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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膳 · 蟹 | 隐秘且让人面红心跳的「食髓知味」
而它却一应俱全。媚而不娇,艳而不俗,体态幼细。只得巴掌般大小,让人心生妒忌,却偏是生不出一丁点恨意来。咔嚓!一记乖爽利辣的脆响,也是一道划破空气的清静。
唯有它将小小一块的细软、幼滑,藏身于粗糙、坚硬的躯壳间,化身为一抹性感。到底是心耐不住了这样一份寂寞,亦或是那一只空虚的胃在蠢蠢欲动,肚子里那条馋虫早就像一只顽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自里头探出,抓挠着那一根发痒的喉管。
原来一切皆是为它而起,是孽,是债,还是那一点私心在作祟?
呵,人性,口与腹一样都是需要欲望,不同的是嘴巴掌控着食欲,而下腹传递着情欲,不同的是前者是可以抬上桌面摊开来讲,后者却是隐在日头底下,让人难以启齿。
若说蟹是水中尤物的话,蟹黄便是困在尤物身躯里的那一点禁脔、一抹风情姿色。色如鎏金,口感堪比蛋黄,却又要细腻、滑嫩上许多。偶尔舌尖触及微末颗粒,又带来些许刺激。
谁能想到这样一抹蟹黄,竟会是一只母蟹的性器官呢?
它原是由母螃蟹的卵巢和消化腺组成。随着母蟹性腺一点点成熟,那蟹黄也如暗藏于腹中的胎儿,一日日的澄黄饱满。这是一份匿藏在蟹匡底下,裹在雪白丰腴蟹身中间一点曼妙和酥糯,犹如一场措手不及的外遇,让你躲避不及,又逃无可逃。这与天底下男子的心思和舌头毫无差异,永远贪图新鲜食(事)物。若那细嫩白雪的蟹肉算是「正妻」的话,这一勺橘黄澄亮的蟹黄,则是半路杀出来「小妾」无疑了。
你打眼那勺中盈盈一汪蟹黄,鲜香滑爽,蟹油醇香,比起那四平八稳的蟹肉(屋中正妻),蟹黄似乎又多了一层俏和娇媚(外遇下的一段邂逅)。
这世间男子甘愿以身家相抵,只不过当那一轮白月光沦为衣襟上的一粒饭粘子后,那抹蚊子血便变得格外骄矜。当正妻的姿色大不如前的时候,在丈夫心中她也不过是那首饰盒中安静躺着的一串泛了黄的珍珠。而那勺中的蟹黄,你心知肚明它美味的底下包藏着一颗祸心 —— 那些油脂和胆固醇又何尝不是冠心病和脑卒的元凶?
但奈何,越是危险,越是美味。
试问这天底下有哪一位饕餮不是馋性千娇。食客们一遍遍在吃前对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只一次就好,少少的吃一点,不打紧的,一年里才过一回秋天嘛,品菊,食蟹,饮黄酒,岂能落下其中一样?
若是蟹黄来自于母蟹的卵巢与消化腺,那蟹膏呢?
小小一块透明晶状体,粘粘的,呈青白半透明果冻状的胶质,上锅蒸熟后,呈半透明、粘腻、胶冻状的一副样子。而它的成分则是蛋白质、脂肪、钙、磷、磷脂、矿物质、维生素、胶原蛋白等营养成份。同时也是雄蟹的副性腺及其分泌物,预示着一只雄蟹趋向成熟的标志。说白了,蟹膏它就是一只公蟹的精液和脂肪集合。
精液是公蟹延续生命和繁殖后代子孙的产物,脂肪则是公蟹过冬所蓄存的能量。
区区一块蟹膏,又有何畏?
当内心在抵触时,嘴巴却是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一番了,看来身体往往比内心更加爽快和真实。我是「蟹黄党」,但对蟹膏尚有几分余情。
记得年少时,长辈们个个对胆固醇畏惧得如洪水猛兽一般,故而宴席上只见雄蟹身影而鲜少可见雌蟹上桌。掰开坚硬的蟹匡,露出那一点剔透莹润的蟹膏,浸润于碟中的酱油醋,倒是让青白透明状的蟹膏凭添了几分鸦青墨意来。在醋酸、糖甜、酱油的润化之下,原本一块寡淡淡,粘腻腻的蟹膏,也如冰山崩塌一般在口腔中融化。
那新一代的小螃蟹们又从何而来?原来穿着一层坚硬外衣的母蟹,也不过是一个假正经的姑娘。你以为它只是个「索女」(漂亮的女孩子)?不,原来她也是一个「姣婆」(爱撒娇的女性),嗲的紧!
春心萌动,情意荡漾之际,母蟹会主动脱落外骨骼,即是换壳阶段,浑身挥发出一种信息元素,形似洒落在颈项和腕部的香水一般,勾引和煽动着四周的公蟹前来私会。在外人眼中本应「性冷淡」的公蟹,其实才是一名真正的「暖男」。拥有坚硬外壳的公蟹在交配期间,更偏好于龙翻之式,皆因它躯壳笨拙,只能保持着这般单调的姿势。传教士吗?不,更像是叠罗汉,却是高度最低的一种。
咔嚓!又是一声干脆利落的声响,蟹钳剖开内脏,滴血落扇,折成桃花,亦或是用一把利剪仔细剖开坚硬的外壳,吃到里头的细嫩雪肉,还有裹藏着的那一点黄与膏。
读到此处,你可愿意再去一品这隐秘且让人面红心跳的「食髓知味」?犹如温热的唇碰触到大腿内侧的冰凉细滑。食与色,永远都是心头那一颗泛红的朱砂痣,刺挠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