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科大 | 何剑鸣：冰岛风雨四千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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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4 期
编辑：郑莉敏 818
8月31 黄昏，雨/大雾，东岸峡湾
Höfn（霍芬）在冰岛语就是渔港的意思，不大。小渔村，名气却不小。网红店 Pakkhos 的名气尤其大。我们到达时六点，餐厅里坐满了食客。服务员，厨师，清一色的年轻人。本以为要等半小时才有吃的，没想到人家动作麻利，基本没咋等。
他家菜做得仔细。唱念做打一板一眼，有米其林（MICHELIN）星级餐厅的意思。网上有人评价为冰岛最佳餐厅，值得米其林的星星。我们在这里品尝到了冰岛的龙虾，个头儿小，跟国内的大虾差不多。
到了霍芬，冰岛南岸区就算结束了。南岸有着冰岛旅游资源的精华，许多时间紧张的就在南岸看看，北面就不去了。我跟女儿说，“明天你可以好好睡，不到十一点我不喊你。此后几天我们随意。”南岸看完了，冰岛之行大头落地。当然我没有说去晚上的旅馆还有开近三个多小时。
离开霍芬，随着一号路进入东岸峡湾。山崖高耸入云，天气仍旧不太好，云山雾罩，太阳时不时透过云层探个头，以显示自己的存在。冰岛东岸的峡湾气势恢弘，汪洋恣肆的水汽又为之增色不少。东岸鸟多，虽然不是看海鹦鹉的季节，海鸥、塘鹅、天鹅却很常见。我们惊喜地看到一处海岬聚集着成千上百只天鹅，这在别处应该是个著名景点了吧！不过在此地却无人喝彩。
前去 Egilsstaðir，有两个选择，或一直呆在1号路，或者走 939 路（Axarvegur）。后者又叫 Öxi 山口，可以节省 70 公里，足足一个多小时。该捷径颇为陡峭，20 度斜坡上蜿蜒而上，坑坑洼洼，道路不平坦，弯道狭窄。冬天是绝不开放的。天气不佳之际，夏天也不建议走。
我跟太太多次讨论这条路，她宁可老老实实跟着一号路，多绕一个小时。我前晚没睡好，很想快点到旅馆，立马倒头便睡。行至 939 分岔路口，天已放晴，前面一辆宝马车不加任何犹豫直冲 939。别人走得，我也敢干。太太看看有伴，没吱声。
虽然是一条碎石路，开始一段甚平坦。拐上坡即闻水声喧哗。前面的车停了下来。我只好跟着。对面断崖一条飞虹（Falaldafoss）奔流而下，流向海湾。宝马的司机像是北欧人，跟我打了一个招呼，笑一笑，“不走这条路，哪会想到隐藏的奇景？”
说的是。939 路上类似的瀑布想必也不少。这哥们伸伸懒腰，又跟车里的女人攀谈起来，似乎准备在此休息，丝毫没有出发的意思。你不走我走，上了贼船哪有退缩的道理？我决定独闯 939。又不是 “F” 路，2 轮驱动车都可以走，租的吉普车不拿来小试身手，岂不明珠暗投了？19 公里的路，我慢慢来，难？能难过科罗拉多洛基山脉山脊上的小路？能难过新西兰北岛峡谷里的单行道？
勇往直前。越往上雾越大，拐来拐去，也不知有多少弯。只知道一边是悬崖，另一边是深渊，稍有不慎，后果极为严重。在接下来的近一小时的车程中，两边什么都看不到，一片迷茫。车灯只能照到三十米，勉强看到路边的两个反光杆。实际上这里没有建筑，没有人烟，没有亮光。前不见来车，后没有跟班，那辆宝马早已不知何处。无穷无尽的混沌，莫名其妙的紧张，一辆车战战兢兢浑浑噩噩仿佛前往奈何桥。
此路限速每小时 70 公里。我顶多开到 30，平时只有超速，哪有如此的磨蹭！太太大声地讲着笑话，她知道我没睡好，让我集中注意力。我也知道此刻她的眼睛一定瞪得有如铜铃。好在爬山就九公里。上山路每一米虽难熬，只要前进，再艰难的路也可以走完。当不用在油门上使劲的时候，我知道已然完成海拔 539 米的垂直爬升，胜利在望。渐渐地，看到了远方的灯光，有车了。
当我转到 95 号路时，云开雾散。夕阳余晖无限，四周依旧是无处不在的大片。只听到后座女儿嘀咕，“天晴了？”她刚刚迷了一觉。
是啊，晴了，快到家了。远方正是 Egilsstaðir 的万家灯火。
9月1日，晴，前往钻石圈
夜宿 Lagarfell studio。一对老夫妻经营着一家旅馆，自家就住在旁边。晨起，晴空万里。女儿还在睡，我闲的无聊，打算出去走走。有几个选择，一是去 Hengifoss，著名的铁锈瀑布，半小时可至，但要徒步两个小时往返。去 Seydisfjordur 小渔村也要半小时，除了打卡小教堂不知别的还可看什么。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最好不要离家人太远。我带上门，前往 Egilsstaðir 郊外的小山，那里有个 Fardagafoss 瀑布，15分钟车程。
七点，城市很安静。瀑布的停车场没有车，一条小道通向山崖。跟着走，踩在松软的植被上很舒服。几只绵羊正在埋头吃草，见我过来，一溜烟地颠了。
这个瀑布也有数级。第一级离停车场不远。清清泠泠的水蜿蜒曲折。溯源而上，有多条道路。Egilsstaðir 是冰岛东部最大的城市，居民 2500 多。估计平时这里是城里人散步的好地方。
Fardagafoss 也是水帘洞。因为地处偏远，水量略小，比南岸的塞里雅兰瀑布不可以道里计。这种冰岛的无名小卒，如果搬到我的故乡，参观者必众。在冰岛，却不值一提。
山间全是蓝莓。蓝莓树贴着地面，只有食指那么高，可到处藏着果实。蓝黑色，比市场常见的蓝莓略小，味道有点儿酸，口感依旧清甜。冰岛所有公共土地上的蓝莓免费。您若也在9月初去 Egilsstaðir，现在应该知道哪里有免费早餐了。
采了几把蓝莓，在瀑布边洗净。吃完又采满两口袋给娃尝尝。该回去了。晨风拂面，神清气爽，南岸雨绵延数日，终于等来晴好的一天！
今天打算去著名的钻石圈。冰岛有两大圈：一是首都附近的黄金圈，一是位于北部大城市阿克雷里东部的钻石圈。钻石圈可没有钻石。众神瀑布和黛提瀑布，以及米湖地热区是这个圈子的看点。
黛提瀑布源自瓦特纳冰川，是冰岛最大的瀑布，宽有百米。河水自南而北流入北冰洋。水声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太太本不想去，宁可米湖泡澡。我走了 862 抄了近路，也就多花了一小时，冰岛最大瀑布不看可惜了。如果走对岸的 864 号公路，那就浪费了时间。瀑布气势有如美加边境上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滚滚波涛跌入幽邃的 Jökulsárgljúfur 峡谷。真想与瀑布近距离接触，得走下峡谷，这里虽比不了 科罗拉多大峡谷那么深，一来一回，4、5个小时不知能不能搞定。我们时间不多，只好俯瞰一番算了。
女儿一直想着温泉，是兑现诺言的时候了。一家人旅行不能尽考虑自己的兴趣。我把她俩丢给了米湖自然温泉，自己去 Hveir 地热区走走，二者离得很近。我想出一身臭汗应该比泡温泉更有意思。
地热区地表下温度极高，常有矿物气体溢出，地热喷泉、蒸汽孔、沸泥潭比比皆是。从地下释放的各种矿物将地表染成五彩斑斓，空气中满满的硫磺味，像黄石公园。黄石泉水甲天下，这里的爆裂火山口也独一无二：火山在地表浅层突然爆发，强大的冲击力在地表炸出一个碗状的大坑。风雨侵蚀，火山坑的四周形成了唇状纹路。这一片山头，全是典型的火山锥，到处有漂亮的火山口，我决意爬爬个火山（namafjall）看看。
我顺时针走，冰岛的火山不好爬，岩石不成形，尽是散乱的土块，而且越往上越陡。好在我带了登山杖。路遇几位下山的，他们望着陡峭的山坡不断摇头，跟我说上山路要平缓多了。 一股作气登上山顶，四面群山一览无余。山脚就是温泉区，估计她们在里面正泡的爽。一号路北，有一雪青色的湖，跟著名的蓝湖（Blue lagoon）相似。四处烽烟，甚是热闹。西方是一片汪洋，米湖，夕阳下波光粼粼。
这一段登山并非特别必要。但对不想去泡澡的是个不错的替代。这附近还有不少跟火山相关的景点。 比如 《权利的游戏》雪诺与龙母定情的秘密温泉等等，我虽喜欢该剧，却心念着妻女，赶紧去温泉与她们汇合。
虽然无法打电话，等我抵达浴场之时，太太她们也决定要离开了。先在餐厅里饱餐一顿，然后去泡温泉，正是骑鹤下扬州人的神仙生活——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我揶揄了太太两句。她说，“你若嫉妒，尽管去泡，我们等得起！” 比起蓝湖温泉，米湖人少价格亲民，水来自天然温泉，好处大大的。太太说，温泉水滑，硫化氢气味浓烈。水温也蛮高的，呆久了也受不了。不过我们还得打卡众神瀑布，我建议立刻出发。
紧敢慢赶，到达众神瀑布也 6 点了。如果说黛提瀑布是冰岛瀑布王，众神瀑布堪称王后。相比更显秀丽。我南岸北岸都走了走，一块巨石分割瀑布，美加边境的尼亚加拉瀑布和中越边境的德天瀑布都有类似的场景。
来冰岛之前，我曾追过电视剧《维京传奇》，除了反映维京人对外扩张的故事，该剧也详细记录他们如何放弃奥丁主神，皈依基督教的故事。在辛格维利尔 ，Þorgeir 决定转信基督。他回到故乡之后，将一众北欧神像掷入这个瀑布，从此这个美丽的瀑布有了神圣的名字。 在冰岛旅游商店的橱窗里，明信片多印着这两个瀑布。可见它们在冰岛人心中的地位。
众神瀑布离阿克雷里 45 分钟，两地间有一个很长的隧道（别忘了按时网上缴费）。等我们到达城市的时候，太阳早已下山了。
阿克雷里位于峡湾深处，依山傍海。进了城发现到处都是书店。估计这里冬天太长，大家都去泡书了。安顿下来，我们品尝了不远街拐角处的 Moe’s Food Truck，虽然是小吃，鱼加薯片炸得到位，对得起 4.8/5 的网评。
对好奇的中国胃来说， 冰岛臭鲨鱼不可不尝。我买了几块 skyrhákarl，形似橡皮粒。初尝没啥滋味，可最后一口像是喝了一杯马尿，满口尿臊。坦率地说，与咱们的臭豆腐相比，臭鲨鱼弱暴了。想来以前冰岛人生活不易，抓到鲨鱼舍不得扔。海滩上挖个洞，丢进去存着。没想到发酵了还可以继续食用，于是就有现在的传统食品。这跟我们臭豆腐的由来应该大体相似，也不知我是不是师心自用。
我们住处叫 H3 公寓。条件还行吧！两位女士泡了澡，很想洗衣服。房间里配备了一台洗衣机，可无论如何弄就是无法让其工作，完全冰岛语，网上油管上型号与之并不一样。本想到网站 booking.com 上吐槽，结果人家根本没列入洗衣机。订房间的时候也说明了有车位，然而主街上哪里可以停车？后来发现，这里所有停车场下午 4 点到早上 10 点都免费。大概是地广人稀的优点吧！
入夜，跟女儿在城中逛了逛。小城整洁、静谧。时针已经指到了10点，依稀还有天光。弱弱的路灯下可见独自锻炼的女子。自从自己有了女娃，从此也垂青对女人友好的地方。
9月2日，雨/晴，北部峡湾
一夜风雨，一夜好睡。预报次日仍然有雨，在小城看雨？怪没意思的。我建议出海看鱼钓鱼。
“钓鱼？”女儿笑道：“这个可以有”。
我们跟的团叫做《观鲸垂钓》团，从阿克雷里北部的 Hauganes 出发，号称冰岛历史最悠久的观鲸团（始于1989年），观鲸成功率达 98%。
我们以前在别处有多次观鲸的机会，价格更便宜，却从来没去过。这次实在不愿在城里听雨，早上 8 点半出发。
Hauganes 是个小渔村，顶多十几户人家。风雨中离阿克雷里要开半小时。观鲸公司应该是该村最大的产业了。在集合处，先换上一件 Regatta 牌厚重的连体棉裤褂。等到九点半，大家准时出海。
我们的船长叫 Gardar，也是这家公司的合伙人。导游叫 Valur，两位都人到中年了。
清晨，海面上飘洒着零星小雨，大片大片的乌云在头上翻滚，两岸的高山笼罩在浓云里，海面上一艘船也没有。 驶出港口，Valur 就教大家如何用钟表指针定方位，12 点是船头，船尾是 6 点。离岸越远越颠簸。太太虽然上船前吃了片晕船药，仍觉不适。
我们这一船将近三十多名旅客。一大帮人是跟着旅行团来的，散客不多。我见到几张亚洲面孔：一位在伦敦做金融，一位在英国大学读书，还有一位来自台南的黄小姐。她们跟着旅游团环岛，逆时针一周，像我们一样，旅程也快结束了。
观鲸船朝 Dalvik 方向驶去，风浪愈来愈大，船越来越摇。太太面色苍白，正难受中。我帮不了啥忙，上下走走拍拍风景。
船长和导游都在楼上，他们眺望着海面。突然，Valur 大喊，“同学们请注意，一点钟发现目标！”仔细看去，果然，看到了有鲸鱼在喷气。看来小渔村附近就有位常客，难怪 98% 的 成功率！的确如此，Valur 说它们还有名字，就像别人家的猫一样。
趁着鲸鱼下潜，Gader 船长聊到，在这个峡湾可以看到不同的鲸类：须鲸、小须鲸、坐头鲸，幸运的话还可以观赏到塞鲸、长须鲸甚至蓝鲸。九月初最常见的鲸类是座头鲸。峡湾深邃，为其提供了下潜捕食的空间。座头鲸喜欢群居，也喜欢跃出水面，因此看到的几率也高。一年四季都有，冬季找起来难点，但夏天肯定不会一无所获。
正交谈间，Valur 提醒大家注意，“三点钟方向！”果然，那只鲸鱼露出了脊背。东瞧西望，左右就这头鲸。看了一会儿，Valur 说今天鲸鱼很懒，咱们到北面看看去。他的意思是没看到鲸鱼飞跃，也没有看到它们亮尾巴。船一掉头，就有人喊，6 点钟。我拿着长焦镜头一通盲拍，后来整理照片时发现它其实亮了尾巴，不过一船人都失之交臂。
我们前往峡湾的一个岛屿 Hrisey。冰岛语的构词有的地方像汉语，ey 显然就是岛屿的意思，jökull：冰川，fell：山。在冰岛呆上一段时间就会明白那些长得望而生畏的单词，其实没那么吓人。快接近Hrisey的时候，有人又发现了一头鲸鱼。船长加速赶过去。这位表演得卖力些，翻了一个漂亮的尾巴。Valur 非常满意，说：“5 分好评！我们可以结束了。”
太太一直晕船，终于感到了希望。其实没有结束，我们盼望的海钓还没开始呢！船关上了马达，晃动好多了。Valur 忙里忙外，很快给大家泡好了咖啡，又如变戏法一般给大家提供了家里做的甜饼干。这才开始解船弦上的绳子。我还一直找鱼竿呢！原来就绑在船上。海钓的鱼竿很粗，鱼线也很粗，感觉是给大家伙用的。
这片海域，是黑线鳕、大西洋真鳕 、绿青鳕和大西洋狼鱼的乐园。食物丰富自然引来鲸鱼。不过许多鱼都沉在海底觅食，得放线放到底。
我刚把鱼线抛到底，就感到一点拉力，稍微收线，似乎有了。快点收，明显看到鱼线被绷紧，好，有鱼上钩！Valur 拿起渔网一抄，还不小，有一斤。黑线鳕，美味！赶紧拍照留念。 我不知冰岛的渔规如何，反正 Valur 把它扔了回去。大概不够大？
得让女儿也过过在北冰洋海钓的瘾！女儿运气不错，下了两钩，也上了一条黑线鳕。大小相似。
忽听隔壁喧哗，他们似乎上了个更大的，果然，约有 5、6 斤，不过 Valur 把它们全放生了。我一下子明白不是因为渔规，而因这波旅友跟团，鱼拿回去也没法烧。
船上的鱼竿有限，咱不能独霸，得让别人也玩玩不是？观鲸船换了几个钓点，不过后来没多大惊喜。
太阳出来了，峡湾开始云消雾散。返航平稳缓慢。数头海鸥在头顶上飞翔，太太幽幽地说，“你们玩得爽，我可晕得太苦了。好在两头鲸鱼都看到，没算白受罪！”
午餐就在观鲸公司隔壁的一家餐馆 Baccala Bar。Tripadvisor 的评分为 4.5。吃什么？冰岛两样经典：鱼、羊，鲜也。奇怪这里也供应马肉，不是说马肉酸吗？没敢点。他们上菜的动作很快，味道还行，小渔村的餐馆如此水平已经很难得了。
晴天，下面干什么？女儿说，“无所谓，如果爸爸想骑马的话，我也可以去。” 爸爸当然想骑冰岛矮脚马。在 Baccala bar 餐馆，我发现一个 Tvistur 租马场的广告，往北只有 15 分钟车程。那就 Tvistur。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海子是安庆人，算是老乡了。我现代诗念的不多，能记住的就他这首。诗人早逝令人惋惜。但一位诗人如有一首好诗能传诸后世，他的生命就一定在延续。
我们到达马场时，正好赶上有一队要出发。说是一队，其实就是一对来自德国的情侣。马场的两位管理员前后照应着。见到我们加入，自然欢迎。太太前天在冰川上受点伤，就让我和孩子去骑。她到车上小憩。
两位管理员是父子，父亲叫 Simbi（辛比），儿子发音是亨瑞克，冰岛语我不会拼。小亨大概也就二十多点吧！长得人高马大，可对马特别温柔。女儿以前学过骑术，能够让马做些跑跳的动作，但也很久不操练了。我只会抓住缰绳，能够与之和平共处，它不摔我就好。以前在田纳西的大烟山山脚下骑过，对马也不算陌生。
辛比打头，小亨压阵，六匹马离开了马场。趟过清澈的溪流我们来到了牧场。小亨一会儿开栅栏的门，一会儿再关上，鞍前马后。老爸哼着小曲，倒是啥也不用做。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风声和几声绵羊的唱和。越往上风景越好，白云围绕着远山，湛蓝的峡湾尽收眼底，那是今早钓鱼的地方。
我们骑了半小时，来到了一处峡谷。一道溪流奔涌而出，小横把马停下。父子俩招呼大家休息。
辛比回答着女儿的各种问题。过了一会儿自己找个草窝躺了一会儿。小亨却在草丛里搜集，原来他在采蓝莓。跟 Fardagafoss 一样，这里有好多蓝莓。小艾采来蓝莓送给我们。他说，这里有两种蓝莓，怎么怎么不同。可我看其实它们都一样，咋都长得这么矮呢？
秋天要来了，草原开始变黄。采几把蓝莓，到涧边洗洗。“走过青草地，漫步小河堤，让阳光涌着我让风儿抱我，远山青又青蔚蓝的天空里，凝望着流云，” 此情此景，想起了当年陈美龄的歌。
非常放松！
劈柴喂马，面向雪山。这不就我们多年来梦寐的幸福吗？
回程路上，女儿问：“你猜他们一天能挣多少？”
我想不会多吧！ 冰岛物价死贵，养活这些被当地人珍视的冰岛马更不便宜。这父子俩所得有限。
没有阿堵物的田园牧歌，究竟是幸福还是悲哀呢？见仁见智吧！
把太太敲醒，我们继续出发。离首都已经不远了，沿着海岸线走，会绕很多路。太太提醒，这里风景极美，是有名的巨魔半岛（Tröllaskagi）。
幸亏听了她的话。半岛层峦叠嶂，气象万千。路从水转，有时会经过很长的隧道。有的隧道还是单行线，对面如来车，得学会避让。出了隧道就是深邃的峡谷，溪流跌入大海，大山上挂满了美丽的瀑布。行至路穷处，通常就是一个渔港。有时会看到像地毯一般的卷积云，却无法遮住高山。高山的冰层，云海以及金光灿烂的大洋时而构成一幅绚烂的画面。如果我是摄影师一定要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抓下来。太太说，如果下次还能来冰岛，别的地方都不去，就在巨魔半岛看云…..
9月3日，阴/多云/晴 斯奈山半岛
夜宿 Blönduós 的一个度假村，这是我们这次在冰岛旅行唯一当天订的旅馆。三人住两个小木屋，奢侈了。
我独居一屋。醒来好自由行动。计划独闯犀牛石（Hvitserkur）。 冰岛人称之为白色（hvit）的衬衫（serkur）。飞鸟常年驻留其上，白色的粪便改变了巨石的颜色。
Blönduós 是个小村子，在一号路上。正对着度假村有个简洁现代、造型挺北欧的教堂，除此之外就没啥了。到犀牛石得开一小时的车，据说一般的旅游团都不去那。来冰岛之前，我在网上读了些攻略，总体印象是不去觉得可惜，去了也没啥。鸡肋？我一向早起，想想冰岛西北部也就这些，去看看吧！
冰岛的天气不可预测，早上又是阴云密布。拐出环线才略略放晴。这一片有很多牧场，牧草收割完毕，捆得齐齐整整。在没有铺设沥青的路上开了好久，谷歌地图提醒我：到了。
停车场又是空无一人。不是著名打卡景点吗？我疑惑着。往远处看去，海上浓云密布，只有西部有亮光。登上观景台，才知犀牛石在悬崖底下。道路险峻。小小心心地走下去。正值退潮，可以一直走到犀牛的脚底。有三层楼高，海蚀已经让岩石底部松动，明显加固过，有的地方砌了一段水泥墙，有些漫不经心。加固管什么用？估计后人再来看，也许这里就是一堆乱石了。犀牛石曾是一个火山塞，被海水雕琢成如今的模样，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正当我赞叹不已之际，从上面来了两个女孩。我帮她们留影，也请她们给我拍一张。这俩闺蜜从阿姆斯特丹来，租个两驱车从雷克雅未克来，一路颠得辛苦……
回到小木屋，太太笑吟吟地问，“犀牛石怎么样？值得一大早跑一趟吗？”我引用王安石，”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还是很值得去看看的！别处真还没看过类似的东西。”
旅行的倒数第二天，多多少少都开始审美疲劳。看个新景的边际成本远超出了边际效用。网红打卡地还有个斯奈半岛，别的没啥心心念念必须看的了。
女儿素来以吃为天，她搜了一下，选到了斯蒂斯基霍尔米 （Stykkishólmur），那里也有个造型别致的教堂。离开 Blönduós，一开就是三小时。斯奈半岛与北部钻石圈的地貌有些像，仿佛又到了火星。途见许多红色火山锥，一字排开，好似一列火车，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大气。
斯蒂斯基霍尔米属于小众景点。以前鲜有人问津，之所以名声鹊起，多亏好莱坞一部名为《白日梦想家》（The Secret Life of Walter Mitty）的电影。许多人喜欢 Ben Stiller，追随他的脚步，来到这里。其实电影说的是格陵兰。我们权当到格陵兰的 Nuuk 打卡了，两者遥距一千三百公里。
这是一个小渔村。港口有一些游客东游西逛，他们是跟着 Seatour 的旅行团乘船去看鸟的。早点来应该有海鹦鹉，不知现在这个节点还有啥可看。
爬到港口的小山上，外海依旧一片迷蒙。大大小小的岛屿像废弃的船只横七竖八扔在山外。海港里有只巨大的海运船正在卸货，这里是西奈半岛的商业中心，靠船运连接着与西峡 湾的交通。
女儿选的这家餐馆名为 Narfeyrarstofa。楼下有个很上档次的酒吧，楼上的饭菜也不错。看天气预报，当晚晴，极光指数为 4，应该可以看到极光。太太有意晚点再走，再试试运气看极光。问一过路的中年妇女，她笑着说，“从来没关心过极光，通常都在家睡大觉。往年要在天气寒冷的时候才看到，今年也邪乎，咋九月份就大爆发了呢？”
到了草帽山天还是阴。一团乌云遮住了草帽。半截山体让人大失所望，太太说：“就这？” 没错，这就是著名的草帽山。太太提议在半岛等等，看极光。因为当晚我们得住在雷克雅未克市，预报有雨。
在停车场，我看到两对年轻人走向草帽山。我跟太太请示，我也去爬一下，反正天色还早？女儿在车里玩手机正起劲，并不关心我们的谈话。
太太允许了，嘱咐到了山腰就回来。
上山有条小径。道口我看到一个警告：“此山只有经验的登山者才可以攀爬，而且必须带好装备。” 有那么严重？我就穿了一双登山靴，连登山杖都没带，还背了一个照相机…… 道口有个女孩在徘徊，没跟她搭话。她应是刚刚看到的两对情侣的一位。
路很泥泞。开始一段平缓，但上完一个台阶突然坡度加大。 冰岛 的火山都很类似，缓坡接着陡坡，火山石不成型，许多土块，甚滑。慢慢地那女孩的人影看不见了，后来停车场也看不到了。我走进了云雾之中。
一段快速攀登，小腿乳酸堆积。按摩了一会儿，很快爬到草帽的头部，可以看到大块大块岩石。但路很乱。相机左右摇晃，行走也甚不方便。我只好寻找一些容易的小路，不知觉中偏离了正路。彷徨间，山隙间一哥们正大喘气，他说，“这里不好爬”。他说自己朝上走了十几米，可以看到山头，但已经没力气再上去了。
我想山脚下的女孩多半在等他吧？他手脚并用，一点点地往下撤。我想，上去看看，不行也撤。我爬了二十几米，东找找西看看。心里也犯嘀咕，上山这么难，下山怎么办？路口的警告看来不是唬人的。
突然听到头顶上有人声。云雾中走出一对情侣。这两位身手矫健。
“你们登顶了吗？”，我问。
“嗯，登了”。他们把在山顶上拍的照片给我看。山顶在云海之上。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脚底是连绵不绝的云海，很好的照片。
“登顶还有多远？”
“四百米。”
爬四百米，也许要半个小时。我想了想，放弃。太太和女儿在车里可能已经很不耐烦了。
这两位的确有经验。他们来自德国 ，爬过大大小小的许多山。我跟着他们，没走什么冤枉路就下来了。
见到女儿，她说：“你这样意气用事，不怕从山上摔下来吗？”
嗯，批评得对。
我暗自庆幸，有时半途而废也是明智之举。
驱车启程，离开草帽山很远了，突然看到阳光灿烂。回首望去，云海在不断地褪去，就像天上真有一位卷帘大将在收窗帘。
在一个小池塘边，我看到几位华人摄影师正在专心致志地拍照片。草帽山此刻完全露出了真容。云海山光，确是出大片的好时机。
此刻我们还在考虑一个问题：等极光不？
显然，岛上已经放晴，晚上应该可以看到极光。但这里离 雷克雅未克 还有三个小时。看完极光到旅馆必然深夜了。况且，荒郊野岭，在哪里等呢？如果旅馆能取消就好了。
“看极光吗？”我又问。
女儿说：“无所谓”。她没有我们的执念，没有必游的景点清单，也没啥非看不可的地方。“一家人在一起旅行，谈天说地就很好了。”有个啥奇景，啥活动，不过为记忆加点佐料罢了。不来少了啥，来了又能多了些啥呢？我们想想也对，不如往首都开，按照天气预报，首都附近还有一块是晴天。
其实预报不准。离开了斯奈半岛，我们一股脑扎进了无休无止的迷雾中。快到雷市，车窗上居然飘洒着几颗雨滴，极光肯定泡汤了。回到雷克雅未克已是晚上10点多。我们住在主街，夜幕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教堂类似正态分布的轮廓。大街上到处是年轻人，许多餐馆的住唱歌手还在卖力地表演，这很让人想起国内疫情前的景象。好在节目基本接近尾声，11点之后大街就没啥喧哗了。
9月4日，晴，雷克雅未克
雷市的这家旅馆（Skólavörðustígur apartment) 相当不错：宽敞整洁，临街风景好，房间装潢有品味。这本应是居民的公寓，被改装成旅馆，有些浪费了。楼下是一家泰餐厅，一幢楼统一管理。
今天没啥特意的安排，白天就在城里逛大街。晚上坐飞机回家。跟着家人，我也开始转换观念，不再疯跑了。否则还会安排紧紧张张的一天， 比如小孩瀑布（Hraunfossar and Barnafoss），或者去看活火山现场。虽然爆发停止了，岩浆还哧哧作响呢！
清晨，许多人在网红烘培店（Brauð & Co, TripAdvisor rating 5）排队，咖啡和面包的诱人香气远远都可以闻到。雷市冬天长 ，房屋的外表多是绚丽的颜色，网红店也色彩斑斓。
三三两两的游人走过雷市港口，那些著名雕塑在晴光下熠熠生光。
港湾，一对情侣遥望着远山。你们是刚来冰岛，满怀计划？还是像我们一样满载着记忆要回家的呢？
女儿和太太在选购纪念品，我继续穿街过巷，探索这一方土地。雷市是世界上最靠北的首都，人口 13 万。包括雷市的首都区是冰岛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仅占全国面积百分之一，却有着三分之二的人口。首都有许多博物馆、展览馆。港口，一艘游轮靠港了，游人们拖家带口涌向街道…..
我们在以前巴士总站翻建的 Hlemmur Mathöll 吃的午饭，多种选择。太太和我买了两份越南河粉，离家还不算长，就想家了。
离登机还有六个小时，我们决定再去泡温泉。天空温泉（Sky lagoon）就在首都边上，门票比蓝湖便宜，直面大海，风景宜人。
凭海临风，又想起那首诗，“劈柴喂马…面朝雪山…”
回到机场。还车、寄Wi-Fi、申请免增值税（VAT）、托运行李、安检、出关…..三个小时紧紧张张。
出票的时候，因为我们要去纽约 ，有个年轻的官员特意踱了过来。他询问我女儿：“你们的行李是自己打包的吗？”
“是。”女儿答。
“有啥违禁物品吗？”
“那没有。”
他话锋一转，“你们这次冰岛行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Landmannalaugar步道”，女儿说，是，那个步道全家都喜欢，尤其前往步道的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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