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哥的星期五 | 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考编”是个好选择吗?
这是专栏“翔哥的星期五”的第7篇文章。
上周,国家统计局公布了最新的就业数据,7月份青年失业率为19.9%,已经是连续4个月攀升并且再创新高。找工作这件事,每年都难,今年尤其难,明年会不会更难,我们不知道。于是,每5个青年人里就有1个失业的当下,“考编”就成了很多人的首选。
最近,在浙江省宁波市级机关公务员面试结束的第二天,一千名落榜者收到了一条来自宁波市人社局的短信:“亲爱的考生,您好!感谢您于万千城市中选择宁波,给宁波一次宝贵的机会,活力四射的宁波可以给您更多机会。宁波企事业单位求贤若渴,向您发出诚挚邀请,请登录“甬上乐业”宁波市人力资源综合服务平台或来电宁波市人才服务中心,我们将为您提供专员服务,推荐优质职位,介绍政策。希望您在宁波找到“位”、寻到“味”,期待您与宁波共成长!”
无独有偶,同样位于长三角的安徽黄山市,679名落榜者也收到了类似内容的暖心短信。在为上千名考编失败者感到安慰的同时,我首先想到是,为什么他们需要安慰?在安慰之后,我们如何自处?这还要从“考编热”说起。
从“五道杠”到“厅局风”:周期的起落
还记得前几年爆红的“五道杠”黄艺博吗?据说他两三岁开始看《新闻联播》,7岁开始每天读《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如今,那张官样十足的“五道杠”照片早已成为过往,自从高考失利之后,网上便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不过,一个“五道杠”倒下去,千万个“厅局风”站起来。或者说,当年的“五道杠”们长大了,就成了现在的“厅局风”。这两年,“厅局风”穿搭突然成为一个中国特色的时尚潮流。拥有一个“局里局气”的体制内男友,体现的是稳定、成熟。当然,“厅局风”和“五道杠”以及任何潮流风格都一样,更深层的意义永远是炫耀。
“厅局风”这种低调得不能再低调的着装风格为何是一种炫耀?这两年,“防控”这两个字偷走了我们太多的东西,于是很难被偷走的编制就成了一种稀缺资源。体制内的收入虽然不高,但是每个月能按时发放,即便封在家里也照发不误。和数不清的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事业、失去了希望的人们相比,他们就是幸运儿。封控期间单位发放的那些米面油,简直可以跟“轻奢”画上等号了。
作家六神磊磊有句话我深感认同,他说疫情是一个巨大的周期。“厅局风”就是在疫情这个周期里受冲击最小的一群人。不过,很多人恐怕已经不记得,在“五道杠”和“厅局风”之间,还有一个周期,那就是从2014年左右开始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周期。
2015年,在机关呆了8年的我和身边无数的同事一样辞职加入互联网行业,工资立马翻了几倍。2017年,我考虑跳槽的时候,同行给我的offer还有50%的工资涨幅,给我股票我都不屑一看。没想到,这轮“双创”浪潮来势凶猛,退潮时也是风卷残云,这两年大厂们的股价一再刷新底线,当年是人就要的公司也纷纷裁员。
从“五道杠”到“双创潮”再到“考编热”,我在参加工作的短短十几年时间里已经经历了三个周期。“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到底还有多少个周期在等着我们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考编不是宇宙的尽头,只是周期的潮流。无论什么周期,总有结束的一天;无论什么潮流,总有过时的一天。
“考编热”周期与“厅局风”表演
我们知道了周期会影响我们,那么如今的“考编热”的周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社会学家戈夫曼在他的代表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里提出了一种解释人类行为的经典理论:拟剧理论。简单来说,社会上的人就像舞台上的演员,要努力展示自己,以各种方式在他人心目中塑造自己的形象,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就像我们常说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厅局风”穿搭刚好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表演。
在“考编热”的周期中,这种表演显然受到了欢迎。戈夫曼认为一个成功的表演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要有观众,可以在他们面前自吹自擂;第二,要有戏班伙伴,可以与他们一起共同策划表演。
如今,这两个条件刚好都具备:所谓观众,就是在疫情下艰难谋生的人们,以及无处不在的大众化传播手段(短视频、微博、微信等等)。所谓戏班伙伴,则来自体制对干部群体同质化的要求,换句话说,体制要求体制内的人都一样。在官方的制度安排和宣传语境中,干部是被消解了个性的,个体差异被当做不存在。就像王菲在《棋子》那首歌里唱的,“我像是一颗棋,进退任由你决定。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只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在机关工作的时候曾经留过大背头,很快被领导批评而不得不改回寸头,也是因为我的发型凸显了差异,而这是不被允许的。
不过,除了戈夫曼所说的观众和戏班伙伴之外,我认为成功的表演还有第三个前提:舞台。只有你在这个舞台上,你才能表演并享受表演带来的好处。有更多人希望站到某个舞台上,它的前提就是:这个舞台变大了,以及别的舞台变小了。放到“考编热”上,就是“体制”的触角在扩展,而“市场”的空间在缩小。
总之,更多的观众、更同质化的戏班伙伴和更大的舞台,使得“考编热”成为近两年的周期,也使得“厅局风”成为一种成功的表演。
当今中国的生存之道
表演能给人带来好处,但是沉迷表演的话就会适得其反。哲学家萨特说:“一个专心的学生希望自己专心,眼睛盯着先生,竖起耳朵,为扮演出专心的样子最终筋疲力尽,以至到了什么也听不见的程度”。中国本来人就多,加上互联网时代的信息爆炸,我们很容易“什么也听不见”。其实完全听不见倒还好,至少你可以“从心选择”,更可怕的追赶所谓的潮流。
这些年,因为追赶潮流而倾家荡产的例子还少吗?光伏产业火的时候,各地政府一拥而上支持光伏企业,导致重复建设和产能过剩,加上欧洲反倾销和补贴下降,光伏泡沫一朝破灭,就连尚德、赛维这样的巨头也不能幸免。前两年,地方政府争先恐后布局半导体产业,结果造芯热引发烂尾潮,一位网友这样概括造芯热的恶果:“白发院士,红头文件;特色科研,立项骗钱;满纸心酸,一派胡言”。
股市也是一样。我们常说,当大妈都在炒股的时候,股市离崩盘就不远了。话糙理不糙,光伏和半导体的泡沫破裂以及大妈炒股的寓言,背后都是浅显的经济学道理。
当大家刚刚开始搞光伏、半导体和炒股的时候,相当于是一种“帕累托改进”的过程。也就是说,新投资者的进入不会让老投资者受到损失,市场越热大家就越能一起发财。“帕累托改进”的最完美结果是“帕累托最优”,也就是每个人都发财的状态。这时候就实现了经济学家天天挂在嘴边的状态——均衡。在股票市场上,当各方能动用的所有资金都涌入乃至大妈们卖房、借钱来投资的时候,就意味着已经没有新的买方力量可以进入市场,价格就进入了涨不动也跌不动的状态。这就是均衡状态。
然而,“一切事物都必将走到它的反面”。均衡状态是极其不稳定的,就像一个立着的鸡蛋,随时都会倒下。为什么呢?
以亚当·斯密为代表的的古典经济学认为,在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里,每个人只要按照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目标进行交易,就能实现资源的最优配置,也就是“自利者利他”。然而这一假设实现的前提是不存在信息不对称,而现实生活中信息不对称的例子比比皆是。就像经济学家阿克洛夫提出的经典问题:为什么一辆新车只要开出4S店就会大幅跌价,而停在4S店里的新车却不会如此呢?原因就是信息不对称,买家不知道二手车的真实质量,为了尽可能降低风险,只能压低价格。
类似的,当股票市场达到均衡的时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有一小部分敏锐的投资者开始高位抛售。这就是“帕累托最优”的另一个解释:在这种状态下,只有损人才能利己。而大部分投资者无法知道关于上市公司的所有信息,当有人跑路时,大家为了规避风险只能降低价格预期,股票就会大跌。
回到“考编热”的例子,体制内有多少信息是外面的人特别是刚走上社会的大学生所不了解的?在看似光鲜的“厅局风”背后,近年来体制内晋升越来越难,限制越来越多,收入越来越低,工作强度则有增无减。当经济处于下行周期,体制内可以成为避风港;可是一旦经济形势好转,体制内就将不再是香饽饽。现在进入体制内,跟在股市上高位接盘并没有太大区别。
同时,“考编热”意味着即便你有幸考上,也将面临更加“内卷”的竞争。“内卷化”的概念最早形容的是东亚的稻作农业,因为土地无法无限制地开垦,而人口不断增加,结果就是人们只能在有限的土地上尽可能精耕细作。于是每个人都很累,但人均收益并没有增加。编制就好像稻作农业中的土地,它的总数是有限的,“考编热”之后,内卷化就是必然的结果。这种“只有损人才能利己”的状态,你不觉得可怕吗?
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不扎堆。当你发现身边的人都说某个东西好的时候,你一定要远离它。我很同意黄山市给落榜者短信里的这句话,“作为新时代的弄潮儿,这次公考只是您精彩人生中的小小涟漪”。“弄潮”而不“赶潮”,这才是当下年轻人应有的状态。就像歌手陈粒说过的那句话:不赶什么浪潮,也不搭什么船,我自己有海。
扩展阅读:欧文·戈夫曼,《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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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05.翔哥的星期五 | 如果杨过活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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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04.生活在一个数字城市中,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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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 / 百度,2022年8月16日
今日编辑 / 辛昊航
责任编辑 / 戴晟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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