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导读

本文作者是我的一个网友，善于刨根问底，专破阴谋论。他带给我的思索是，当我们批评时，一定要注意理性、依据和逻辑，否则会失之于泛化、变成立场先行的情绪宣泄，从而显得轻佻而浅薄，极大地削弱了批评的力量，以及合理性。

与其说我认同此文观点，不如说，我重视这种抽丝剥茧的认真态度，这才是有价值的批评应该的样子。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文 / 1Ponds

【目录】

1. 按语

2. 正文

2.1 分析黄章晋《袁隆平Myth》

2.2 袁隆平该不该神*化，是中国人自己刻意神*化他吗

01

一个长长的按语

过一个好周末，金庸用小昭之口这样说：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

上午，科学家袁隆平去世，下午，真去世了。死与不死，应该由医生宣布，不是媒体——可是，大家终究是通过媒体获知他死没死。各位要把媒体抢跑等同于国家阴谋吗？

美剧《新闻编辑室》里有一句话：It's a person. the doctor announces his death, not the news.晚上看到了许多群都有类似的话：Apotheosis袁隆平。丢几个如下：
看到了吗，说什么科学，说什么客观，说什么市场，最终落脚的还是反Ti智，只是有人诚实，把实话说了出来：the apotheosis of 袁隆平是为了JQK，JQK这个东西哪有不反的道理。（编者按：反没关系，应有理有据，避免牵强附会）只是信口开河的人，真的研究过想过没有：中国现在的治理结构是JQK吗？
像某胖这类人云亦云无理搅三分的SuperBoy，我是没啥兴趣去驳。建议朋友们见到这种SuperBoy，有兴趣就查询他的论据，没兴趣直接忽略。按他自述，现实中过得不好，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蠢，文章写那样还得意——他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既然是反Ti智，你就得真懂点Ti智或者学点西方哲学，不懂装懂又自觉深谙现实弊端的Ti智之祸，——阴谋论的典型思维，可他一把年纪了还处于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愣头青阶段。好了，在说大象公会黄章晋《袁隆平Myth》之前，我把知乎两个图片和一个其他关于黄章晋回形针的截图发在下面，感受一下黄章晋。当然，我不是说我讨厌黄章晋和大象公会，相反，我赞赏大象公会，我看了《现代诗就是废话回车吗》，不懂点诗歌论坛的历史，写不出这个文章。所以说，对不懂的东西，去查询了再开口。起码，收集足够多的材料才有相当的说话基础。剩下的，就是从材料里得到结论。——当然，如果是一本正经。我大概是吹嘘过我的搜索能力及关键词敏感度，现在，我再吹嘘一回。棉籽油国标里棉酚含量三级低于0.02%，三级以上低于0.005%（国家标准全文公开系统http://www.gb688.cn/bzgk/gb/）。棉籽油若含有过量棉酚会导致男性不育，黄章晋的话会误导人以为棉籽油导致男性不育。公知科普了这么长时间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为何在棉花问题上忽略不见？大象公会和黄章晋以及回形针，当然是有立场的，也就是人称歪屁股。

02

正文

2.1 黄章晋《袁隆平Myth》

（编者按：黄的原文已被删除）我整体读完，只觉得高手伤人，飞花摘叶即可。文章论据论点基本没问题，他的迷惑性，隐藏而又多面，打击的更深层次，当然不是袁隆平。写这类文章，以客观留下后路，至多说他是偏颇的，而不能说他包藏祸心。当然，我喜欢黄章晋，他至少算个思想者。立场不同罢了，方法是一致的。这才是师和友。把所有自然段概括为三段落，总结每个段落大意，学好语文的都会：

第一部分：

中国粮食总量和人均消费量的增长，是所有谷物单产大幅提高的结果，而不只是推广杂交水稻的结果。在这三种作物中，如果按单产的提高幅度看，水稻反而是贡献最小的。杂交水稻对粮食增产的实际贡献，至少和我们以往形成的印象有极大落差。它不是巨大的功勋是否被袁隆平一人独揽的问题，而是这个功勋是被大大拔高了。即使袁隆平是百分之百杂交水稻之父，又能怎样？中国玉米、小麦对中国粮食增产的贡献，不低于水稻，它们的育种成就，不低于水稻——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们从没听说过玉米之父或小麦之父——这是最值得细细思量的地方，它绝不是一种正常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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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部分所述的论据，没什么问题。指出作者几个论据来源：
《南方周末》2015年4月9日发表了陈露的长篇报道《安徽万亩“隆平稻种”减产绝收——争议超级稻》（http://news.sohu.com/20150409/n411008578.shtml），如果你在2015年2月早高峰听央广早高峰《新闻纵横》，还能听到早于南周的报道，央广分别于2015年2月10日，4月13日报道停售两优0293，到9月农业部公告，两优0293在内的41个农作物品种停产。作者说杂交水稻或者超级水稻（希望读者明了这两者不同）对粮食增产的贡献被夸大了，普通人以为遍地是杂交水稻，杂交水稻等于袁隆平，袁隆平等于隆平高科。这其实是两个问题：

1. 杂交水稻对粮食安全的贡献；

2. 专业认知和一般认知的区别；

我列举两个专业文章：A 胡忠孝，田妍, 徐秋生，中国杂交水稻推广历程及现状分析，《杂交水稻》2016年02期（https://link.zhihu.com/?target=http%3A//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ZJSD201602001.htm）摘要：在中国杂交水稻从1976—2015年推广40 年之际，对中国杂交水稻、两系杂交水稻、杂交粳稻的推广历程与现状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1976—2013年，中国杂交水稻累计推广5.3162亿公顷，并于1995年达到2089.78万公顷的历史最大面积，占当年水稻面积的67.97%。但杂交水稻面积及其占水稻面积的比例在1999年以后呈现缓慢下降趋势,至2013年维持在1617.87万公顷,占水稻面积的53.37%；1996—2013年年推广面积在0.67万公顷，以上的杂交水稻主要品种数量由133个增加到532个，而单个主要品种的平均年推广面积则由11.01万公顷下降到2.36万公顷，品种竞争越来越激烈，突破性品种匮乏；1996—2013年两系杂交水稻占杂交水稻面积的比例由0.92%上升到33.59%，两系杂交水稻已经成为杂交水稻的重要组成部分；目前杂交粳稻的年推广面积维持在20万~26万公顷，占杂交水稻面积的比例维持在1.1%~1.5%的极低水平，杂交粳稻在杂交水稻中的地位还极其微弱。也就是说杂交水稻最高种植面积在1995年达到3亿亩，这是什么概念？2018年，耕地面积20.23亿亩，常规稻种植2.45亿亩，杂交稻2亿亩，其中杂交中晚籼稻种植面积1.7亿亩。

参考资料：

农业部全国农作物种业统计系统网站：品种推广查询（http://202.127.42.47:6006/home/yearindex）

南方农村报农财网：10张图表详解杂交稻440亿元市场空间在哪些国家？（http://m.ncw365.com/html/2018/yybtt_0313/41382.html）

B 石少龙，湖南粮食局，“农垦58”在湖南：

1954年，农林部提出“籼改粳、中改晚、单改双”。

湖南1958年提出早籼晚粳，1959年大面积推广晚粳，而农垦58推动着晚籼改晚粳。品种退化并丧失竞争优势，乃正常现象。

70年代中期后，湖南农垦58因长期种植，渐被余赤231-8（芙蓉米）、岳农2号（珍珠米）、湘早籼15（软米）等优质、高产籼稻替代，80年代末虽有局地种植农垦58，但已开始涌现湖南软米、丝苗与猫牙米。

大通湖农场10多年大种晚粳农垦58，以至1976年推广杂交稻后，1978~1982年晚粳仍占晚稻面积四成。

育种技术会推出产量更高、米质更好、抗性更强的新品种。随便举例，湖南水稻研究所1974年区域试验的“湘粳14号”，是用早粳“701”与晚粳“东风5号”杂交育成的迟熟晚粳，选育中表现的丰产性及抗病性，好于农垦58。农垦58退出，但粳稻不曾销声匿迹。据《全国现代农业发展规划（2011~2015）》，长江中下游双季稻区启动“早籼晚粳”。湖南2012年加大粳稻新品种试验力度，2015年扩大到57个县市区示范“早籼晚粳”，还选择传统一季稻区开展粳稻作中稻栽培的示范。

上述即清晰表示，国家农业战略里南方传统种植籼稻，方向是改粳。稍微查询一下，籼与粳的关系，其实是籼一直是中国南方水稻原产，而粳是籼稻北上后逐渐育化的北方品种，个矮耐寒不耐热生产期长，籼稻与此相反，也就是说籼与粳的种植，是由南北气候差异决定的分布，而非人为。

额外多说一句：我家乡的稻米叫洋西早，按形态说是籼，米粒极长三粒一寸，口感极佳，即国宝桥米。

也就是说专业界和国家层面，清楚的知道水稻现状。科学家难道不知道粳米好吃？在江南大面积种粳能获得黑土地的亩产？

只是，袁隆平致力于杂交水稻科研为何？就一个字，

饿。

2020年的疫情和蝗灾，很多群里有某某粮库空了，号召囤粮，有所谓指南告诉人准备囤哪些东西。辟谣了也不信，反手就发一个中国是粮食进口国，越南都不卖米了，还不缺粮？——不查一下中国既进口多少大米，也出口多少大米？不查一下中国每年承诺WTO进口5%粮食？既然如此相信中国缺粮，那袁隆平说的让中国人吃饱，不该是一个急迫的问题么？现在个人已经很难感受饿的滋味，从历史到现实中，个人感受不到一个国家对粮食安全的担忧，中国的粮食自给叫紧平衡，工业化、城镇化、耕地减少、水资源短缺、气候变化、人口增长、脱贫、灾害，就这种刚刚紧平衡数十年时间，杂交稻口感再差就是拿去喂猪，不也省下你吃粳的口粮？
量是基础，没量，有机会谈什么籼与粳的口感？这才吃饱几年就觉得杂交稻过时了？从黄章晋所举的论据上看，谁让我们不饿肚子这个问题，答案似乎不是或不仅仅是袁隆平，暂且放下这个问题，往下看。

第二部分：

Henry Beachell。我以前也喜欢说，他才是国际上承认的“杂交水稻之父”。杂交水稻这项育种技术，让袁隆平以「杂交水稻之父」成为老少皆知的超级明星，是由于种种时代的特殊原因，才被塑造成空前绝后的政治奇观。

袁隆平神话 黄章晋

这里的论据，得不到塑造空前绝后政治奇观这个论点。
华南农业大学校史展览馆三楼丁颖院士纪念馆，丁颖1926年就做出了“杂交水稻”，按照黄章晋的说法，丁颖才叫杂交水稻之父，毕竟Henry Beachell1963年才在菲律宾做了杂交水稻。那么，黄章晋2018年8月24日这篇文章所引用的关键图表和他的观点，真的是黄章晋自创自思的吗？来吧，我来告诉各位，2018-08-08署名为鸟击长空发表了一篇10万+《请暂时遗忘袁隆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这些给我们米饭吃的人们》（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634270811975441267）。黄章晋所有技术问题都来自这篇《遗忘》，只不过黄章晋在看起来科普进一步发挥了对神话袁隆平的态度：政治问题。Ok，我们来看看科技日报对《请暂时遗忘袁隆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这些给我们米饭吃的人们》提出的种种问题的回答，各位对照看看，谁有道理。相关资料：科技日报 2018-08-11：我们应该遗忘袁隆平吗
如何评价文章《请暂时遗忘袁隆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这些给我们米饭吃的人们》(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9019285)知乎这篇文章更专业的指出了《遗忘》一文的假科普，有人是这样说的：现在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自信冒出来写文章博眼球了。如果写成《除了袁隆平，他们也值得一同铭记》，我反倒会高看几分。在查询这个资料时候，我搜索了水稻方面的教科书，抱歉我实在没空去看电子书，仅把知乎上看到的发在这里：“在杂交稻领域，袁隆平野败型与武汉大学朱英国红莲型、日本包台型，被国际公认为三大细胞质雄性不育类型。而且只有“野败型”和“红莲型”在生产中大面积推广种植“。第三部分：

杂交水稻最好应该是由领子袖口发动群众运动的成果，而不是某个科学家的成功，它不但符合领袖当时坚持的政治动员和发动群众的科研路线，而且也最能证明领子袖口高瞻远瞩。于是，杂交水稻在宣传上获得了与两弹一星同等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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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一个科学英雄是否出名，不再是他的学术地位和他在官方眼中的地位，而很可能是文学家们的报道本身是否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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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典型的春秋笔法，啥叫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一字寓褒贬，信以传信，疑以传疑。一句话总结：话暗着说，玩阴的。
这两部分，用了一个抓纲的方法，不去看袁隆平的论文有没有科学价值，只看面上的所谓政治表现，有意思，在论文里写几句应景的话，就能说明袁隆平无学无术？还是看看朱英国，杂交水稻研究50年科学通报.2016（http://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KXTB201635007.htm），是怎么说的，自己搜，看看朱英国如何评价袁隆平：“是我的良师益友，是中国的骄傲！”2.2 袁隆平该不该神*化，是中国人自己刻意神*化他吗我想，多说什么，查询什么的工作，各位可以自己完成。我现在只说一点：中国人自己把袁隆平封为杂交水稻之父？这是联合国粮农组织对袁隆平的介绍，明白无误写着Father of Hybrid Rice。FAO将推广杂交水稻列为解决发展中国家粮食短缺问题的首选战略，称1973籼型杂交水稻为东方魔稻。知乎说：国际水稻研究所（IRRI），联合国国际粮农组织（FAO）在新闻稿中都称袁隆平为杂交水稻之父，世界粮食奖授予袁隆平时直接说“光耀世界的名字，袁隆平，杂交水稻之父”，我能进FAO网站，不能进IRRI,有兴趣的找一下irri网站，用Father of Hybrid Rice搜一下。袁隆平获奖无数，我只列三个：

198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袁隆平科学奖

1995年，联合国粮农组织授予袁隆平粮食安全保障奖

2007年袁隆平中国工程院院士中的惟一当选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

黄章晋用一个图表说明了人民日报关于袁隆平报道数量，超过10次的年份只有2001年和2007年，黄章晋你何以用这个图表说明袁隆平是政治需要造出来的神？

最后我想做个总结：

有人说，吃饱饭不应该感谢谁，吃不饱倒是要追问一下。我想，这话对政府权力来说可以成立，对袁隆平，就应该心怀感激，他可不欠你的。

爱因斯坦只列一个简单的方程，E=MC2，足够人类感谢他。他不需要做什么实验，他就是神。对于袁隆平，只要他率先1965年发表了那篇指明方向的论文，他就是神。

不要说什么没有袁隆平、爱因斯坦，总有人会干出来的，这不是理由。

指出哪一篇宣传是神*话袁隆平？如果指不出来，如果黄章晋此文能被证实偏颇，那么，微信朋友圈发表一下哀悼之情，到底怎么就被认为是神*话了袁隆平？

黄章晋说：一个民族的落后首先是其精英的落后。而其精英落后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他们经常指责人民的落后。黄章晋以及很多群在指责人们相信袁隆平这样一个神，是不是落后了？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作为一个媒体人，黄章晋懂得如何这么做。黄章晋的观点，既不是独创，也不是新鲜。更早之前，虚无主义缺乏更多材料只是零星取消定论，直到2018年暂时遗忘袁隆平这篇出现，黄章晋不过是进一步把针对性指向另一处。黄章晋的手法是，摘叶当器，他留着退路，看不出他伤了谁。实际上，他摆出图表数据只能得到有限的论点。但他偏转的是三个方向，击中三个方向：袁隆平、权力、大众，尤其是大众，好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我并不知道黄章晋的其他公号，直到我查询时候发现回形针，说实在的，写这个word没花多长时间，但翻阅回形针花费了我大量时间。我知道，我一贯坚持就事论事，不多扯这个。我只想告诉大家我是认真的负责的，针对我要批评的人和事。

编者注，本文材料梳理：

1. 本文是对大象公会黄章晋《袁隆平Myth》一文的批评，然而《神话》已被全网删除；2. 《神话》一文的源头是《请暂时遗忘袁隆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这些给我们米饭吃的人们》（https://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634270811975441267）3. 科技日报对《请暂时遗忘》一文的回复：科技日报 2018-08-11：我们应该遗忘袁隆平吗4. 知乎上对《请暂时遗忘》一文比较专业的回复：如何评价文章《请暂时遗忘袁隆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这些给我们米饭吃的人们》？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9019285)相关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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