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们希望,也需要回归爱的本真。爱本来不是精于计算的或以自我为中心的。爱是以两个人的连接来对抗世界。
就如同巴迪欧所说,爱是一种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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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谈谈您自己关于爱所持的观念。刚才我们谈到,兰波说要重新创造爱,那么,从何种思想出发,我们可以说重新创造爱?我认为,首先必须从两种观点出发来谈爱,这两种观点对应于每个人的经验。首先,爱情处理的是一种分离,一种分散,这种分散可以是两个人之间的简单差异,并且带有两人的无限差异。这种分散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种性别差异。当然,有时并不属于这种情况,仍然有可能产生爱情,这时两人面对的是两个不同的形象,不同的生命姿态。或者说,在爱中,我们具有的第一个因素,是一种分离,一种分散,一种差异。从而人们将因此获得一个“两”。爱,处理的首先是这个“两”。
其次,正是因为爱所处理的是一种分散,在这个“两”开始出现,进入情景之际,以一种新的方式体验世界,这种进入往往是采取一种偶然的方式。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相遇。爱是在某种相遇中开始的。这种相遇,我以一种形而上学的方式,赋予一种事件的地位,也就是说无法进入事物的直接规则的某种事物。在文学和艺术中,有数不清的例子,表现的都是这种相遇。许多故事和小说,也经常表现下列这种情况,即相爱的两个人,不属于同一阶层,也不属于同一部族或同一国家。好比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显然就是这样一种分散的譬喻,因为男女主角分别属于敌对的两个家庭。爱的对角线,是一个重要的因素,爱的双方往往是处在最强烈的对比或者最彻底的分离的双方。在相互差异的两个个体之间的相遇,是一个事件,是一种偶然的、令人惊奇的事件,是“爱的惊喜”,充满着戏剧性。从这样一个事件出发,爱情开始了。这是首要的也是基本的一点。这种惊喜开始了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是对世界的体验。爱,不再简单的只是相遇和两个个体之间的封闭关系,而是一种建构,一种生成着的生命;但这种建构和生命,都不再是从“一”而是从“两”的观点来看。这就是我所说的“两的场景”。就我个人而言,一直以来,我更感兴趣的是爱的持续和过程的问题,而不仅仅只是爱如何开始的问题。
在您看来,爱不能被简化为相遇,而是应该在持续中实现。出于何种理由,您抛弃了关于彼此交融的爱的观念?
我认为,有一种浪漫主义的爱情观,现在仍然十分流行。在一定程度上,这种爱情观把爱视作相遇。也就是说,在相遇中,在某个具有魔术般的神奇外表的特殊时刻,爱被点燃、被消费、被耗尽。在这之中确实可能发生了什么,可以称作奇迹,让人感受到生存的强度,感受到一种彼此交融的相遇。但是,当事情这样发生之际,我们所经历的并不是“两的情境”,而是“一的情境”。这是彼此交融的爱的观念:两个人偶然邂逅,其中某人的英雄主义一般的情结在世界中发生了。有人注意到,在浪漫主义的神话中,这种交融往往会通向死亡。在爱与死之间,有着某种内在而深刻的联系,其巅峰毫无疑问就体现在理查·瓦格纳的《特里斯丹与伊瑟》,因为在相遇的特殊时刻,爱已经耗尽,而在此之后两个人却再也无法返回到先前的外在与相爱关系的世界之中。这样一种极端的浪漫主义的观念,我认为必须加以抛弃。这种爱情当然有着特别的艺术美,但是,在我看来,对于生存而言却是一个沉重的妨害。我认为,必须将这种爱视作一种艺术化的神话,而不是视作一种关于爱的真正的哲学。因为,无论如何,爱首先是在世界之中发生的。爱是一个事件,无法依据世界的法则加以预计或者计算。没有人,也没有什么能够提前安排相遇——甚至“蜜糖网”也不能,哪怕在经历了很长时间的网上聊天之后——因为,最终,在两人彼此互相遇见的那一刻,是无法还原的。但是爱也不能被简化为相遇,因为爱首先是一种建构。爱的思想的秘密,就在于这种最终完成“爱”所经历的绵延岁月。就根本来说,最令人感兴趣的点,不在于如何开始的问题。当然,必须有一个开始;但是,爱,首先是一种持之以恒的建构。我们说,爱是一种坚持到底的冒险。冒险的方面是必然的,但坚持到底亦是必须的。相遇仅仅解除了最初的障碍,最初的分歧,最初的敌人;若将爱理解为相遇,是对爱的扭曲。一种真正的爱,是一种持之以恒的胜利,不断地跨越空间、时间、世界所造成的障碍。这种建构的性质到底是怎样的呢?
在童话故事中,人们所说的总是无关宏旨。在童话中,人们总是说:“他们结婚了,生了许多小孩”。是的,那么,爱是不是就是结婚?爱,是不是就在于生许多小孩?这种陈词滥调的解释显然是苍白无力的。一起创造一个家庭,从而实现并完成了爱,这种观念也不能令人感到满意。并不是因为家庭不是爱的一部分——我坚持这一点,虽然说家庭也是爱的一部分——但是我们不能把爱简化为家庭。必须要理解,为什么一个孩子的诞生成为爱的一部分,但是又不能说,爱的实现就在于生小孩。
实际上,在爱中令我感兴趣的是爱的持续的问题。确切说来,通过“持续”,不应该仅仅理解为爱在持续,或者两人始终相爱,永远相爱。必须理解为,爱在生命中发明了另一种不同的持续的方式。在爱的体验中,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将面对一种全新的时间性。当然,用诗人的话来讲,爱也是一种“艰难地想要持之以恒的欲望”。但是,更近一步而言,爱是一种不知名的持续的欲望。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爱是一种生命的重新创造。重新创造爱,就是这种不断的重新创造。在您的著作《条件种种》中,针对某些阴暗的爱情观,特别是把爱的情感视作幻象的观念,您进行了深入的批判。这种阴暗的爱情观尤其体现在法国道德观察家的悲观主义传统,在他们看来,爱情只是“煞有介事的装饰,用来掩饰性的实质”,他们认为“性的嫉妒和欲望,是爱情的基础”。为何您对此种观念加以批判?这种道德观察家的观念,属于怀疑论的传统。这种哲学认为,真正说来,爱是不存在的,所谓爱不过是欲望的外衣。唯一存在的,不过是欲望。据此看法,爱只是基于性欲之上的想象的建构。这种观念当然有很长的历史,也让许多人因此而蔑视爱。这也属于追求安全的层次,因为这种观念实际上是在说:“听着,如果您有性欲,那就实现它。但是,你不需要因此就胡思乱想,认为必须爱上某个人。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都抛开,直奔目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简单说来,在性的现实的名义下,爱已经贬值了——或者说,爱被解构了。就这一点而言,我想谈谈我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所有人一样,我也知道和相信性欲的力量。即使是现在,我的年龄还没有使我完全忘却。我也知道,爱在其变化之中实现了这种性欲。这一点很重要。因为正如一切很古老的文学所说的,性欲的完成是作为一种罕见的物质体验进行的,完全与身体相关;而爱是另一种东西,是一种“宣言”。“我爱你”这一类型的宣言,给相遇事件打上烙印,这是基本的,是一种保证。面对另一个人,宽衣解带、裸身相对,把身体交付给他(她),完成一些自古以来的动作,把廉耻之心暂且放下,所有这些与身体相关的场景,所证实的证实完全托付给爱。同样,这里有一种与友情相比的根本差异。友情不需要身体的体验,不需要在身体的享受中回响。这就是为什么友情是一种最为理智的情感,那些对激情持蔑视态度的哲学家大都会转而赞赏友情。不过,爱情,在其持续中,有着友情的一切正面特征。但是,爱情是朝向他人的存在之整体,而托付身体是这种整体的物质象征。有人说:“不!欲望,唯有欲望在其中。”
我支持的观点是,在宣布出来的爱情因素中,正是这种宣言,哪怕是隐藏的宣言,产生了欲望的效果,而不是直接产生欲望。爱就意味着爱的体验包含着欲望。身体的仪式,只是语言的物质抵押品,通过这种身体仪式传递的是这样的理念,关于一种美好的新生活的承诺将会实现。但是,处在疯狂热恋中的爱人们都知道,爱就在此处,如同一位守护着身体的天使,当清晨醒来之际,两人的身体都聆听到爱的宣言,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清净。这就是为什么,爱情不能被视作性欲的外衣,也不能背视作一种复杂而虚幻的诡计,其目的仅仅为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爱是一种宣言,这宣言宣告了相遇事件的发生。“这一类型的宣言,给相遇事件打上烙印”。于是,在那以后,他写下的每一个关于爱的字眼,都与她有关;与“他们这一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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