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监狱的大佬|刘志军托话给女儿:千万不要从政
“无论生死,都不上诉”
2013年6月14日,庭审5日后,原铁道部部长刘志军的辩护律师钱列阳和娄秋琴再次来到秦城监狱。在会见室,刘志军这样告诉自己的辩护律师。
因为受贿金额巨大 —— 公诉方指控其收受贿赂逾6400万元,根据《刑法》,这位昔日的铁道部长正面临着被判死刑的可能。
在钱列阳看来,刘志军颇有点看透生死的感觉,“他认为自己‘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鬼’”。
有着20多年办案经历的钱列阳有个习惯,开完庭后会抽空“回访”当事人。这一次,对刘志军的“回访”从14日下午一点半开始,一直聊到三点一刻。
当时刘志军气色不错,精神状态比之前任何一次会见都好。
钱列阳告诉记者,回访时,刘志军没有像之前那样,回避法律,而是见面就感谢钱列阳和娄秋琴两位律师为他做的辩护。
他对钱列阳说,“开庭时你的辩护也确实很精彩。”他甚至向两位律师表示歉意:“第一次和第二次会见时,有点失礼了。”
辩护之余,给了律师近距离观察这位落马部长另一面的机会。
虽然与刘志军已算熟悉,但两人最初的交流却并不融洽。
2012年12月6日,北京市检察院指定第二分院对刘志军进行审查起诉后,次日,检察官便告知被告人有权委托辩护人,但刘志军主动放弃了这一法定权利。
随后,北京市法律援助中心为其指定钱列阳担任辩护律师。
得知这一消息,钱列阳一位交情过硬的朋友赶忙找他,“舆论都在讨伐刘志军,很多人认为他会被判处死刑,你何必趟这个浑水?接这费力不讨好的活?”
钱列阳对这位朋友说,“我何尝不知道这个情况,但处在我这个位置,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尽自己能力一搏。”
但实际情况比钱列阳想象的还坏,刘志军起初并不买这个账。
第一次会见,是在2013年春节之前,会见并不愉快。
“我们见面之后,我跟他介绍自己,告诉他受北京市法律援助中心指派,为他担任辩护人。”钱列阳这样回忆。
刘志军望了望他说,“审查起诉意见都对,我完全签字。”
这令身为京城资深大律师的钱列阳感到非常被动。
“他的态度明显不配合。刑事辩护中,家属请的律师会好一些。刘志军这个案子,指定辩护实际上他并不接受,因为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是放弃辩护的。”
在过去的十年,钱列阳曾为多位落马高官辩护,虽然高官们都很有个性,但像刘志军这样坚决抵制辩护的情况并不多见。
被告人拒绝接受辩护,意味着律师的工作将被缚住手脚。
在著名的李庄伪证案中,李庄认罪后,辩护律师仍坚持无罪辩护,一度引发法学界的辩论:律师的辩护权是否可在委托人的之外行使?
由于刘志军放弃辩护,会见之中,刘志军的态度是“不谈高铁,不谈法律”。
“刘志军告诉我,进来两年了,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律师,不知道法律有什么用。”钱列阳说。
双方真正交流从历史人物开始。钱列阳说,从胡适开始,一直谈到傅斯年,两人聊得颇为投机。
刘志军喜欢读历史书,读人物传记,甚至给他给推荐《南渡北归》,建议他好好读一读这套书。
回来后钱列阳特意买了一套,开始用这套书尝试接近刘志军的内心世界。
第二次会见已是春节之后。
此时,律师虽然拿到了审查起诉意见书,由于阅卷工作量巨大,直到见面时,仍未能将全部案卷看完。
“光案卷就有400多套,检察院甚至为律师单独提供了阅卷室。”钱列阳说,因为时间不够,娄秋琴干脆用相机将案卷拍下来带回办公室。两人又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研究。
虽然还没把全部案卷看完,但这一次刘志军的态度比之前已经有所转变。
据钱列阳猜测,“在我去之前,检察院办案人员可能见过他,介绍了我的情况,他对我有了一些了解。”
刘志军仍然回避高铁和案情。钱列阳说,他认为高铁很让他伤心,除了法律和高铁不谈,其他什么都可以谈。“他反复说的一条,‘犯罪指控本身,我都认,事实都是这样’。不仅放弃辩护,叫我们也放弃辩护。”
在钱列阳看来,刘志军内心非常刚强。说服他需要“以柔克刚”的技巧。
“我只好信马由缰,把话题拉宽。”钱列阳回忆,“我跟他说,我比你小11岁,抛开刑事责任,你对高铁的贡献我很尊敬。也请你理解律师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为被告人做辩护,即便都认罪,我也要做罪轻辩护。既然我尊重你,你也要尊重我。”
刘志军听从了律师的意见,并且一直到庭审,都配合律师的工作。
对律师而言,最担心莫过于在庭审现场出现被告人与辩护人意见不一致的情况。更有甚者,庭审现场出现过被告人制止律师辩护的极端例子,令律师极为被动。此前,在一位高官的庭审现场,就曾出现过被告人阻止律师发言的状况。
慢慢地,话题进入到高铁上面来。娄秋琴说,“刘志军对高铁感情很深,他说一提到高铁就痛心。说的时候很真诚,因为他能够仔细地回忆每一个高铁车站的设计方案,最后为什么用现在的方案。每一个站都能够用四个字描述它的特色。”
刘志军开始谈到高铁技术的引进,谈到如何压低技术引进的价格。这中间很多曲折,甚至很多人认为是不可能的。
“这是他很自豪的地方。他认为汽车、飞机都没有自主品牌,高铁虽然很多技术是引进来的,但最后的品牌是自己的。”
双方甚至还讨论过为什么中国要发展高铁而不是磁悬浮。刘志军说,当时对于走哪个路子有不同意见。所以专门在上海做实验,从浦东机场到市区的磁悬浮列车。
刘志军的观点是,中国和日本的情况不一样,磁悬浮列车对载重量有严格需求,太重会浮不起来。中国对列车运载量的需求大,一旦乘坐的人太多,考虑到载重量的问题,最后选择发展高铁。
刘志军落马后,外界曾盛传其极为迷信,凡事喜欢占卜问神。最后一次会见时,娄秋琴决定问问这个问题。
意外的是,刘志军并不回避。“他说每次开工都会找人按照黄历选一个好日子。他甚至也认为这个事情很奇怪,不信不行。先前没有选日子,开工的时候就会下雨,举行仪式还得临时搭棚子。选了日子的时候,一次都没下过,有时候明明还下着雨,仪式要举行的时候就停了。”
没有了昔日的叱咤风云,落马后的刘志军在狱中生活平凡,亲情成了他精神的寄托。
刘志军的辩护律师介绍,在秦城监狱,刘志军可以看电视、报纸,对外界情况有所了解。不过羁押期间不能见家属,对亲人多有挂念。最放不下的,是自己的女儿和老母亲。
钱列阳回忆,“他跟我们说起女儿的时候,会很高兴。他说自己的女儿外语很有天赋,不怎么学,却成绩很好。”
对母亲的牵挂更甚。律师称,刘志军每次会见都会反复问“老母亲还在不在人世”。娄秋琴说,我们告诉他,老人还在,但他好像不太相信。他说老父亲去世没有回去,灵柩在家里等了两天,最后因为工作太多没有回去。言下之意,担心再也看不到老母亲。
在很多报道的描述中,刘志军令人爱恨交加。
有铁道部的老同志回忆其霸道蛮横,“想用你时你就升,不想用你时你就滚。有时三更半夜把你喊来开会骂一顿,让你摸不着北。”
不过,身陷囹圄之后,刘志军似乎多了些“柔情”。在庭审的最后陈述中,刘志军感谢了所有的人,包括办案人员和秦城监狱的看守人员。
开庭当天早上,秦城监狱特地为他准备了两个鸡蛋、两个肉包子和一碗稀饭。中餐时,法院为其准备红烧肉、鱼、蔬菜和米饭。
刘志军对这一切很感恩,他对律师说,“人生要到60岁才能懂事。”
刘志军说,这是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李先念对他说的一句话,“他说自己一直没能够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理解了”。
刘志军甚至跟律师谈起自己的出身。刘志军说因为祖上有过雇工,家里被划为富农,阶级成分不好,当初进入铁路系统很曲折。
1972年2月,初中毕业的他赶上铁路招工。机会来临时,体检却查出肺部疑有钙化点。刘志军连夜赶路到县城医院复诊,拿到心肺无异议的确诊结果赶回。据刘志军自己说,只差几分钟就到了截止的时间。
说这番话时,刘志军正好六十岁。当年勤奋进取的小伙子已经历了从部长级高官到阶下囚的人生过山车。
“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做事、做人要知止,适可而止,什么东西都不要过。我说是不是‘度’的问题,他说这方面没有把握好。”钱列阳说。
曾多次为落马高官辩护的钱列阳对此感慨良多,“他们从最底层起步,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努力和勤奋,在各自的行业中做出贡献,最终却倒在贪腐之上,令人痛惜。”
钱列阳希望,能够更有效地建立起让官员们不敢贪腐的制度,而不是单纯依靠官员们主观努力来防腐拒变。
这次会见,分别之时,隔着铁栅栏,刘志军双手紧握两位律师的手,再三感谢。
钱列阳问:“有没有话要带给你女儿?”
他回答,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叮嘱,千万不要从政。
“他带出的人有一股匪气,有时开会的开场白是弟兄们,而不是同志们,这次一部分人跟着进去了。”
在同事眼中一股匪气的原铁道部部长刘志军,在望九之龄的母亲眼里是孝顺的儿子,他虽然公务繁忙,却不忘往家里打电话,嘘寒问暖。
母子俩已经许多年没在一起吃过年夜饭,春节正是铁路繁忙时段,刘志军坚持坐镇一线指挥。
刘志军当上部长不久后,父亲便撒手人寰,当时,其胞弟刘志祥尚未东窗事发。
家里人为了等刘志军回去看一眼遗容,停柩多日,结果刘志军还是没有回家。
只要不出差不加班,“他每晚都会回家过夜,也是在家被中纪委带走的。”在妻子心中,刘志军是称职的丈夫。
刘妻比他小10岁,面容姣好,是一名公务员,刘志军落马后她也受牵连,被“双规”了一年多。
在湖北省鄂州市华容县牌坊村刘金湾,刘志军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当官后对家乡照顾有加。
“镇上的一些公路就是通过他争取到资金来修的。”老乡刘益民说,刘志军是个很实在的人,许多年前刘志军回过一次村里,从村口走路进来,遇到谁都客客气气打招呼。
恨的是刘志军霸道蛮横,“想用你时你就升,不想用你时你就滚,有时三更半夜把你喊来开会骂一顿,让你摸不着北。”
一位与刘志军相识20多年的老铁路人表示,刘志军是个比较仗义的人,敢于大刀阔斧做事敢于承担责任,“铁路系统臃肿懒散,刘志军如果不够霸气,很多政策就难以推行下去。”
上述老铁路人说,这种做事风格或许是推动铁路进步的必要手段,“他让你什么时候出成果就什么时候出,没有理由的。”
作家赵永奇评价道,没出事前的刘志军是个“英雄”:
他没日没夜地身先士卒,他玩外商于股掌之间的经典谈判,他勇者无惧地在高速车头试乘,他力举千钧地大开大合同时多条高速客运专线开工 ……
出事后,刘志军又是何等丑恶的一个败类:
几次“换妻”的小人得志,与丁书苗(丁羽心)勾结自肥,同多名女性发生“不正当关系”,工作作风粗暴的“刘疯子”……
从鄂州市华容县汽车站打一辆摩的,最快十几分钟就能到牌坊村刘金湾,村村通的水泥路一直延伸到两栋红色的小楼前,这里就是刘志军的家。
刘志军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胞弟,就是被判死缓的原武汉铁路分局副局长刘志祥。
其祖上都是农民,据其同乡刘益民透露,老刘在少年时就负起了家庭重任,放假时要和父母一起干农活,不理想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刘志军不屈不挠的性格,在逆境中不断寻求上进,自学自强,靠自身努力打拼成正部级官员。
2011年初,家乡父老从电视上看到刘志军落马的消息后,震惊之余颇为伤感与惋惜。
谈起刘志军,老人们似乎都有说不尽的夸赞:“娃很孝顺,经常给长辈打电话,关心母亲,小时候很可怜,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品没得说。”
当老刘还是小刘的时候,那是1972年2月,初中毕业的他赶上铁路招工便到修路队做养护工,因为字写得好,后来成了队里面的文书。
据《三联生活周刊》援引知情人士的话称,刘志军的聪明与勤奋得到时任武汉铁路局副局长黄从全的赏识,将其调任江汉货运站的团委书记后又把女儿许配给他。
刘志军的仕途经历从其简历中可窥见一斑。从1981到1984年,他先后在华东交大基础课干部学习班和西南交大运输管理专业连续进修。
1983年武汉铁路局再次被撤销,成为郑州铁路局管辖下的武汉铁路分局。
1984年刘志军学习结束后,马上成为武汉铁路分局江岸车站站长,3年里一路被提拔到分局党委书记,调任广州铁路局1年后,重回武汉担任武汉铁路分局局长,时年35岁。
3年后刘志军调任郑州铁路局副局长,郑州路局当时管辖5省铁路运输,权力不小。
但是1年后刘志军突然跳出铁路圈,于1991年9月至1992年8月调任湖北省国防工办党组书记。
“刘志军在郑州局很窝囊,那里很排外,他被排挤得一气之下离开铁路系统,那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关系圈,级别远高于他的岳父。”《三联生活周刊》引述消息人士方路的话表示,“这次不得已的调动,最关键的是解决了刘志军的级别,一下子从副厅级升到了正厅级。”
5个月后,刘志军以正厅级身份返回铁路系统,担任沈阳铁路局局长。接下来,他的仕途进入快车道,1994年11月,成为铁道部运输调度总长,1996年中央党校中青干部培训班结业后,升为铁道部副部长。
刘志军前同事黄斌(化名)告诉本刊记者,上世纪90年代后期刘志军被请去开会,在国家领导人面前滔滔不绝讲了个把小时,“国家领导人感到他提出的铁路发展方向比较正确,就决定用他,后来还惹来了个别副部长的不满。”黄斌说。
2003年, 50岁的刘志军升任铁道部部长。
刘志军执掌铁道部后,北京复兴路10号的铁道部大楼里有时会出现夜半依然灯火通明的加班场景。
老刘在落马前已有征兆,但他并不急于交代“后事”,而是走遍大江南北验收铁路工程。
时光回到2011年1月19日,当年的春运在这一天拉开帷幕,原《人民铁道报》记者陈刚说,往年这个时候刘志军指挥春运会战的场景都会登上头版头条,这次却一反常态,老刘罕见地消失十几天,所有活动改由副部长出席。
1月27日,刘志军出现在京沪高铁济南西站工地。
此后的半个月时间,这位被人称为“中国高铁之父”的铁道部部长一刻不停,长时间、长距离连续乘坐了沪杭高铁、长吉城际高铁、包西铁路等他任上开通或上马的铁路线,行程7000余公里。
此时刘志军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事业生涯时日无多,要在走之前再检阅一遍自己任上的所有成果。
经过长期规划,高铁项目在2007年正式上马。王梦恕说,刘志军在推进高速铁路发展方面很有手段,对谈判、贷款、向国家要钱都很积极,并且改变了过去由铁道部一家自掏腰包的建设方式,与地方合作引入资本,降低了部里的负担。
让王梦恕印象深刻的是刘志军的敬业精神:
北京至天津的高铁进行300公里试验运行时,刘志军专门坐在车头位置,为此工程人员十分紧张,丝毫不敢懈怠。
王梦恕的说法得到黄斌的印证,他透露,刘志军家住铁道部附近,每天早晨6点多散步过来,早上开会听汇报,下午有时研究有时出门检查,经常楼里面快没人了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有时候半夜翻材料发现问题,就把相关部门负责人叫过去开会,马上研究解决思路,拿出方案,定出时间。”黄斌说,刘志军处理问题雷厉风行十分强势。
2010年12月3日,京沪高铁枣庄至蚌埠间的先导段联调联试和综合试验中,CRH380AL“和谐号”高速动车组最高运行时速达到486.1公里。当时刘志军亲自试乘,并在驾驶室督阵,要求列车驾驶员冲到极限速度并长时间保持。
洋货国产化是刘志军的另一张杀手锏,其麾下的南车、北车等龙头企业苦练“吸星大法”:将世界各家高铁强国的技术尽数吸收、熔为一炉,以数年之功,就赶超了他们四五十年的发展历史。
王润(化名)是刘志军的另一位同事,她常跟着刘志军出差。“在列车所有的创纪录实验中,为了测试安全性,刘部长几乎每次都在驾驶室内亲自指挥。作为一个部长,能够用自己的生命,去检验高铁的安全性,的确让人感动。”王润说。
2008年,中央出台4万亿刺激经济计划,刘志军算借得了东风,新画的高铁蓝图以恢弘的气势在中国大地上全面开花。
当年难以想象的时速200—250公里的高铁入门标准摆到如今都嫌落后,标杆性工程 —— 京沪高铁的设计时速被一再提高。
在刘志军担任铁道部部长的八年间,一直主导“跨越式发展”的“刘跨越”共修建了1.8万公里铁路,其中投入运营的高铁里程为8358公里,目前在建和规划中的铁路3万公里,其中高铁1.3万公里。
黄斌说,从刘志军对待工作的态度,可以感觉得到他的确是一个想干事的人。在很多人眼中,刘志军既有魄力也是实干家。就是这么一个踏踏实实干事的人,因为贪污腐败下马,不仅是刘志军的个人悲剧,也是中国的损失。
“历届部长中最遭非议的当属刘志军了。”黄斌说,不是因为他搞改革招来非议,而是有时候让人感觉铁道部就是他自家的后院,搞家长式管理,简单粗暴。
刘志军于2005年前后对铁路管理系统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撤销分局合并站段,对基层进行大砍大杀,“结果乱了管理,乱了职工队伍,他在任期间几个重大旅客列车事故其实都与运输管理被打乱有关。”黄斌表示。
此外,气势如虹的高铁蓝图也有人提出质疑,其中反对最激烈的当属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荣朝和与赵坚教授。
西部的一些铁路项目,本来就没有开建的必要,像贵广、兰新这些线路,在刘志军时代都被搞成时速350公里的标准。
“这些地区相对落后,应该先建一些货运线路和普速列车的线路。这么高的标准,西部的民众根本没有这个经济能力去承受那么高的票价,最后这些铁路上座率很低,根本收回不了成本。”赵坚说。
刘志军时代开创了铁路建设“部省合作”的新模式:铁道部和地方政府共同合资建设铁路,铁道部负责工程方面,地方政府负责沿途的拆迁工作。
地方政府很多都希望把铁路建到当地,从而有利于当地的发展,刘志军正是迎合了他们的这种心理。
荣朝和说,有关部门的决策行为没有任何必要的制约或约束,一个本已十分脆弱的公共服务行业竟一下子变为最大手大脚花钱的部门,不但造成现阶段资源的大量浪费,而且必然引起今后长时期内大范围经营亏损难以扭转。
荣朝和还说,铁路对中国来讲,有必要加快建设。但铁路早已不再是一个高盈利的行业,而是一个面临着激烈竞争而且在资金链方面相当脆弱的公共服务部门,因此,是一个特别“经不起折腾”的行业。当前铁路建设中存在着忽视对既有线功能的合理定位并充分发挥其功能,新线建设普遍过于强调客运专用且目标速度过高,过多功能相近的平行线路同时开工隐藏巨大风险等问题。
这些反对意见传到刘志军的耳朵里后,他感到甚为不悦,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点名批评荣朝和与赵坚。
“我本来有许多同学在铁道部工作,后来刘部长点名批评几次过后,铁道部的一些研讨会也不让我们参加了,同学们也不敢和我联系了。”荣朝和告诉《证券市场周刊》记者。
他曾告诉刘志军,高铁司机必须实行双人制,“只设一个司机是错的,必须有副驾驶, 但铁道部改革要节约人力,给取消了。一个人在高压电下开车,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不能离开岗位啊,只能穿尿不湿,这算什么?”
在高铁建设高歌猛进之际,铁路一线职工却叫苦不迭,刘志军几乎快掏空了铁道部的老底,“他把本应分配给基层职工的福利资金都拿去建铁路了,所以一线职工叫苦不迭。”
王润表示,刘对内对外一律强势,对系统内反对意见坚决打击,在其任上,地方铁路局局长纷纷易人;对外则封杀呼吁铁路改革的媒体和专家。
为了这件事,王梦恕激将过刘志军,“一线铁路职工的年收入才3万元,而其它垄断企业都有五六万元,你丢人不丢人?翻到6万元,那才叫本事。”
话才说完,铁道部的工作人员就来向王梦恕“做思想工作。”
此外,荣朝和2007年时有位博士生在地方路局当领导,两人在路局做了一些运输改革试验,刘志军本就对荣朝和有看法,认为该路局“搞另一套”与铁道部对着干,后来这名领导被打压入狱。
黄斌说,刘志军的做事风格有时简单粗暴,但是铁道部系统庞大臃肿,有些人懒散不堪,“你要是太仁慈根本没人听你的,不霸道也不行啊。”
据王梦恕阐述,刘志军“胆子大,有魄力,勇于承担责任。”其人带有一股匪气,比较讲江湖义气,懂得照顾人,给人面子。
“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当了部长以后,他认为好的人就提拔上来,没有什么考察、组织调查,他一概没有,手段很简单。他如果不喜欢你,就把你撤掉了。”王梦恕说。
“当年帮助过他弟弟刘志祥的邵力平,后来也从柳州铁路局调任南昌局局长,不过这次也跟着进去了。”黄斌说,刘志军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乐于交朋友,每年“两会”时一些地方官员进京开会,“只要他把你当朋友,他必然会到车站接你,不管你是处级还是厅级。”
说到刘志军,就不得不提丁书苗,刘志军的腐败与她有很大关系。丁书苗人称“傻娘”,大字不识几个,其貌不扬,但性格豪爽,人缘极好,做生意从来不争长短,都是大头给别人,自己挣小头。她早期做煤炭生意,利润的一多半都用来打点各种关系,日积月累,人脉丰厚,生意也越做越大。丁书苗与刘志军相识,是因为当年做煤炭生意需要火车车皮指标,托人找到当时还是郑州铁路局长的刘志军。几次接触后,朴实、憨厚的丁树苗就取得了刘志军的信任,丁书苗就和保姆一样,伺候刘志军的衣食住行,换来的是再也不用为车皮指标发愁,甚至还能拿出一部分指标转手倒卖。随着刘志军履新铁道部部长,丁书苗的生意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倒卖车皮指标,更是成立博宥集团,涉足高铁设备、酒店、影视广告等业务。短短几年时间,丁书苗在刘志军的照顾下就赚取了几十亿的利润。要求匿名的知情人士向《证券市场周刊》记者回忆道,2009年,有关部门曾提醒过刘志军,这事儿不能再干了,没想到刘志军还是不碰南墙不回头。
“刘志军办事是真讲信用,言出必行。”黄斌说,刘志军在武汉工作时期他们就认识了,只要刘志军答应帮忙的事儿,他就一定会帮到底。
黄斌说,还有一部分找刘志军疏通关系当上政协委员或者人大代表,尤其是老家的人,刘志军都会鼎力相助。
此外,铁路系统的下属在职务升迁、工作调整上若需帮忙,刘志军一般也会给面子。“说他受贿6000多万元,这可以说自我约束比较强了,他如果真想收,肯定不止这些。”黄斌表示。
北京市检察院二分院认为,1997年至2010年间,刘志军涉嫌滥用职权,为丁书苗在投资高铁相关产业、中标铁路工程等方面提供帮助,丁书苗涉嫌从中非法获利30亿余元。
在刘志军的行贿队伍中,丁书苗也高居榜首,达4000多万元。
刘志军本人认为这笔钱是办事的款项,不属于受贿,但未被检方认可。
2007年12月,何洪达被带走调查,刘志军并未“独善其身”,而是授意丁书苗找人疏通关系,希望从轻处罚何洪达,并给丁书苗数亿元的项目作为回报。
丁书苗不惜斥巨资托人,没想到遭遇了骗子。
检察机关指控称,2008年11月至2009年11月间,被告人刘琳以帮助疏通关系从轻处罚何洪达为名,骗取丁书苗、侯军霞(丁书苗之女)3000万元及沃尔沃吉普车一辆(变卖后获利80万元)。
在老家刘志军也有不错的名声,其发迹后不忘回报父老乡亲。
2004年11月26日,铁道部与湖北省签署了一份旨在发展湖北铁路的文件。此后,仅2009年,湖北省境内在建的铁路项目达22项,建设总投资1600亿元。
人的多面性在刘志军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一面他是认真负责,能力超强,思维超前的干大事的人;一面是重感情,讲义气,为朋友、下属、家乡办事不遗余力的人;一面又是目无法纪,好色贪财,滥用职权,胆大妄为的人。截然不同的人格竟然都融入到刘志军的躯壳里,难怪不少人感慨,他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鬼。刘志军和他的“特别人物”① 杜兆才陈戌源尘埃落定:“毒”从何来“路”往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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