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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清气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渡过

渡过作者 渡过 2022-06-06
山竹爱凤梨/文    



2021年4月5号下午1点,我坐在上海郊区男朋友的小院子里晒太阳剪指甲,感受着微风,抬头看看雀跃的玫瑰幼株,头脑轻松,回想过去的那些年春天,昏昏沉沉的午后,恍如隔世。


至今年四月中旬,我服用怡诺思抗抑郁药物就满一年了。谢天谢地,我得救了。


年前,我在上海同济医院和长征医院神经内科均被诊断中度抑郁。但我自己无比确信,这只是冰山一角。

身处缤纷多彩的世界,却年复一年地困倦,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看着自己沉底,离自己的理想状态越来越远。

怀着这份本能的确信去看医生,我终于得到一份满意的确诊书:睡眠增多,中度抑郁,病史十二年。

在和医生剖析自己的“病情”时,我不得不承认:我从十多岁开始就比一般人睡得多,且易疲劳,随着年龄增加学业压力增大情况越来越严重。直到就诊前,状态已经差到无法集中注意力,思绪混乱,组织语言费劲,回忆困难,无法工作,逃避一切和人的交流形式,哪怕保持日常起居和一日三餐都困难。

求医前后那段时间的日记,我至今不想回顾,如果不是为了这篇投稿,我依旧不想碰,太阴冷太绝望:


2018年5月20日,第一次看医生未果时记:


天亮了,阳光澄澈,很难过;天黑了,很安心。真是烦透了这种无力感。像澳洲大火中的树袋熊;像电锯惊魂1结局的最后一幕,被困在密室里。曾经目之所及一切都会让我驻足,旺盛的、倦怠的,鲜亮的、黯淡的,高尚的、肮脏的,活着本身就是兴奋。现在阳光明媚却不由自主往下缩,一直缩,不断后退,退无可退,像老屋后院阴暗墙角长满青苔的石板下的虫子,石板掀开光亮照进来,却四处打转无处可躲的样子。


我知道睡眠这事跟基因有关,有的人就是天生觉少,但我睡的也太久了,11h+,觉少的都能睡三回了。要做的事好多啊,我当然不想把一半时间都拿去睡觉,想着像大家一样睡七八小时吧,也不少了,吃咖啡因片,加上午睡和傍晚的休息,行了吧。不行,又困又累(体会不到我睡七八小时的日常感受就想象一下用了三五年的手机,就是那种卡顿崩溃)。整个心态都颓丧了,全是消极阴郁的念头,嘴里发苦,没有食欲胃却胀胀的,强迫吃点东西也只是机械地咀嚼,味同嚼蜡都不算,那种状态下感官是钝的,周围的一切——声音、颜色、味道对我都没有意义。


睡眠不足带来的疲倦像黑洞,吞噬掉我全部生命力。该看的书还是要看,该记的内容还是要记,该处理的信息还是处理,这种强迫自己正常的结果就是那个黑洞吞噬掉更多心力,人更颓了,走着走着路就要掉眼泪,但是连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眼泪从来都是在眼眶里打转。这一瓶咖啡因片已经见底了,剂量加到最大也没用,睡到饱了再停吃头疼到爆炸,原有那点少的可怜的精力都被耗尽了,整整三天什么事都做不了。然后是继续累继续吃。一天一天,死循环。


去医院检查没问题,虽然我很希望脑子哪里出毛病了,那样至少能有人告诉我到底怎么办。我跟值班医生倒苦水希望从她那找到点说法,她竟然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喜欢的人,说一切正常没必要再做检查了,找男朋友调整下就有精神了。我心里骂着操你妈,脸上还只能笑嘻嘻回她,就算那样精神了我正常看书的精力问题也还是没解决啊,我又不是因为生活没奔头才没精神,我是劲头太足精力跟不上啊,这种冲突太绝望了……算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帮我。


从医院回来以后晚上我又想了想医生最后的话,也许我真的是心理压力大?脑子里的对话没消停过,像台机器轰隆隆一天开到晚,线路烧了,音乐外放都觉得受不了,音量开到最低还觉得干扰神经。



2020年初裸辞断断续续写了一下午的日记:

吃完饭一团乱麻地回家,昏昏沉沉地打电话问家里人有没口罩和消毒液,茫然地浏览网页,毫无收获的一天过去了;24号除夕,起来刷牙,没洗脸,收拾行李,逃难一样打车去高铁站,没带身份证。


然后是猪一样在家躺了6天,年夜饭前大喊大叫倾倒了自己的垃圾情绪,除此之外再无多言,每天到点坐在饭桌前吃饭,要么在沙发上看电视,要么去床上躺着,依旧一团乱麻,理不清。每天都焦虑。


把搞的灰头土脸的自己从上海带回家,扔到父母面前,带着一万块钱离开他们又回到上海。


Youare defined by what you've done, not untouchable thoughts.


管理好精力,还是要一步一步实现理想型的自己。


翻翻过去一年的相册,看到那些周末的云和月,人和景,有想哭的感觉,明明有过生色鲜活的生活呀,为什么总是回过头看才意识到呢,为什么不能感受当下呢!


抱着旁观新世界的想法来到上海,这些天却恐慌发现自己迷茫了,对工作对生活毫无计划,紧张上班的每一天,烦恼房子快到期了重签合同估计要涨租了,不知道心力疲塌的状态会在哪一个睁开眼的早上出现,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好精力是好心态的前提。


心力饱满的时候依然想身临现场旁观新世界。


我的生活怎么过只有我说了算。消逝的每一秒都是你书写的人生。

还认识了几个人,吃了几顿饭,睡了几次觉,不欢而散。不会、不想保持联系。豆腐一样的人啊。


2020,我要学会掌控精力,学会掌控话题。


疫情什么时候过去,窒息级口罩只有6个,酒精见底了,万幸明天继续在家办公,昨天囤了三百块多块的肉、菜和水果。


对了,在家很闷吗?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家里蹲了。



服药大半年之后,2021元旦前夕在去见男友的小火车上写下的跨年总结里的一段对谷底的回忆:


幸好服药后有好转,不然,我现在一定还蜷缩在阴冷的角落里独自苦捱,还谈什么恋爱。


美剧《摩登爱情》第三集讲的是安妮海瑟薇扮演的一个患有躁郁症的律师,从十五岁开始在抑郁和狂躁两种状态里切换的生活。抑郁绊住她的学业和工作的脚步,狂躁又把她往前推一步,再被抑郁搞砸一份,她就这样填填补补地生活。


我想,击中我的是抑郁状态时的她,几乎起不来床,更不用说工作和生活,辛苦搭建起来的光鲜可以在抑郁来袭的瞬间坍塌为乌有。因为抱着“不会有人真正理解我”这种想法,她只有在确保自己表现好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看到了自己。


确切地说是过去的我,疲惫颓丧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苦捱时间的我。



天亮了,我却像一块苔藓一样悲伤:


已经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但一定不晚于十二岁。从那时起,上午十点前从来睁不开眼,我无论怎样都睡不醒。最初是疲惫、兴趣减退,但可以拖着浑沌的身体勉强参与一些活动;接着是有意拒绝一些活动,能不见人就不见人,把少的可怜的精力都给了学习或者工作,还是远远不够应付日常生活,活力好像被什么吸走了。那种感觉就像运行了好多年的手机,明明刚充满电,待机却那么差强人意,运行卡顿到爆。


到了去年这个时候状态跌倒谷底,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出现困难,思绪到了嘴边就支离破碎不成句章,我开始和所有人切断联系,失眠的夜里我写邮件和当时的老板辞职,我意识到自己无法应付工作,无法承受社会节奏的起居生活了,我说,我自闭了,我要离开公司。我裸辞了。


在家幽幽郁郁的两个月,我强迫过自己看些心理和哲学文章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大多数是彻夜泡在B站上,把自己扔进up主热闹的主页里(居然有那!么!多!外卖小哥兼职up主),深夜看着各色人大口吃饭,自己仿佛也被填满了。白天的时候和爸妈打视频电话,那两个月我可能把这辈子和他们的通话额度都用了;或者抱着手机敲开室友的门,她在家办公我就坐在旁边假装划手机,我太需要有人在旁边人了,原本享受独处我开始害怕孤零零一个人;时间还是填不满的话,我就去小区长椅上坐着,看夫妇推着婴儿车散步,听麻辣烫店老板为了复工焦虑地打电话和房东掰扯员工宿舍的事宜……天黑了就回去洗澡躺在床上打开B站……一天、一天地重复,别问我未来怎么打算,活着,是那时我对自己的唯一要求。


大概是对上海爱得深切吧哈哈哈,尽管那时候被爸妈勒令退租回家修养,我终究是没有卷铺盖回家,还是慢吞吞找到了自救出路,做了几回扯淡的测验和滑稽的检查,又进出过不知道几次鸡肋的门诊之后,终于找到了解药,把沉睡了许多许多年的我唤醒的红色胶囊,给我满电的砖红色胶囊。一天一粒吃下去,我逐渐找回记忆深处心想事成的感觉,我又有好多想学的东西、想去的地方了。


很庆幸我坚持自己的判断没有放弃就医,很庆幸医生开给的药对我有效,现在神清气爽的日子越来越多,不再是过去那样生命里一闪而过的清醒时刻仿佛溺水者浮出水面大口呼气那样短暂而绝望。

每天上午到公司喝一杯咖啡,我终于不用坐在电脑前昏昏沉沉。可以清醒用力的感觉真好。


 



后记




在2020年4月之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患有睡眠增多症,三年三次就医,直到最后一个医生给我开出有效诊断和对症药。

这个病不同于嗜睡,不会忽然入睡,但是睡眠量远超常人,对生活学习工作造成极大干扰,甚至拖累,但是不用终生服药,具体要何时停药我也不知道,主治医生也不知道,我们只能一边用药一边观察我的状态慢慢减量、减量,最终完全停药。

“十几年的问题至少吃药一年”,这是我出诊时候医生给我的预估,当时我半信半疑,甚至做好了继续寻医问诊的打算,真的没有料到半年就明显好转,前所未有的精神。

最后我想说,办法真的比困难多,大家千万不要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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