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TED官网
作者:Jackson Katz
翻译:Amber Qin
Jackson Katz 2012年在TEDxFiDiWomen上的演讲编者按:
昨天,唐山市某烧烤店发生骇人听闻的事件:一男子酒后搭讪店内女顾客,在未经对方同意的情况下进行肢体接触,被女顾客拒绝后,恼羞成怒,动手伤人。店内几乎坐满了顾客,但几乎没有一人出言相劝、出手相助。
这件事将女性在公共空间内缺乏人身安全保障的情形再一次带回了我们的视野。
从互联网上群情激愤的讨论中,我们就能看出:女性处在一种普遍的应激状态中。这些事件显示给她们的情形是,她们活在随时可能被窥视、被侵犯的环境中,她们的呼救也常常不被理睬。于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们只能对身边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极为警惕。
——但环境并没有变好,不是吗?
我们总是告诉女孩们,不要穿着暴露,不要独自走夜路,不要和陌生男性交谈……
这些规则是以同一件事为前提的:
身处公共场所(如道路、餐饮服务场所等)的女性,人身安全是不被完全保障的。
这件事不合理。但是,这样的情形已经形成,是谁的错呢?我们能从哪里加以改正?
性侵扰,家庭暴力,男女关系暴力,性虐待,儿童性虐待……这一系列问题统称“性别暴力问题”。而这些问题常被看作是“女性问题”,需要好心男士帮忙的“女性问题”,但是我觉得这个看法有问题。我不认可它。我不认为这是一个需要男性“助阵”的女性议题。显然,这些问题也有女性的,这我也理解,但是将性别暴力问题称为“女性问题”恰恰是问题之一。原因如下: 首先这给了男性一个不关注的借口,对吧?很多男人听见“女性问题”这个词,就不以为然,觉得 “嘿,我是个男人,这些是女孩子的问题”、“都是女人的事情。” 于是,很多男人听到第一句话就漠然走开了。就像大脑中的芯片被瞬间激活了,我们一听到 “女性问题”这个词,神经通路就会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方向。顺便说一句,“性别”这个词也一样。很多人听到“性别”这个词,就觉得指的是“女人”。所以他们觉得“性别议题”是“女性议题“的同义词。我们对“性别”这个词存在着某种误解。让我们来聊一下种族。在美国,当我们听到“种族”这个词很多人觉得它代表非裔美国人,拉丁美洲人,亚裔美国人,美洲原住民、南亚人,太平洋岛人……当很多人听到“性取向”这个词,他们觉得这代表同性恋和双性恋。还有很多人听到“性别”这个词,他们觉它代表着“女人”。在所有这些例子里,占主导地位的群体都没有被包括在内。仿佛白人没有种族身份,不属于某个种族分类;好像异性恋者没有性取向;好像男人没有性别。这是主导系统进行自我维持与复制的一种方式。换句话说,就是占主导地位的群体很少受到挑战去思考他们的主导地位。这是权力与特权的一个重要特征,即拥有不被审查的权利,不用被检视,在探讨明明是关于我们的问题时得以隐身。而令人惊叹的是,这种模式在家庭暴力和性暴力中发挥着惊人的影响。在一个关于男人的话题中,男人的身影却被擦除了。在这里,我将用一个老派的方法来解释我刚才说的话。虽然我拍电影,还用到高科技什么的,但是作为一个教育者我还是老派的。我想与你分享一个小练习。它将通过分析我们的遣词造句,来揭示我们的思考方式——我们如何不知不觉成为共谋,把注意力从男人身上移开了。这里我以家暴来做例子,但是你也可以套用在其他方面。这个方法来自著名的女性主义语言学家Julia Penelope的研究。一个很简单的英语句子。“约翰打了玛丽。”(John beat Mary.)这是一个正常的英语句子。约翰是主语。打是动词。玛丽是对象。好句子。让我们继续第二个句子,基本是同样的东西,但是用被动句:“玛丽被约翰打。”(Mary was beaten by John.)这句话里就发生了很大的一个变化。从 “约翰打玛丽” 到 “玛丽被约翰打”,我们的注意力从约翰换到了玛丽身上,还有你可以注意到约翰是位于句子的尾端。现在让我们把某些东西从我们的思想移走。第三句,把约翰移走之后,“玛丽被打。” (Mary was beaten.)现在就只有玛丽了。我们压根都没想到约翰。我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玛丽身上了。以前的年代里,我们会把 “被打”(beaten)表达为 “被虐待”(battered)。于是我们就有 “玛丽被虐待。” 如此推测,最后的句子就会演变成为 “玛丽是个被虐待的女人。”现在玛丽有个很明确的身份——玛丽是个被虐待的女人。虐待她的人,就是第一个例句里的约翰,但是约翰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离开讨论了。但凡在家庭与性别暴力领域工作的人,都会知道谴责受害者最普遍最流行的。没错,被谴责的竟然是受到暴力的人,而不是施加暴力的人。我们会说:“为什么这些女人会和这些男人约会?为什么她们会被这些男人吸引?为什么她们要回去?她是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去参加派对的?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啊!为什么她要和一群男人在一间酒店房间喝酒?”这是责备受害者。这种做法背后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是,我们的认知构造就是被设定成责备受害者的。这全都是由潜意识完成的。我们的认知构造就是被设定为去质疑女人和她们的选择,她们在做什么,想什么,穿什么。要澄清的是,我不是在禁止人们问女人的问题。问题都是合理的。但是我们要搞清楚:质问玛丽不会防范任何暴力。我们必须问一些不同的问题。这些问题不关于玛丽,而是关于约翰。为什么约翰会打玛丽?
为什么家庭暴力在美国和全世界依然是严重的问题?
这世界怎么啦?
为什么那么多男人施暴,在身体上,精神上,言语上施暴?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对待他们声称爱的女人、女孩、男人、男孩?
到底男人是怎么了?
为什么那么多成年男人性侵小女孩和小男孩?
为什么在我们的社会里和全世界,这依然是一个普遍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新的丑闻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重要机构里出现?比如天主教会、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橄榄球队、美国男童军……在全国和全世界的社区里,我们不断听到性虐待儿童。男人到底怎么啦?为什么全世界那么多男人强奸女人?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强奸男人?男人到底怎么啦?为什么我们的社会制造出了大量的施虐者?各种机构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不是“个别坏人”的问题,这么去理解一个更深层次、更系统的社会问题是很幼稚的。作恶者不是从沼泽爬出来的怪兽,到镇上做些坏事再退回黑暗。这是天真的想法。作恶者比这更正常,更普通。要问的是,我们到底在这个社会里做了什么?在生产施虐男人这个过程中,体制扮演了什么角色?信仰扮演了什么角色?运动文化、色情文化、家庭、经济、种族……都在扮演什么角色?这全部是如何交织在一起运作的?当我们开始思考这些连接性,和问一些重要的大问题,我们才可以去探讨如何改变。换句话说,我们如何以不同的方式行事?我们要如何改变男生们的交际?还有“男子气概”的定义是如何造成了现在的后果?这些都是我们必须问的问题和我们必须做的工作。但是如果我们始终把注意力集中在女人在两性关系里做什么想什么,我们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在今天和很多很多年来,很多女人都在尝试发声,但是她们的努力常常被压制,得了不雅的名称:“攻击男人者”、“厌男者”、“恶心的女权主义”。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杀掉给我们送信的人。这是当女人为自己,为其他女人、男人和小男孩说话的时候,命令她们闭嘴。这是在维护现有的系统,我们不喜欢有人对抗我们的权力,所以你最好坐下。还好女人没有照做,我们置身于一个很多女性领袖活跃的世界。但有一个角色我们男人也可以担负起来:我们也可以说些什么,说些女人不方便说的、人们不愿意听女人说的话。这是性别歧视,但也是现实。我常对其他男人说,我们需要更多有勇气和力量的男人,站起来说这些问题,与女人并肩作战,而不是对抗她们,误以为这是什么两性战争。然而,最令我头痛的是那些花言巧语反对女权运动。把那些在世界各地帮助被虐女人、提倡反强奸的活动的女性说成在“对抗男性”。你想到过那些被伤害的小男孩吗,那些受到年长男性暴行的男孩,目睹年长男性对他们妈妈、姐妹暴行的男孩。你知道吗?造就虐待女人的和造就虐待男人的,是同一个系统。那就让我们谈谈男性受害者吧。很多男性受害者被施暴于其他男性。所以如果男性和女性有些共同点——我们都是男性暴力下的受害者。所以这和我们每个人都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更不用说我们很多男人在家庭里、朋友圈里都有深深关心的女人和女孩。所以有这么多的理由我们需要男人挺身而出。很明显我们应该大声疾呼,不是吗?现在,在传统的运动、美国军队和学校里,我和我的同事们发起了一个名为“旁观者介入”的策略,来防止性别暴力。这个策略的关键——是主题的变化。虽然还有很多详细内容,但核心是不仅仅将男人看作施虐者,女人是受害者,或者女人是施虐者,男人是受害者,或者任何一种排列组合。我在使用两性二元法,我知道不应只是“男人女人”,“男性女性”这样的二分法。而且的确有女人是加害者,当然也有男人是受害者,要全方位看。但与其用二元法来看待两性问题,我们该把焦点放在我们整体这些所谓“旁观者”上。“旁观者”的定义是在特定情况下,既非加害者亦非受害者的人,也就是像朋友、队友、同事、家人这些与虐待二元体没有直接关联的人。但是我们在社交,家庭,工作,学校和其他同侪关系中与受虐者都是有所关联的。那我们该怎么做?要怎么挺身而出?要如何质问朋友?要怎么给予朋友支持?尤其是在面对虐待时要如何不保持沉默? 说到男人和男性文化,我们的目的是:让不施虐的男人挑战质疑那些施虐的男人。还有当我说暴力倾向,不仅指“打女人的男人”,不仅指一个男人看到朋友正在打女朋友,所以需要立刻停止这家伙施暴。这是很幼稚的改变社会的方法。这是个长远的过程,我们在尝试让男人们互相影响。比方说,如果你是个男人然后和一帮男人在玩扑克牌,谈天,逛街,没有女人在。然后一些男人说一些性别歧视或贬低侮辱女人的话,与其跟着大笑或假装没听见,我们需要男人说:“嘿,这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吗,你说的可能是我的姐妹,你们可说些别的笑话吗?或者可以说其它话题吗?我不赞成这类的话题。”就像如果你是白人,听到另外一个白人发表种族歧视评论,你会期待有白人能打断同胞所做的种族歧视。就好象你和异性恋的人一起,如果你也是异性恋,即使你不会对不同性取向的人们做出骚扰或暴力行为,但是如果你不在其他异性恋说些东西时及时打断,你的沉默不是一种形式的同意及共谋吗? 是的,“旁观者介入”试着教给人们一种方法,来挺身而出干预虐待的过程,以创造一种文化氛围,让虐待行为被视为不可接受——不仅是因为这违法,更因为这是错的,在我们的文化中不能被接受。如果我们能做到当男人表现出性别歧视时会失去社会地位,年轻男人及男孩表现出性别歧视、骚扰女性或是骚扰其他男性时会因此失去社会地位,猜猜结果会怎样?我们会看到虐待现象急剧减少。因为典型的加害者不是有病或人格扭曲,他是个在每一方面都很正常的家伙。不是吗? 在马丁.路德.金在短短的一生中说过许多伟大的话语,其中有一句是:“最终,最令人痛心的不是敌人的话语,而是我们朋友的沉默。” 最终,最痛心的不是敌人的话语,而是我们朋友的沉默。男性文化对于持续不断的男性对女性、儿童施暴的悲剧,已经有太多的沉默,不是吗?太多的沉默。而我想说的是我们需要打破沉默。而且我们需要更多男人这么做。但是说比做要容易。别看我现在说得头头是道,但我告诉你,在男性文化里让男性挑战彼此真的很难。这也是为什么要进行主题转移。要了解这些议题不但是男人的问题,还是男人领导能力的问题。因为最终要挺身而出为此议题负责的担子,不该落在小男孩、高中青少年或大学男生的肩上,而是应该落在成年有权力的男人上。有权力的成年男性才是需要为此负上责任,去领导解决问题的人。因为会在同侪中挺身而出挑战并阻止事件发生的人,无论男女,就是真正的领袖,不是吗?但是从整体来看,我们需要更多有权力的成年男性开始把这些议题放在优先。但是目前我们还没有看到。我与美国各种军队有很多合作,多年前我在一个晚餐上,有一位女士对我说:“所以你给美国海军陆战队做这个‘敏感度培训’有多久了?” 我说:“恕我直言,我不是对海军陆战队进行‘敏感度训练’。我是在对海军陆战队进行领袖培训。”我知道我的回答有点浮夸。但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因为我不认为我们需要的是“敏感度培训”,我们要的是领袖培训。举个例,当一位棒球队或足球队的专业教练或经理(我在这领域也有很多合作经验),讲了性别歧视的话、讲了恐同的话、发表了种族歧视的评论,那么体育博客及体育广播台都会讨论这句话。有些人会说,“嗯,他需要‘敏感度培训’。” 另一些人会说,“啧,莫名其妙。你知道,这就是政治正确过头了,他说了句蠢话。别理就行了。” 我的论点是他不需要敏感度培训,他需要的是领袖培训。因为他是个很糟的领导。因为在这个性别多元、性向多元、种族多元的社会,你发表那种言论,就是在领导力上不及格。如果我们可以让这个社会上各个机构、有权有势的男人女人都理解这点,我们一定会改变,一定会改变,人的思考模式!举个例,我跟北美许多大学里的运动员合作。我们非常了解该如何防止家暴及性暴力,对吧?大学没有任何借口不办家暴及性暴力防治训练,让所有体育生、教练及行政经理人必修,成为他们教育学程的一部分。我们非常清楚我们有能力轻易做到。但你知道我们缺少什么吗?领导力。我不是指体育生的领导力,我是指体育部主任的领导力,大学校长的领导力。这些掌权的人,这些可以在资源上做决策的人,还有那些可以决定机构单位的优先权的人,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失败的男性领导力。看看宾州州立大学。宾州州立大学简直是学习“旁观者介入”模式的一面镜子。在那里有太多情况下,有权势的男人没有采取行动去保护孩子,在这个例子里是男孩。这简直不可置信,真的。但是当你深入了解时,你会发觉有很多压力施于男人。有些束缚发生在男性文化中。所以我们必须鼓励男人去突破这些压力。我对此很清楚。我跟男人共事许久。过去几十年来我已经与成千上万的男人合作过。的确有很多男人非常深刻地关心这些议题。但是深刻地关心还是不够,我们需要更多有胆量的男人——有勇气,有力量,有修养,来打破这共谋的沉默,并能提出质疑,能与女人肩并肩而不是背对背。再说,这也是我们欠女人的。这是无可否认的。这也是我们欠我们儿子的。这也是我们欠全世界年轻男人的——他们在不能选择的情况下,只能依从文化教养,长成能被社会接受的“男子汉大丈夫”。他们无从选择。我们这些有选择的人可以给他们机会。我们有这个责任。我希望,从今往后,男人和女人可以一同合作,改变这个世界。这样下一代就不会再看到这些我们每天都在对付的悲剧。
配图:《亲切的金子》、《妇女参政者》、《乔乔的异想世界》、《羞耻第三季》、《隐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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