的话题之中。
而靖之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下课时,靖之更喜欢和班上的男生一起出去玩,去外面抓虫子。
一直到初中,学生们开始按照被指派性别交往,男生们不再与靖之有太多往来,靖之和女生的来往才渐渐多了起来。
幼年时期,靖之头发长了就感到不适甚至哭闹,因而其从小留的就是短发,也偶尔被人误认成男孩。
等进入高中,紧锣密鼓的学习生活里,容易打理的短发成了学生们更优的选择。
但恰在高中阶段,靖之开始留长发,同时开始向刻板印象中的女生形象靠拢。
原因大致有两个,其中之一是靖之有了喜欢的男生,觉得自己变得更「女性化」更容易博得对方好感。
另一个原因,则是靖之所在的高中极度压抑学生们对美的追求。
班上的女孩子想要让自己更漂亮,能做的无法比戴一个漂亮发圈更多了。
对热爱自由的靖之来说,校方的严苛禁止反而激起其对美的追逐。
靖之觉得,自己要变得更「像个女生」。
于是,靖之开始去模仿身边的女性——穿裙子,留头发,买粉饼,甚至垫海绵胸垫。
回想起高中时的模仿,靖之觉得自己那时对「女性」的理解过于刻板,当时「女性化的尝试」其实不算很成功。
对于本身是阿斯伯格(AS)的靖之来说,几乎所有事情其都需要去模仿。
如何和别人交谈,在特定的场合自己应该有怎样的行为举止,这些靖之都需要刻意学习。
不过在性别气质上,靖之本能地抗拒着用「大部分女性的聊天风格」进行交谈。
没有模仿别人,靖之自然而然地展现着属于自己的性别气质。
图左和图右分别为靖之5岁和10岁时的照片。在15岁之前,靖之留的都是短发
在西方还没有兴起「询问人称代词」的风潮时,靖之就对人称代词中的性别色彩有了自己的思考。
别人描述自己时,如若使用与自己被指派性别不同的人称代词,靖之会觉得更舒服。
在「她」和「他」两个代词之间,靖之更倾向于「他」。
因为在历史上,「他」字可以指代任何人,且这种指代是不区分性别的。
而「她」字于新文化运动中被创造出,是受西方语言二元性别人称影响的产物。
那时的靖之尽管仍在性别探索阶段,但本能地倾向于「更酷儿」的代词。
靖之一度觉得,自己是GNC(gender non-conforming的缩写,指性别表达不符合社会期待)的顺性别女性。
但大学时的一件事,让靖之对自己的性别身份产生了质疑。
当时,靖之饱受脱发和痛经的困扰。
靖之本身体毛重,嗓音低,皮肤状态也不算很好,身边的医学生朋友认为,这是因为其处于高雄激素状态中。
靖之被建议去医院查内分泌,有需要的话进行雌激素补充治疗。
对于朋友的话,靖之有种奇怪的感受。
似乎自己真的去接受雌激素治疗的话,就会失去一些自己喜欢的特征。
那时靖之认为,如果接受了雌激素治疗,其声音会变高,胸部会发育得更大,而这些都不是靖之希望的。
对于「毛茸茸」的自己,靖之接受良好;如果「完全变成女孩子」,反而很奇怪,似乎那就不是自己了。
靖之开始意识到,自己在性别认知上,可能有非女性的部分。
但当时的靖之心中并没有「非二元性别」这个概念。
靖之其实在大学中接触过非二元性别者,但对方对被当成女性或男性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
非二元性别者留给靖之的印象,就是那位朋友的样子。
这与靖之的情况不同,因为其并不介意被当成一名女生。
因此,靖之当时并没有深入了解「非二元性别」的概念,不知道「非二元性别」这个伞状术语下,就有着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词语。
靖之的包
真正知道自己属于半女性,是一个偶然。
靖之是一名全性恋者,在微博上,其关注了一些彩虹相关的Bot。
偶尔会有一些关于性别认同的投稿进入靖之的视野,也是因此,靖之了解到了更多关于非二元的概念。
在非二元性别这个伞状术语下,「半女性」是对自己状态最好的诠释。
「是女性,又不完全是女性。」这种状态就是自己。
对于靖之来说,悬而未决的事情必须得到解决。
确认了自己半女性的身份,靖之觉得很开心。
一个飘荡24年的疑惑终于得以落地,靖之找到了自己。
在确定自己的性别认同后,靖之不再将自己套在刻板印象的条框中。
用酷儿的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一定是「男性的」或「女性的」。
靖之喜欢漂亮的东西,就去追求那些漂亮的东西。
现在的靖之迷上了洛丽塔裙和旗袍。走在街上,已经不再有人将其误认为男性。
不过靖之觉得,直接将自己判断为女性也是种误认——准确来说,其一半身体和心灵属于女性,另一半属于酷儿。
也因此,靖之在穿上漂亮的衣服时,会有一些心理压力。
似乎自己穿着美丽的衣服不被非议,是因为自己是被指派女性;而一个被指派性别是男性的人,穿同样的衣服会遭受更多压力。
身为半女性的靖之觉得,这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靖之有着自由的灵魂,不愿被刻板的规则桎梏。
炽烈沸腾着自由意志的金属乐,是靖之最喜欢的音乐形式之一。
而父亲对其「不够女孩子」的爱好颇有微词。
作为被指派女性,喜欢金属乐,喜欢踢足球,这些在靖之父亲看来都「不正常」。
靖之的父亲希望孩子能多培养些「女孩子的爱好」,比如画画。
原本喜欢画画的靖之,从此不再在父亲面前画画。
靖之就是这样一个骨子里十分倔强的人。
在金属乐的圈子里,有一部分人受性别刻板影响严重,因为靖之特殊的性别表达,指责甚至诋毁靖之。
靖之尽管明白,对方的言语毫无道理可言,但依然非常在意这些话。
激烈的情绪波动,让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靖之抑郁复发,住进了医院。
尽管会有古板的人反感靖之的生活方式,但更多的时候,其作为半女性不会受到太多言论压力。
靖之觉得,大众对半女性的身份与性别表达接受度还是比较高的。
靖之和亲密的朋友出柜,对方都表示并不意外,很自然地接受了靖之的身份。
靖之身上属于酷儿的气质一直鲜明地存在着,即使没有性少数相关的知识,朋友们也很快接受了靖之不是顺性别女性这件事。
现在的靖之
不久前,靖之参加合唱团,并被分进了男声声部。
对身为半女性的靖之来说,打破了被指派性别的规则,是一件令自己开心的事情。
靖之觉得,这也算自己作为跨性别的「天赋」。
可以低到声乐大字组的声音,比自己父亲还重的体毛,这些都是靖之的一部分,并且靖之欣然接受它们。
同时,半女性的身份让靖之对被指派性别的接受度比大部分跨性别伙伴要高。
现在的靖之,可以接受以女性的被指派性别生活,也愿意与女生一起玩。
只是在一些女性社群中,靖之不得不隐瞒自己跨性别的身份。
靖之所处的某个同人创作圈是以女性为主体的,尽管也有男性创作出优秀的相关同人作品,但整个圈子依然更倾向一个「纯女性」的环境。
作为半女性的靖之,觉得自己并非顺性别女性,圈子对非女性性别的排斥令其不适。
这样的氛围让靖之在社交媒体上发言十分谨慎。
为了不被圈子排除在外,其总是尽可能详细地去描述自己的情况。
这种时候,身为半女性的靖之感到很无奈。
靖之目前正在读研究生,日常看看足球,写写诗歌,期待着未来能够出国读博士,并留在国外。
靖之不是顺性别女性,却是一位坚定的女权主义者。
其曾在大学期间两度出演话剧《阴道独白》,并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在现在和未来,靖之会持续关注女性的权益,关注少数群体。
最后,身为半女性的靖之想对半性别伙伴说:自由地、大胆地、以你喜欢的方式去探索自身和世界吧!
靖之出演话剧《阴道独白》的剧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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