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伯牛：我们纪念人在时间之中 | 好奇学习社区第五届成人礼嘉宾致辞

编者按：

此文为2022年11月11日谭伯牛老师在好奇学习社区第五届成人礼上的致辞，此篇讲稿根据现场录像整理修订而成。

谭伯牛：晚清史学者，尤致力于太平天国史、湘军史及曾国藩传记研究。著有《战天京：晚清军政传信录》《天下残局：断章取义晚清史》《湘军崛起：近世湖南人的奋斗史》《盛世偏多文字狱》《近代史的明媚与深沉》《毕竟战功谁第一》《牛史·晚清篇》等。录有电视讲座《湘军传奇》。纪录片《湘军东征录》《近人曾国藩》学术顾问。《天国之秋》审校。

图/谭伯牛老师在好奇学习社区成人礼上致辞·厦门

我看五位同学里面有曾经见过面的，首先祝贺几位，第一次参加成人礼的仪式，应该有一个讲稿，但是我今天讲的可能跟讲稿不太一样，因为成人是一件很真实的事情，我希望说几句真实的话。

成人这两个字里面，在我看来有两层意思，一个是人，一个就是时间，这个“成”就是时间，也就是说成人就是我们纪念人在时间之中。而这个时间我们可以看到今天我们所处的时代就是我们的时间，我们可以去理解去观察去分析这个时代，可是这个时代是如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我们也应该了解一下。

我们知道所有的人，中国人、外国人、黄人、白人、黑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就是他来自非洲，也就是说最开始所有的人都在一块儿，没有什么很特殊的发展，但是到了今天，我们看到文明、国家、族群有了非常大的差异，因为这些差异我们会发生战争，会结盟，会进行贸易，会进行宗教传播，这一切既是为了统一也是造成所有分裂的一个原因，这就是一个大的我们时代的发展。

具体来讲，我们身为中国人，我们有三千多年的文明史，而比我们文明更古老的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大概是埃及的六千年，所以文明古国里面我们排名靠后，但是我个人认为，不管是三千年的中国的文明史，还是埃及的六千年文明史，还是更短暂的美洲上的文明史，以及欧洲的两千多年的文明史，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尤其是身处这个时代的人才能看到的，我们比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人幸运的多，我们比一个清代中后期的人要幸运的多，这个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特点。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工业革命之后的世界，工业革命前后的世界是两个世界，就像刚才池晓讲的，工业革命之后的世界是一个有光的世界，因为有电，人类发现了电并能够使用电，工业革命之后的时代我们信息的传播、交通的迅捷远远超过所有古代的人，这一点是现代人最幸运的地方，这当然也是一切烦恼的根源，也是现代人不管是身心的疾病还是内外的焦虑，要远甚于古代的一个原因。

我们现代人找不到古代人的那种情感，因为真挚的情感需要长时间的隔绝，需要远距离的分离，你才能够独自的用心的去体会，而情感是人类一切理性、感性的来源，情感的酝酿是最重要的，也是知识的来源，但是我们现代人因为工业革命的原因，我们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些。

因此我认为在工业革命之前的三千年的中国历史，乃至六千年中西双方的历史，它是一种长久的循环，不管是埃及的长老，还是欧洲的君主，中国的皇帝，本质上他们奉行的都是同一种制度，就是一个家族统治一大群人的制度，而所有的古代的文明与文化绝大部分都是为了如何维护这个统治而产生出来的知识，以及古代的律法、道德要求也都是为了这一个中心点，而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小民才能够去享受一点点自己作为人的快乐——这就是我说的古代的历史它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很黑暗的地方，我们如果要到古代的世界去寻找光，当然是有的，不能说没有，但是需要一双非常好的眼睛，但是工业革命改变了这一切。因为工业革命可以让很多人接受到同样的知识，信息隔绝成为了一个很难做到的事情，而且因为贸易的发展也导致很难出现一个与世隔绝的君主制度，那么一切都需要变化，而这些变化到现在并没有完成，也就是说新的人类、新的历史的成人礼并没有出现，还不如你们五位的成人礼可以及时的确定日期。

图/同学合影

我们都身处历史之中，这就是我们在这样一个新的时代，所谓我们经常讲新时代，我们要迎来一个大时代，这就是我们所在的、所将遇见的大时代，这是比很多人要幸运的时刻，当然大时代一般、往往、一直意味着战争、瘟疫、暴政、文化艺术的爆发，很多个体、很多具体的人在大时代里面可以登上高峰，这个没有确定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那个浪巅上的人，但也有很多人，不知道什么样的原因，会葬身在浪潮之中。

我们作为一个人，我们纪念我们的出生，纪念我们的成长，但是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我们明白我们是在时间之中。我们纪念成长，同时也是迎来我们的死亡，我们会离它越来越近。

我们并不是要去讲不吉利的话，但我们作为一个理性的人，我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重要的de也不是将来如何纪念你如何死亡，而是你去理解死亡对你意味着什么，成长对你又意味着什么，你有这样的一个心态，在这个过程中你就真正做到了人在时间之中去感受这一切。

图/来自家长的远程祝福

我们在现在这样一个时代，即将迎来巨大的时代以及身处这样大时代的人，我们如何理解成长，如何理解人，这就是我刚才讲的成人里面的前面的一个词——时间。

那关于人呢，我刚才讲到古代黑暗的世界里有光，至少有一种光，不管是我们东方的先贤，还是西方的前辈，在有些方面双方的心意是相通的，譬如说人在这个世界上所能追求的最高的一种享受，所能追求的一种最艰难的知识，双方都会认为那就是美。人所能追求的最难得也最让人愉悦的知识就是美。当然这个美可能跟一般学校的教育对美的定义有区别，也和各种流派对美的定义有区别，因为这个美不仅仅是艺术上的、审美的美，它是一种人生存与生活的状态。而这个美的状态，我今天来不及去讲解我如何理解东西方对这个美的构成，但我觉得它有几个关键词，你认识美、你创造美，你需要这几个关键词：

图/成人礼合影

第一个就是诚实。诚实不仅仅是为了让你很好的跟人相处，不是让你在人间落得一个不撒谎的美名，诚实的面对自己的话你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知识，你所知的，你所未知的，你所预知的，你想忘记的，你能够忘记的，你不能忘记的，这一切构成了你的诚实。但这个诚实只是在你的内心里面，我们看不到一个人是如何诚实的，除非ta表现出正直。

第二是正直。正直就是当你用诚实获得知识，那么面对很多事物的时候，面对不同情况的时候，你可以做出你的判断，你也有能力做出你的判断，也就是说你就会知道什么叫是非曲直，你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没有做的但是我想去做的，什么是已经做了的我却后悔的，这些就是正直。当然做到了正直，你也只是让人明白你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但是这个时候还不能达到美的境地。

美的境地是第三步。在你拥有人类所需要的知识，你自己所需要的知识，在你知道这些知识里面，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迈出自己的那一步，自己人生的那一步，你成为了一个勇敢的人，你去真正的做那些你认为值得做的事，你应该做的事。只有这样，你就会成为一个美的人，成为一个美的朋友，也成为一个时间的朋友。

我希望用这些话能够给五位看上去已经被太阳晒得很厉害的朋友一些祝福。

视频/谭伯牛老师成人礼致辞

文/ 谭伯牛

图、视频/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