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我复杂多元的特质,也感恩自己仍能爱与被爱”|无性吸引之声
受访人哆啦(图片由本人提供)
文|文灿,哆啦
(本文根据受访人哆啦的经历而写作)
我不是女人,我是中性物。
——艾迪特·索德格朗《现代女性》
哆啦的探索之路有些曲折。
“我很难分清友情和爱情。”
“我会不会是喜欢男的?但我自己又想当男的呢?”
“性行为就是对女性的一种侵犯。”
“我好像没有那么无性恋(无性吸引)了。”
从异性恋到同性恋、双性恋,再到最后的泛性浪漫无性吸引,感受不到性吸引的哆啦在每一个阶段都会产生不同的困惑,怀疑的心理也如影随形。
注:我们正推动将“无性恋”正名为“无性吸引”,以促进大家认识到Asexual是关于从不或很少感受到性吸引的议题,并避免性吸引与浪漫吸引的混淆(点此阅读倡议理由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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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哲学,我只有感觉”
初中时,一位打扮帅气的学姐在和哆啦的同学交往。由此,哆啦知道了同性恋群体的存在。
哆啦开始上网搜寻相关资料,在了解的过程中逐渐发觉自己对朋友的情感似乎是“特别的”,于是将自己代入了同性恋的细分领域中。
哆啦买了束胸,把齐耳短发剪得更短了,好像这样才能更符合“铁T”的角色标签。
哆啦的家庭是包容的。小学时哆啦喜欢班上男同学,或是过家家式的恋爱,其都会与父母分享,而父母也乐于倾听,不带批判。
哆啦很快告诉母亲自己喜欢上了女生,而母亲的第一反应是“美女谁不喜欢”。当哆啦阐明这是另一种喜欢时,母亲只是说“青春期性取向不稳定是很正常的”。
她没有第一时间否认掉这种情感的存在,也没有再问起,给了哆啦进一步自我探索的空间和安全感。
后来,在另外一所初中,哆啦遇到了第二位喜欢的女生。她漂亮,英语成绩突出,还有一点奇奇怪怪的可爱。
哆啦感情充沛、炽热,像壁炉里熊熊燃烧跳动的火焰。点歌、送礼物、传纸条,哆啦有些莽撞又有些浪漫,无惧袒露自己的情感。
现在,哆啦笑着自嘲当时的自己“有些中二”。
这段情愫没有就此结束。相似的中考成绩让其和那位女生进入了同一所高中,并恰巧再次成为同班同学。
两人决定重新从朋友做起,没有了那层特别的情感外壳,哆啦和她常常互诉心事,关系也比初中更自然。
虽然两人成长背景和性格各异,但都比较温和,会互相包容,从未有过争吵,也渐渐建立起了默契——很多时候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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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朋友期间,哆啦还是热衷于制造小浪漫和小惊喜。
某次她生日,哆啦在送礼物之前突发奇想捂住了她的眼睛,送出礼物之后,其看着面前仍然闭着眼的她十分心动,于是蜻蜓点水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抱住她。
在傍晚昏暗的寝室,等待她睁眼的数秒,哆啦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但她并没有对这异样的举动有任何不快,只是关切地问“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还像哄婴儿似的拍了拍哆啦的手臂,温柔得让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暖流。
哆啦这时其实有喜欢的男生,但其自己也弄不清楚对这个女生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种,只是听从自己的直觉。
俩人的友谊持续了十年。高考后两人一个留在南方,一个去了北方,平日也不时发消息联系对方,分享学习生活、情感经历。
时隔多年,哆啦问起当年她有没有想过和自己在一起。她认真地说“有过”,但仔细想想自己还是异性恋,于是哆啦的这段感情始于心动,止于友情。
在两段对朋友的感情里,哆啦感到迷茫,在友情和爱情之间摆荡。
哆啦无法以“性”作为喜欢一个人的判断标准,而朋友间的感情总是丰富而细腻的,混淆“喜欢”好像成了日常。
“每天跟她一起去食堂,一起逛操场......我就觉得很开心。那种感觉对我来说,就是恋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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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就是永恒的纯真”
在哆啦初中转学之前,其曲折的性/浪漫倾向的探索往前走了一步。
哆啦和班上追求自己的男生谈了一场短暂的恋爱,这让哆啦对自己此前的“铁T”定位产生了怀疑。
青春期作祟的虚荣心让哆啦接受了男生的告白。在这段感情中,哆啦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处理恋爱关系,也发现自己抗拒亲密接触。
每天放学回家时,哆啦都无法与他并排走,俩人常常是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这个男生只是陪伴在哆啦身边,纯粹地对哆啦好,并没有要求回报,没有做出任何让哆啦不适的举动。
哆啦回忆起许多令其感动的事:
有一次哆啦没吃早餐,他听到后就赶着时间去给其买早餐,结果迟到了,被老师罚做五十个俯卧撑。他先走进教室,把早餐放在哆啦的桌上,才出去做俯卧撑。
哆啦当时的学校校风较差,打架斗殴时有发生。一天自习课,公报私仇的同学和哆啦发生了争执。哆啦强装镇定,其实心里很紧张,担心会遭遇暴力。
在形势即将恶化的时候,那个总是在最后一排睡觉、与世无争的他拍桌而起,指着那个生事的同学大声说“XXX,你不要太过分”,在全班的起哄声中将哆啦从紧张的局面解救出来。
一向倔强的哆啦当时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感动,扭头偏向墙壁,偷偷流了眼泪。
由于平时比较调皮,一次老师罚哆啦抄十遍语文书里所有的文言文和古诗词,第二天一早交过去。哆啦想着变相体罚本来就是不合理的,便没放心上,回去跟他发消息时提到“不会抄”。
第二天老师要收时,哆啦桀骜不驯地说自己没写,这时却从最后一排飞过来一个写得满满当当的本子——他通宵没睡觉替其抄完了。
当时的哆啦却没当回事,觉得没必要,多年后回忆起来,哆啦才意识到这份心意的珍贵。
虽然这个本子最后哆啦并没有用上,但其一直记在心里。简单纯粹的、独属于少年时代的爱恋也无意中影响了其对爱的定义。
后来很多次面对别人的感情,哆啦总是会想起他,会下意识地对比,确定对方对自己的喜欢有多少,会怀疑对方的目的性,然后默默在心里扣分。
尽管如此,在当时的这段关系里,哆啦还是表现出倔强、冷淡、不善表达的一面。因为感受不到哆啦的在乎,男生最终提出了分手。
“我会不会是喜欢男生?但我自己又想当男生呢?”
由于不知道如何将自己放入异性恋的模式,初中那段时间的哆啦,每天睡觉之前都祈祷着能一觉起来变成男生。
“跨性别同性恋”的定义,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让其有一点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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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自由条件下以诚相待的水火”
哆啦从小并没有受到太多社会建构的性别规范的约束,在日常生活中父母十分尊重其选择。
因为从小觉得扎头发又痛又麻烦,哆啦二十多年一直是短发。在小学有了初步的性别意识之后,哆啦的穿着也一直是中性风格。
对其来说,凸显曲线的紧身服装,营造可爱的公主裙、泡泡袖,都不在自己的选择范围内,其衣柜里大多是宽松直筒的男装或者无性别服饰。
“我小学就发现,女生裤子的口袋都很小,装不下太多东西,(这)就逼着女生们去买包;但我是怕麻烦的人,喜欢揣兜里,不想出门手里有东西。
“紧身的衣服也是,平胸会被笑飞机场,大胸也会被谈论,男性凝视和Body Shame(身材羞辱)无处不在。
“社会从小培养女性的不自信,和对这些外在因素、外在眼光的在意,再赋予(她们)一些额外的消费欲,然后(她们)一生就这么被定义着,被束缚着。”
这是哆啦现在的看法,但在此之前,其也有被“厌女”思想影响的阶段。
其实正是因为这样那样对女性的定义和束缚,女性才会在很多文学影视作品中被描绘成“斤斤计较”“麻烦”“小心眼”的形象;相反,男性是更加“洒脱”“大度”的存在。
这些年来哆啦一直通过观察生活中种种现象,尝试思考问题的根源,并积极抵抗这种社会建构的性别二元模式。
从“厌女”到“女权”,哆啦不断推翻自己,也在不断更新对自己和对性别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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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性有关的记忆,哆啦回想起五岁时,母亲给其买了一本人体图解幼儿教育科普书。这本书从卵子与精子的结合开始讲述了生命的由来,但内容比较抽象。
小学四年级时,班上的男生逐渐喜欢开黄色玩笑,并谈论一些情色电影。出于好奇,哆啦上网进行了搜索,结果发现这些片子中的女性角色通常都很痛苦。
这导致哆啦对性的初印象非常不好,觉得性是对女性的压迫。
之后哆啦也更新了自己对性的相关看法。
“由于历史文化背景的沿袭,相对来说亚洲的情色作品更喜欢将女性放置于客体地位,片中女性往往是被动的、迎合的、为男性服务的角色;但欧美作品中,也有很多对女性开心愉悦状态的刻画。
“虽然相对之下其压迫更少,但单一的‘插入’和‘被插入’这一行为本身是不可逆的不平等。这一行为也决定了女性在性行为中更容易受伤和被传染病毒。”
这与哆啦追求的平等感情是相悖的。
后来,通过一名跨性别朋友,哆啦了解到了第四爱,并逐渐认为自己属于泛性浪漫无性吸引范畴。在她看来,爱不关乎性别。
“其实回想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一直都不太喜欢强硬的、爱说教的、死要面子的男生,通常会喜欢那种温柔、包容、敢于表达自己脆弱的男生。
“包括外表上也是,那种肌肉男、充满雄性荷尔蒙的我都比较接受不了,更喜欢瘦削、柔和、头发长一点的。
“第四爱的性行为我或许可以接受,可能是无论如何只想做1吧(笑)。但我确实没有这种需求,倒是不介意配合对方让对方快乐。”
这一路走来,哆啦感觉自己对性别了解越多,就越难去定义自己。哆啦觉得,找到一个准确的定义会更有归属感,但也会更受限。
现在的哆啦已经渡过了自我纠结、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的阶段,心态淡然了许多。
哆啦不再拘泥于某个定义,也对自己的生理性别(编者注:该词更建议表述为“被指派性别”或“指派性别”)感到自洽,在情感关系中更多遵循自己内心的感受。
“现在我体内的不同特质已经能很好地相互融合,各自负责应对生活的不同方面。我爱我复杂多元的特质,也感恩自己仍能爱与被爱。”
受访人哆啦(图片由本人提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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