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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过吗,如何找回年夜饭的兴奋感?
捣糕班?
对于外乡客来说,是一个陌生词汇,对于现在的零零后,九零后来讲,也许同样陌生 —— 温州娒(小孩)都不会说温州话了,温州的年味,也越来越不温州了。
八字桥松糕老店的松糕分量重,冷吃、热吃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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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大榕树底下排长龙买松糕是一景的话,那街头上的捣糕班,则是小娒娒们驻足仰首的乐趣了。温州人把年糕也喊作水浸糕,不是水晶糕。温州话是拗口的,译成文字,偶有偏差。为什么叫水浸糕?捣好的年糕,粗如幼儿手臂,浑圆、雪白、呈长条状,刚捣出来得放凉了,再搁于缸中,缸内盛满冷水,可过一个隆冬。想吃的时候,伸手入缸取出,上锅蒸食或炒制。1990 年代,我在农村舅公家见过,一口大缸浸满了年糕,桌上还摆了几个他用糯米粉团捏好的元宝和小动物。
将蒸熟的粉坯趁热倒进捣臼,两人合作,一人进行舂捣,一人负责翻糕,捣得越充分,糖糕口感越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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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晚饭格外丰盛,温州话叫「分岁酒」,有着辞旧迎新的意思。一般午饭过后,母亲要把 10 只朱砂红的高脚碗和龙凤碟取出来,仔细清洗一遍。小的时候,吃分岁酒还要摆上红木圆桌和红色高脚圆碗,有着团团圆圆的意思。
温州人年夜饭讲究十全十美,即十碟冷盘,十碟热菜(八咸,两甜),各家菜品大同小异,但是碗碟基本一致,冷碟都得盛在朱砂圆碗内,热菜是先吃一道,再烧一道,趁热吃个涌烫烫、暖纷纷。
十只红艳的高脚碗内 —— 酱油肉(腊肉)、酱油鸡(鸭)、瓯柑(大吉)、鸭舌(鸭赚)、花蚶(血蚶)、胶冻、虾干、鳗鱼鲞、江蟹生、鱼饼。冷菜上头都要搁上一片圆的红萝卜,即红菜,也叫讨彩。
在某处温州家庭,一只腊鸭挂于天花板上,后面墙壁挂着先人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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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舌,温州话又叫鸭赚,因为「舌」与「折」谐音,生意人忌讳。卤好的鸭舌,油亮红润,取酱油和白糖上色,配以其它调味,入口饱肥,舌根带骨,透着一股弹嚼之劲,层次丰富,五味翻涌,甜咸香浓。鸭舌最有滋味的地方,也就是两处触须和舌软骨了。
温州人热爱吃毛蚶,也曾因此「惹祸」。1991 年,温州的一条小街,横幅上书「严谨毛蚶上市防止肝炎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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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鱼饼名气早就传遍。但是鱼胶冻,却不见得有人知其滋味。取自鮸鱼鱼胶,胶冻一般盛在红色大盆中,菜场可见,底部是碎晶片一样的沉淀物,切成细条状,搁在碗底,剔透晶莹,淋入少许酱油与食醋,搁少许白糖,与芝麻香油一起凉拌了吃,鱼条冻在齿颊之间弹跳滑过,比果冻还要弹,透着一股子韧劲。
虾干,酒宴上虾干,一般个头偏大,小的时候,没少被虾枪扎手,留下一点坏印象,对此物兴趣不大。鲜是鲜,虾肉紧实,咸味刚好。
吃瓯柑是一个技术活,咬肉不咬籽,咬籽苦一嘴。温州人吃柑跟吃鱼一样,鱼要吐刺,柑要吐籽,此为一景。瓯柑入冬季节最甘甜,正月初一拜年,孙儿们给爷爷奶奶拜年,除了得一封红包外,还有瓯柑,说是吃了显能(听话、乖)。
鳗鱼鲞挂出来,年味就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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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蟹生就是生的江蟹凉拌。江蟹是一个泛指,一般约定俗成的是瓯江中的梭子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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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十道热菜盛在龙凤盘上,第一道菜必是菜籽头(菜薹)炒年糕。身为温州人,吃了这么多年菜薹,仍然习惯喊它菜籽头。此菜入冬最是可口,脆生生的甜,炒过后,一筷子掐尖尖的嫩。
广东菜心一直在食客眼中是嫩家伙,与它一比,也要逊色几分。菜籽头,脆、嫩,泛着一抹碧青颜色,是炒年糕的必备佳品。
下锅翻炒的年糕一般呈细条状,不是我们日常所见的扁平状、三寸宽的塑封包装年糕。取一刀酱油肉打薄片,下锅与素白年糕同炒,年糕翻炒的时间越久滋味越足。因为是米粉制品,入锅翻炒的过程中外层容易结出一层薄衣子,入口嚼咀起来有焦脆的酥香味,再微洒几粒小虾米增加口感,淋上一勺子黄酒烹香。最后,才是下菜籽头的时机,此菜虽嫩,却也害怕猛火虎扑,一旦火候过了,就显老。
鮸鱼外观略似鲈鱼,鱼肉本身就香气十足,也因此尤其适合清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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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头直接往鱼身上戳下去,不用拨开上头碧青葱花,金灿灿的鱼皮被挑破,露出一截细白嫩肉,转回嘴中,不用抿,鱼肉已经散在舌尖各处,葱油气息一下子充盈口腔,久不散去。
第二鲜,是鱼皮。以前温州鱼羹,取鲨鱼皮为主料,以白菜梆子、母鸡蛋、鲜香菇、胡萝卜为辅料,用蒜白和猪油在锅底先打一个滑,再辅以黄酒、酱油、盐、白糖、胡椒粉来调味,出锅前勾一个薄芡。鱼皮爽滑弹牙,有胶质感,那鲜味激得舌头都要打上一个哆嗦。
咸菜鸡是温州传统瓯菜,取其嫩而不韧,酸甜咸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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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母亲在年夜饭中,必做一道墨鱼炒芹菜,墨鱼撕去外头一层黑膜,露出里头的白肉,打花刀后下锅与芹菜同炒,加盐和料酒来调味。筷子入盘,就再也挪不开了。墨鱼肉改成麦穗花刀后,入口有层次,滋味甚多。同样做法,直接切幼条状,就没有改刀后的口感了。
蝤蠓即是青蟹,酒宴上,田蟹、江蟹皆只能做冷碟,只得青蟹才做一道热菜端上来。在温州当地有这么一个说法,「蝤蠓未死先臭」,可见其保存难度。做法也简单,花雕与红糖,加姜片同炖,充分将蟹肉鲜味发挥彻底,肉质最肥美在两只大钳处。近几年酒席,却将它与番薯同做,又是另一个滋味,但是最好的烹调方法还是得用花雕。
另有炒三冬,即冬菜、冬笋、冬菇;红烧蹄膀,做得软糯酥烂,却能保持住最初体态,筷子插进去毫不费力,几年前在阿外楼吃过一次,个个嫌肥嫌腻,都不愿意多下筷子。
将糯米浸泡五、六个小时,再用传统饭甑蒸个把小时,这样炊出来的糯米口感软糯带韧,用来制作八宝饭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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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晚,已经是甜过一回,隔日早起天光饭(早饭),是阿妈上锅蒸得涌烫冒烟的松糕,还要让你再甜一次,粘住牙。
这是我家乡的年味,一段甜滋滋、软糯糯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