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你在哪里?纪念罗亦农烈士!
最后一次见到他,天气有点冷,他按照我的嘱咐,在长衫里面穿了一件浅红色绒线背心,那是我特意为他织的,用的针法,好像是平针,一针上一针下,不复杂,熬了几夜,就赶出来,让他穿上。
春天这鬼天气,说热就热,说冷就冷。
1928年4月中旬,他从两湖巡视回来,就频繁接待来沪的外地同志,作为我党的政治局常委、中央组织局主任,忙得脚不着地,所以我们聚少离多。
有能力,就意味要有担当,他的同志曾评价道:
“罗亦农聪明、能干,遇事能够抓住要害,大刀疾斧办去,没有书生气。”
罗亦农烈士
他总是那么乐观,说下次就能见到,可直到4月15日,我突然接到特科负责人顾顺章的消息:
亦农由于叛徒的出卖,在英租界戈登路(今江宁路)望志里被捕了!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一次次,亦农都逢凶化吉,即便是“四·一二”最危险的时候,即便是他配合毛泽东同志的湘赣边秋收暴动,举行鄂东秋收暴动,震动敌胆,反动派悬赏五万大洋追捕“匪首罗亦农”的告示,布满上海的大街小巷,他仍能一次次平安无事。
原戈登路巡捕房旧址
可是这次据说,叛徒竟然是亦农的秘书何家兴夫妇!内线说被捕前后,何家兴的老婆贺稚华,还操着极漂亮的德语,很优雅地跟英国巡捕说话。
恩来同志让老顾传话,说一定会努力救人。可是等到4月18日,亦农却被淞沪警备司令部引渡转押到龙华监狱。我心里就咯噔一声,知道可能凶多吉少了!
又过了四天,那天是1928年4月22日,一大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顾,突然化妆来找我,告诉我有个紧急任务:
淞沪警备司令部旧址
“你到龙华去,有个十字路口的一条马路口上空,悬有一根铁丝,挂着四块铁皮方块,上面写了‘文治大学’四个字。在这条马路口的右边电线杆上,你去看看贴了什么字的纸条?”
这个任务很奇怪,但我不能拒绝,因为我是党员,党交给的任务,怎么能讨价还价?
等我去了,那张纸条上的字,原来写的是:
“奉蒋总司令命,共党要犯罗亦农着即枪决,淞沪警备司令钱大钧!”
龙华烈士陵园
我愣住了,我木然了,我简直不相信,我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可当我踉踉跄跄,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这条没什么人的市郊马路,在绵细的春雨中,我突然发现路的右边,不大的草场当中,有一摊鲜红的血泊,红的是那样刺眼,就像这龙华春天里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是1928年的春天,仿佛要到三月三了,上海人都要到龙华看桃花了,那年亦农26岁,青春像桃花一样绽放。
龙华的桃花
后来听说,亦农和陈乔年同志,是一批被捕,一案处理,相继牺牲的。乔年,我们都认识,他在湖北省委跟亦农搭过班子,也是极好的同志,爱说爱笑,我还知道他是延年同志的弟弟。
乔年比亦农被捕要早,我记得是正月二十六,那天是我的生日,秋白和之华知道我喜欢花儿,特意带了盆杜鹃花,作为报春的好彩头。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大家刚举起喜庆的酒杯,乔年的爱人史静仪同志,抱着他们的小宝贝“红五”,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说:
“陈乔年等八位同志被捕了!”
《觉醒年代》里的陈乔年烈士
我当时刚举起来的酒杯,咔嚓一声,失落到地上,心想:
“这可是个不祥之兆。”
亦农牺牲一个半月后,6月6日,乔年等八位同志也被敌人杀害。算起来,延年和乔年兄弟俩牺牲,相距还不到一年。
和乔年一起牺牲的八烈士中,全国总工会组织部长许白昊同志的爱人秦怡君是我的好朋友,身世也最可怜。白昊牺牲后,她嫁给了在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工作的李求实同志。
油画《走向刑场》,王少伦
谁成想?
两年多后的1931年2月7日,李求实同志和柔石、殷夫、冯铿、胡也频,还有何孟雄等24位烈士一起被害于龙华,被合称为“龙华二十四烈士”,而李求实他们五位青年作家,又被称为“左联五烈士”。这是鲁迅先生在《为了忘却的纪念》中,提到过的。
解放后,我回到龙华,想找到亦农,告诉他,你曾为之奋斗牺牲的新中国,终于诞生了。
可我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坟茔,我只听到春风里,孩子们在龙华烈士陵园,在亦农的墓碑前,用稚嫩的童音,朗诵亦农的就义诗:
油画《真理之路》,李前
“慷慨登车去,相期一节全。
残躯何足惜,大敌正当前。”
这篇文章,算是上一篇《灼灼其华,青春像桃花一样绽放》的外一篇。
仅以此文,从罗亦农烈士爱妻李文宜同志的角度,纪念清明节里,身后寂寥,我党早期优秀的领导人,只有两束献花的罗亦农烈士。
龙华烈士陵园里的罗亦农烈士墓
我无钱无势,没法去上海给你献花,就以这种形式,作为共产党员悼念另一名共产党员的纪念。上海的朋友拍了一组照片,其中罗亦农烈士的墓碑前,献花最少,只有两束,我觉得我不能不写点什么。
罗亦农同志,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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