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无性吸引者走出“金字塔最底端”|无性吸引之声
文|玥玥子
(本文根据受访人Yoonnie的经历而写作)
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点此阅读倡议理由书)。
Yoonnie是无性吸引者。
无性吸引者的身份曾带给她深深的自卑。在与男友的亲密关系中,她无法满足对方的性需求。
她是不自信的,似乎对方才是有话语权的那个人,而身为无性吸引者的她,处于有性吸引价值体系中的“金字塔最底端”。
她曾对父母说起自己的感受:“这个人(男友)让我意识到,我自己在婚姻市场上多么廉价。”
这种弱势感蔓延到她生活的各个角落。
在很多时候,面对身为有性吸引者的伴侣、亲人、朋友,她像一个孤独者。
在有性文化中,她格格不入。
受访人Yoonnie(图片由本人提供,下同)
没有话语权的人
上大学后,Yoonnie遇到了她的第一任男友。
他在许多方面都是她的反面:有性吸引,比她年长,有更多恋爱经历,习惯理性思考,来自大城市,有执行力,有决断力……
这些特质像光环一样围绕在他周围。
他会依据“你对我有什么价值”来对待他人。
Yoonnie想,也许在他的预设里她有情绪价值和性价值,但是实际上她并没有性价值。
和爸妈聊起这件事时,她意识到父母也倾向于认为一个人必须要结婚。
她身处有性吸引的文化里,在一段有性吸引的关系中,她没有什么筹码,能提供的只有“情绪价值”,因而她认为自己很容易被替换掉。
她对父母说:“这个人让我意识到,我自己在婚姻市场上多么廉价。”
Yoonnie是没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她倾向于怀疑自己的判断而认为对方的看法更正确,因为她依靠直觉作出判断,而他依靠理性——理性总是更可靠。
她会迁就对方。在面对对方的邀约时,即使自己已经有了安排,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拒绝对方并说明情况,而是如何调整自己来迎合对方的想法。
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三天,对方以看电影的名义去酒店开了一间两张床的房间,去之前说好了只是看电影然后各自睡觉,Yoonnie没多想就答应了。
然而当天晚上,他强行舌吻,脱掉了她的衣服,说:“你要好好享受一下,不要害羞。”
Yoonnie记得当时自己非常紧张,那种感觉就像被强奸了,但她又害怕如果自己不配合,对方就会分手——她不想失去他。
“无论做什么,我只希望一切快些结束,体会不到任何快乐或放松的感觉。第二天回去以后大哭了一场,感觉自己受到了侵害。”
那天之后的一两周内,只要不是在上课,有时甚至正在上课,恐惧都会突然降临到Yoonnie身上。
她会脑子突然一黑,那天的阴影徘徊不去。
现在回想起来,“自卑”和“依赖”像缠绕的绳索,将Yoonnie捆绑在这段沼泽般的感情里,她愈依赖就愈深陷。
感情上的自卑以及学业上的不顺利加重了Yoonnie的抑郁症,她向对方提出了分手。
走出金字塔
为什么没有自信呢?
Yoonnie回忆起,前男友提起过他周围有一个同性恋男生喜欢他。
听他讲述时虽然嘲讽却有些得意的语气,她对他说,她觉得她和那个同性恋男生是一样的人,但她和他绝对不是一种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一段关系中是被捧着的。
在Yoonnie最没有自信的那段时间,她看了一部电影《黑天鹅》。
有一篇影评令她印象深刻,大概讲的是女主一开始看起来木木的,没什么激情,之后为了成功地表演角色,她听从老师的指导,慢慢“放开”了自己。
Yoonnie很自然地将一开始表现得木木的女主代入了自己。
她产生了一种误解,认为想要“放开”自己、找到自信只有一条路,就是开发自己的性魅力。
联系到和前男友的相处,她觉得好像一直以来自己不够自信,在生活中没有主导权,都是缺乏性魅力、在性方面特别迟钝导致的。
后来在她请长假在家治疗抑郁症的过程中,她不断地回归自己的生命经验,寻找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她开始反思她过往的种种经历;她住院、做机器辅助的治疗、吃药,用多种手段治疗;她走出抑郁症的原因也很多,无性吸引的身份认同、追星……
那是一种渐渐地找到了感情寄托的感觉,对自己也是,对他人也是。
随着对无性吸引的了解日益深入,她逐渐意识到性魅力并不代表自己生命活力的全部。
对于性的拒绝就如同她不吃猪肉一样,她并没有宗教信仰,她的理智也明白猪肉是可以吃的,只是吃牛羊肉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她无意再吃猪肉。
性也许对很多人来说是“美味”的,但她不会去咀嚼品尝,也不会真的乐在其中。
“除去性魅力,一个人还是有很多那种生命本能的、热情的东西。一个人的激情并不是狭义地等同于性冲动。
“如果你喜欢运动、表演或者其它的东西,这些能给你带来很大的热情,让你觉得非常的快乐,这些也是恋爱或者性交不能替代的。”
Yoonnie渐渐开始觉得,如果她能够找到自己最热爱的东西的话,没有恋爱关系或者是性关系也无所谓。
过去她和一个有性吸引者谈恋爱,她想要对方的情感支持就必须要做出性方面的妥协,而她没有妥协成功,这段关系宣告破裂。
后来她意识到:“我好像不应该把我自己放到异性恋婚姻这个价值体系里面去考量我自己。如果这样做的话,我就一直会在那个金字塔的最底端。”
不必用有性吸引者的标准去衡量自己,不必自卑,不必在一段不合适的关系里充当弱者。
她其实可以选择不和这样的人谈恋爱,她根本就不必妥协。
亲密关系
追星是Yoonnie找到的情感寄托之一。
对于明星的欣赏,更多的是一种审美吸引,而不是性吸引。她喜欢看那些漂亮的人,也愿意去了解作品背后的文化内涵。
这种情感寄托并不是浪漫关系的替代,她只是需要一种陪伴,帮助她逃离生活中的孤独感。
“就好像不像是一个空巢老人一样,有很多可爱的孩子逗你开心。”
她也喜欢追星的社群,并在其中感到了平等和自由。
大家都是出于兴趣而喜欢明星,对明星的了解与付出程度成为唯一的、一视同仁的衡量标准。
在这里,身份是模糊的,性别、学历、收入等标签都变得不再重要。
对于明星的这种喜欢,也让她重新审视自己对于亲密关系的看法。
明星被不同的人喜欢,一个人也可能同时喜欢不同的明星。
她过去认为一段亲密关系是排外的,男友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前女友时,她会很紧张,担心对方会把自己和别人做比较。
现在她觉得,如果她真的和对方建立了比较深入的情感连接,在保证彼此真诚、没有背叛也没有敷衍的前提下,对方也可以和更多的人建立情感关系。
在终于走出了原来的有性吸引文化的规训、接纳自己的无性吸引身份后,Yoonnie还没有再进入过一段浪漫关系之中。
Yoonnie不太能分清审美吸引、友伴吸引和浪漫吸引。对于她而言,浪漫关系可能会更加固定,会向大家宣告TA们的关系是更进一步的,也许还会有一些独特的纪念日。
她仍希望对方明确地知道她需要他,但她希望对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太强的负担感,希望TA们可以一直有共同话题,聊些对自己认识的变化或是对一些问题的新看法。
更根本的标准也许是自我袒露的程度。
这段关系一定是所有关系中最深入的关系,友伴吸引和浪漫吸引的对象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彼此间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密的恋人。
孤独的流云
Yoonnie说,周围的朋友都是有性吸引者。在TA们谈论恋爱乃至结婚的种种问题时,她只能尽可能地站在有性吸引的立场上来考虑。
平时日子里她也只能祝TA们幸福,不再能经常地和TA们一起玩了。
Yoonnie向父母出柜了。
TA们起初以为她在叛逆,到如今基本能够接受,表示:“只要你经济独立了,我们也管不着你什么,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对父母完全敞开心扉,有性吸引和无性吸引像是在TA们之间竖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父母希望她回到家乡工作,这与她想要在大城市工作的愿望相矛盾。
回到家乡工作意味着她要接受许多熟人带有传统价值观的审视,她不想让自己、让父母承担这种压力。
Yoonnie打算先努力升学。她想要去一个对性少数更包容的地方,见一见外面的世界,体验一下自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到三四十岁的时候或者更久之后,她或许会回到一个离家比较近的地方。
“然后就安度晚年吧,就这样!”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和别人出去玩一天与她自己在家看一天电影、看看书、听听音乐得到的满足感差不多。
她似乎越来越习惯一个人的生活,越来越不需要陪伴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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