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催，单身才是当代女性的“特权”
相比失恋，她们更害怕失业。
撰文 | 林杨攀
编辑 | 曹颖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在2019年上映的美国电影《小妇人》中，乔·马奇的姑妈告诉她，女人要想过得好，就得嫁得好。乔·马奇反驳道：“但您就没结婚。”姑妈笑得意味深长，“因为我有钱。”
美国电影《小妇人》中的马奇姑妈之所以能够不婚，得益于她继承了数目可观的遗产，并拥有守住这笔财产的能力。
《小妇人》原著作者路易莎·梅·奥尔科特生活在19世纪的美国，那个年代，工作并不是女性的必要选项，结婚才是。奥尔科特笔下的马奇姑妈之所以能够不婚，得益于她继承了数目可观的遗产，并拥有守住这笔财产的能力。在当时，不结婚是富有的女性继承人享有的“特权”。而一般女性能够赚钱的渠道少之又少，婚姻对她们来说，更像是一种生存策略。
同时代的英国小说家简·奥斯汀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单身女人的命运有一种可怕的倾向，那就是变得贫穷。”奥斯汀本人终身未婚，相对富裕的乡绅家庭构成了她的经济后盾。
尽管在单身群体逐渐壮大的今天，人们仍旧会用“剩女”这样戏谑的词汇来指代大龄未婚女性，但单身事实上是一种非常现代化的“特权”，“它源自世代人对有失公允的宗教、传统和社会现实的不满和反抗。”美国记者丽贝卡·特雷斯特如此形容。
2022年5月，特雷斯特写作的《单身女性的时代》一书再版。经过上百例访谈后，她选取了30位女性的故事进行讲述，她们中间有选择独自生下孩子的单亲妈妈，有把事业放在婚姻之上的职场女强人，有为单身感到苦恼的小说家……她们有着不同的肤色，来自不同的种族，受过不同程度的教育，但她们的故事共同组成了单身女性真实的生存境况。
相比失恋，更害怕失业
早在20世纪初，美国女权运动领袖苏珊·安东尼就提出：“除了金钱的独立外，没有什么可以孕育出真正的平等，真正的自由，真正的男性气质或女性气质。”
20世纪50年代之前，女性能从事的工作寥寥无几且收入微薄。如果一个单身女性不想要陷入穷困潦倒的命运，就必须尽快结婚——尽管安东尼认为，结婚也不过是在苦工和玩偶的命运中二选一，“要是有位姑娘嫁给了一个穷小伙，那她就会变成管家婆和苦工。她要是嫁了个有钱人，就成了有钱人家的宠物和玩 偶。”
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内，女性在婚姻中都处于从属地位，无法独立拥有权益。例如，英国早期奉行“夫妻一体主义”，其规定了女性婚后的法律、经济、社会身份都包含在丈夫的法律、经济和社会身份中。
女性大规模进入工作，拥有自身独立的权益，是工业革命发展和平权运动推进的结果。通过工作获得经济收入，女性逐渐摆脱了曾经在经济上对男性的依附，即便不进入婚姻，她们也不会陷入贫困的境地。幸运的话，她们还会在工作中找到超越金钱价值的认同感、使命感和成就感。
事实上，如果让今天的女性在婚姻和工作之间进行选择，大多数女性会选择后者。2013年，美国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做过一项调查，结果显示，相较于男性，千禧一代的女性更愿意把工作放在生活的首位。
“当恋爱阻碍我的事业发展时，我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恋爱。”26岁的电视新闻摄影师霍莉·克拉克告诉作者特雷斯特，婚姻和事业都非常重要，只是现阶段，工作的优先级更高。
克拉克的母亲是一位全职妈妈，为了养育两个孩子放弃了自己的工作，在经济上必须依赖丈夫，“我不会这样做的。永远不会。”克拉克认为，这无异于将自己锁进婚姻的牢笼，她果断地选择了另一条路。克拉克对于工作的热情吓退了很多追求者，跨年时其他人在想应该把零点的吻献给谁，而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把零点的镜头拍得更好。相比失恋，她更害怕失业。
美国女权运动领袖苏珊·安东尼曾提出：“除了金钱的独立外，没有什么可以孕育出真正的平等，真正的自由，真正的男性气质或女性气质。”（@视觉中国 图）
工作赋予了女性争取平等的权利。然而，即便在女性有了更多选择和出路的今天，女性群体在经济和职业领域上仍然处于弱势地位。联合国发布的一项数据表明，世界范围内男女薪酬差距约为23%——从事同等价值工作的前提下，男性每赚1美元，女性只能赚77美分。
2022年3月4日，BOSS直聘研究院发布《2021年中国职场性别薪酬差异报告》，其中指出，女性劳动者的平均薪酬为7017元，较2020年同比提升2.5%，平均薪酬水平为城镇男性劳动者的77.1%。在中低薪酬区间的岗位中，男性薪酬的水平增幅仍高于女性。在社会层面推进男女同工同酬，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美国社会学家米歇尔·布迪格的一项研究发现，男性在成为父亲以后，平均工资会上涨6%，而女性每生育一个孩子，工资则下降4%。婚姻和生育让男性在职场上更具优势，但对女性而言则是一种拖累。因为职场差别待遇的存在，推迟结婚和生育的年龄，甚至不婚，正成为许多女性的个体选择。
早婚率越高，离婚率越高
2022年6月，国家统计局发布了《中国人口普查年鉴-2020》，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平均初婚年龄为28.67岁，相较于2010年的24.89岁推迟了将近4岁。依据城乡分类，乡村人口和城市人口的平均初婚年龄分别推迟了4.42岁和3.06岁。晚婚不再是城市居民的专属，平均初婚年龄推迟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
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钱岳曾提到，很多研究表明，结婚越早，离婚可能性越高。美国各州的数据佐证了这一观点，《单身女性的时代》一书中提及包括怀俄明州、田纳西州、阿肯色州在内的几个早婚率较高的州，离婚率也相对较高，而纽约州、马萨诸塞州、新泽西州等晚婚率较高、结婚率较低的几个州，离婚率也相对较低。
作者特雷斯特认为，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增加与另一半之间的婚前磨合相处时间，这是晚婚给婚姻带来的众多好处之一。
美国流行歌星碧昂斯在婚后接受《十七岁》（Seventeen）杂志采访时，提到自己虽然从19岁开始和嘻哈歌手Jay-Z交往，两人也有结婚的打算，但她一直在有意拖延结婚时间，“我不相信一个人在20岁的时候喜欢一样东西，到了30岁还会喜欢。”
碧昂斯给自己立下了25岁之前不结婚的规定。“我觉得我们首先要认识自己，了解自己想要什么，给自己一段独处的时间，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了，然后才能和别人分享。”
晚婚，并非不婚，构成了单身群体的主流选择。延迟结婚使得单身女性有了更大的选择自由，不必在所谓“合适的年纪”为了结婚而急匆匆地从追求者中挑出一个。
来自华盛顿的小说家艾略特是特雷斯特的访谈对象之一，她表示自己虽然偶尔会为单身的事实感到伤心，不过她知道如果自己的目标仅仅是想要结婚，大可以在过去10年间交往的男友中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一个，“但我并没有那样做，我为自己感到自豪，因为我从不违心地去将就。”
《小妇人》剧照
即便越来越多女性不再将婚姻视为一项必须要完成的社会要求，但对大龄单身女性的“污名化”依然随处可见。英语单词“spinster”最初是一个中性词，指以纺纱为生的女性，但在语义演变中逐渐成为“老姑娘”的代名词，中文语境中也时常用“剩女”这一歧视性的词汇，指代大龄未婚女性。
钱岳认为，“剩女”的称谓忽略了许多女性在做出晚婚甚至不婚选择时的主动意愿。她研究发现，在中国，30多岁的高学历女性结婚可能性低于20多岁的高学历女性。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高学历的女性在这种具有传统的性别分工的婚姻中所获得的回报和效用越来越少，所以她们可能选择推迟或者放弃结婚。”很大一部分女性并非因为找不到结婚对象而被“剩下来”，而是传统婚姻对她们不再具有吸引力，为了追求更高质量的亲密关系和生活水准，她们主动选择了单身状态。
更广阔的生育选择
“我在单身的这段时间意识到，对生育能力的恐惧肯定是导致我单身恐慌的因素之一。”美国作家凯瑟琳·格雷曾在《单身快乐吗》一书中承认，即便自己并不确定是否想要孩子，依然会感受到生育恐慌，仿佛卵巢里的生物钟正在滴答作响。
格雷的父亲在她33岁时非常严肃地告诉她，自己决定把为她准备的“婚礼基金”变成“冻卵基金”。社会上的各种声音都在告诉格雷，女性到了35岁之后，生育能力就会急剧下降。
“35-39岁的女性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哪怕备孕一年，也不会怀孕。”格雷对这组经常被引用的数据表示怀疑，做了功课才发现这是1670年到1870年的法国生育统计数据。而事实是年龄增大对生育能力的影响远没有传言所说的“急剧下降”那般可怕。
《小妇人》剧照
波士顿大学一项研究对2820名女性进行了跟踪调查，结果发现，在20-34岁的受访女性中，有84%的人在一年内怀孕，而35-40岁的受访女性中，这一比例为78%，两个年龄段女性的怀孕概率差距只有6个百分点。
在格雷看来，与其把钱花费在冻卵上，不如买机票去北欧的拉普兰看极光。比起往后为自己没有孩子而后悔，格雷更担心有了孩子后感到后悔，“想要一个孩子”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被社会期待塑造的焦虑，并不是自己真正担心的问题。
对于有生育意愿却没有找到合适伴侣的女性，卵子冷冻技术的发明拓宽了她们的选择，让她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将生育与择偶问题分开考虑。处于育龄期的女性可以选择将自己的卵子提前冷冻保存，等到合适的伴侣出现再取出使用。
不过，动辄数万美元的冻卵手术，并不是人人都负担得起，而且在中国，医院并不向单身健康女性提供冻卵服务。按照规定，想要冻卵的女性必须向医院提交结婚证、身份证和准生证，并且确保冻卵是出于医疗目的，非医疗目的的冻卵行为在国内目前无法实现。
抛开巨额费用和现实条件限制不谈，冻卵的过程也并不简单。兔斯基动画形象的创作者王卯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聊到自己在美国冻卵的经历，她需要在促排期每天早中晚给自己注射药物，不能健身，每天需要补充足够的营养来提升卵子的质量。取卵期前身体激素水平的变化，会让整个人非常难受，“整个冻卵过程就像一个迷你版的生育过程”。
不管每个女性将来是否真的想生孩子，不管冷冻的卵子将来是否会派上用场，冻卵让女性在面对生育问题时多了一项选择。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每位女性都要成为母亲，著名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便是一个典型，她在描述自己和好友盖尔·金的区别时，形容盖尔·金“就像一个七年级的孩子，在家政学课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孩子们的名字。在她梦想着生儿育女的时候，我在梦想着如何成为马丁·路德·金”。
尊重个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